所以哈拉爾德·布蘭特迫不及待地想要求見皇帝。筆神閣 m.bishenge.com他相信,皇帝只要能親眼見到他帶來的槍炮就一定會心動。他承認,明軍的火器還是有可取之處的。但這些東西良品率太低,十支火槍里有三支能使用而不炸膛,當兵的就得叩謝軍官的「不貪之恩」了。
「皇帝陛下日理萬機,怎麼可能成天惦記着這種小事?而且朝廷的邸報擺在那裏你們不看的嗎?」龍華民的禮拜尚未完成,所以還是由湯若望上前應答。
時年二十八歲的湯若望,出生在神聖羅馬帝國萊茵河畔,科隆選侯國科隆城的一個貴族家庭。父母都是虔誠的教徒。他對那些滿身銅臭的商人抱有本能的反感,因為他覺得這些人只關心金錢和利益,缺乏真正的信仰和道德。他陪同金尼閣跨越重洋,帶來的是書香和熱忱,而船里卻只有銀子和銅臭。
儘管一路上經歷了不少的曲折和磨礪,但他的內心依然充滿了年輕人的熱血和激情。這些商人為了自己的利益,甚至不惜打斷神聖的禮拜,那他也就沒有必要再對商人持之以禮了。
「你!」迪尼什·若昂的火氣一下子就竄起來了。
然而,瓦迪斯瓦夫·阿馬托迅速介入,攔在迪尼什·若昂身前,並以一種平和而冷靜的態度,向湯若望請教道:「約翰·亞當神甫。你知道的,我們看不懂中文,還請你為我們翻譯一下。」他的語氣中充滿了尊重和謙遜,比迪尼什·若昂質問的態度要溫和多了。
「邸報上說,那位鎮守北境邊疆的熊廷弼熊大人,領着朝廷的天兵,從八月到十月,連續取得對遼東賊寇的勝利。這些勝利使得遼東的局勢基本穩定了下來。」伸手不打笑臉人,既然這位瓦迪斯瓦夫·阿馬托先生態度誠懇,湯若望也就端着,而是放下了「讀書人」對「商人」的架子,耐心解釋道。
「日常公務繁忙,盛會需要籌備,邊疆戰事急迫。就算說皇帝忘了這件事情,我也毫不意外。」湯若望已經開始站在國事的角度為天子分憂了。
「這?捷報......怎麼辦......」軍火二道販哈拉爾德·布蘭特一下子就慌了,他的臉色蒼白,心中充滿了絕望和無助,眼神滿是驚恐和不安。他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豪賭失敗的結局。
如果皇帝因為北境的捷報而失去了對外國火器的興趣,那他積攢的財富與名望都將化為泡影。哈拉爾德·布蘭特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的未來,他將成為東方航路上的笑柄,所有商人都將嘲笑他的無知與貪婪。
「不要着急,我的朋友。」龍華民的禮拜總算是結束了,他微笑着站身起來安慰眾人:「我們呈給皇帝的貢品還在天津壓着呢,只要皇帝還沒有表態,所有的事情就都還是未知數,未知就意味着可能性,可能也就是希望嘛。」
龍華民一邊說着,一邊緩步走到海商們面前。儘管他心中的不滿依然沒有消散,但他的臉上卻掛着讓人感到親切和溫暖的微笑。畢竟掏錢的地方還多,海商們的支持是必不可少的。
既然龍華民說話了,迪尼什·若昂也就沒必要再同湯若望糾纏了。他靠近龍華民,態度較剛來時柔和了許多:「尼科洛·隆戈巴爾迪會長,禮單呈上去多日沒有回應,『仿佛泥牛入河、石沉大海,我們是關心則亂啊。』」
聽着迪尼什·若昂用濃厚的葡萄牙口音說蹩腳的中文,湯若望終究還是沒有忍住。「呵。」他不着痕跡地笑了一聲,好在誰也沒有發現。
「實際上,禮單也是拜託保祿代為呈遞的,我們並不清楚其中的具體情況。想必其中涉及一些需要打通的關節,比如皇帝身邊的近侍太監。如果不把他們餵飽了,那麼禮單就算是呈到皇帝案前可能不會起太大的作用。」龍華民頓了一下,繼續說:
「你們也知道,君主的抉擇常常受到身邊近臣的影響。這一點不論是在東方還是西方都是一樣的。他們只需要在皇帝面前稍微進幾句讒言,我們的生意就有可能受到重大的打擊。」龍華民為了安撫海商們並促使他們繼續出資,甚至將「生意」說成是「我們的」。
這讓侍立在側的湯若望大為不滿:傳教事業怎麼能用生意來指代呢?
「那我們就去求見保祿閣下。」哈拉爾德·布蘭特對迪尼什·若昂建議道。
「你見不到的。」湯若望說道。
「為什麼?保祿閣下不是曾宴請過我等,並與我等把酒言歡嗎?」迪尼什·若昂皺眉道。
「那是和尼科洛·隆戈巴爾迪會長言歡。」湯若望沒參加摘星樓的酒會,但他的心裏敞亮得很:到禮部尚書這種級別,就連大明本地的商人想要孝敬也不知道要輾轉多少次。你個外國海商憑什麼和他把酒言歡?
「夠了!等禮部散衙之後,我們一起上門拜訪保祿。我想,只要能幫助他打通皇宮裏的關節,事情必然水到渠成。」龍華民一邊出言制止,一邊向湯若望使眼色。
等到海商們全都離開,龍華民才用中文對小他差不多一半的湯若望說道:「年輕人,要懂得變通,我們還用得着他們呢。耶穌會有面子,他們有銀子。面子沒有銀子撐着就是虛的,沒有里子。」
「他們這種態度......」湯若望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龍華民擺手打斷了。
「在口頭上安撫安撫他們也沒什麼損失。他們也只敢來這兒耍耍嘴皮子了。」龍華民看着海商們離去的方向輕笑一聲。全然沒了方才的慈愛與溫和。
「為什麼?」湯若望若有所思,下意識地問道。
「因為銀子沒有面子護着就是崽子。沒有禮部的函件,不打耶穌會使團的旗號,西洋的海商甚至進不了北京。路上就被扣死了。」龍華民斂起笑意,又恢復了那副古井無波的樣子:「他們不清楚嗎?他們清楚得很。我們需要他們,他們更需要我們。這是規矩。」
「受教。」湯若望行了一個並不十分標準的揖禮。
「郭居靜和金尼閣呢,今天的禮拜他們怎麼沒來?」龍華民問道。
「郭居靜領着金尼閣去滕公柵欄了。」湯若望答道。
「哼!又去......還不打招呼。」龍華民眉頭微皺,語氣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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