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特拉之契 第110章 鮮血鋪就的成人禮

    在前不久托馬斯·鮑爾少將叛亂中，這位前國土安全局的高官用超級黑客定時向所有人群發資料包的方式，公開了大衛·杜威和大量政府高層不得見光的髒事，這就是他的最後一擊。

    在第七艦隊被殲滅，梅西耶基地陷落的噩耗傳到芒星城時，正逢民間有好事者順藤摸瓜，查出總統辛仁德也牽涉其中，輿論一片譁然。

    正好恰逢這兩大事一起發生，其轟動效應類似波峰疊加，整個蓋亞民間都沸騰起來。

    義憤填膺的將士家屬遺孀們都上街遊行示威，抗議政府腐敗，在「巴別塔」前的巨大環圈式廣場上聚集了800萬人，一時成為震撼蓋亞政壇的大事件。

    「太腐敗了！辛仁德這群高官簡直是畜生！背地裏為自己斂財，賺得盆滿缽滿，而軍人撫恤金那麼少，我兒子為他們打仗，死在5800光年之外，太不值得了！太不值得了……嗚嗚……」有一位白髮蒼蒼的母親激憤地控訴，說到幾乎哽咽，「為這樣腐敗的聯合政府去死，真的……太不值得！……」

    「反貪腐！要和平！反對星際資源掠奪！反對超級資本主義！」一群打扮成外星人的左翼環保社團的年輕人們舉着各種標語，不斷地喊着口號。

    「這個月的撫恤金又延遲發放啦！讓我們這些孤兒寡母怎麼活啊！……」一位邊錄像上傳社交媒體，一邊抹眼角眼淚的年輕女士顯得很憔悴，有兩個孩子在母親身後嗚嗚哭泣。

    洶湧澎湃的人潮都擁擠在「巴別塔」前，這是蓋亞數年來最大的一次抗議集會了。

    「哎呦，我說你們這群屁民，別再鬧了好嗎？太鬧心了，沒有星際掠奪，沒有戰爭，沒有超級資本主義，你們喝什麼用什麼啊？喝西北風啊！」一位民政部門負責人模樣的亞裔中年男子，趁着工作休息看到了各種相關報道，這可是芒星城媒體關注的大事件，到處都在鋪天蓋地地報導着。

    在他辦公室巨大的玻璃窗口下，是無數的小辦公桌，所有辦公人員和各類文員機械人都在奔波勞碌着。

    發放撫恤金和傷殘金的部門就這樣高速運轉着，政府財政需要撥款一筆天文數字的「露娜」，而礦業公司和能源部門的損失極為慘遭，更為政府財政雪上加霜。

    在已經重建，而且修建得更加金碧輝煌的「人民大廳」的金燦燦的大門之後，參眾兩院開始了彈劾總統的流程，無數衣冠楚楚的男女政治家們在交頭接耳地議論着。

    「阿南德·辛格總統在叛將托馬斯·鮑爾引爆巴別塔時，擅離職守，不與任何其他部門商討，擅自從總統辦公室逃離，造成群龍無首。」蓋亞聯合政府的議長查爾斯·巴里是一個看起來足有80歲的老男人，威嚴的大臉四平八穩，如同一張粉紅色的麻將牌。

    他一邊以可以讓人打瞌睡的緩慢語調歷數總統的罪狀，一邊用老於城府的眼神瞄着下面的一個個政治家們，他們雖然穿着太空立體裁剪的服裝，各個體面過人，但面容鬆弛，疲態畢現。

    「總統的擅離職守，造成各個部門的不少人員無序撤離，在此過程中發生了嚴重傷亡事件……」

    巴里議長用着蓋亞上流社會腔調的話語繼續不緊不慢地說道，下面的政治家們有的打起了哈欠。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阿南德·辛格總統必須成為替罪羊，以平民憤。

    「提早打烊了！最近生意太差啦……我也要去廣場靜坐抗議，經濟這是怎麼回事啊？還讓人活不活啊！必須給我們減免店租。」一位經營關東煮小店的亞裔老闆迅速地關閉了各種霓虹招牌，把自動門關好。

    這是當下小店生意的一個切片，前線嚴重的失利，帶來了巨大的經濟危機，資本主義是一個一刻不能停滯的巨大機器，一旦受阻就會全盤崩潰。

    整個芒星城仿佛經歷了一場劇烈的風暴，所有人都不自覺地在看戰報和各類政治新聞，原本醉生夢死的繁榮氛圍一下蕭條了很多。

    這些事璇璣仿佛置身事外，因為她只關注一件事——蘭瑟·徐少尉被俘了。

    「請您稍等片刻……」智能女聲極為悅耳動聽。

    「被俘的人太多了，AI智能和人工服務全部癱瘓了！」璇璣瞪大了黑色的眼睛，感嘆了一聲。

    「我們徐家就這一根苗啊，這可怎麼辦啊！他要是有三長兩短，我怎麼對得起我爹媽啊！！蘭瑟這孩子平時太傲嬌太孤僻了，連一個真心朋友也沒有啊，他之前的單位同事也找不到人了……璇小姐你可是戰爭部撫養的貴族後代，我真的求求你啦，幫忙一起把他撈回來吧！這可怎麼辦啊……我們這些平頭百姓真的太無助啦！幾千光年之外啊，我想也不敢想啊，可不得了啦……」

    在璇璣通訊腕帶屏幕上情緒失控的是蘭瑟·徐的姑姑徐瑪麗，她是一個外貌周正的中年華裔女性，頂着一頭太空燙捲髮，她自以為很時髦，但看起來就像把一籃雞毛菜扣在頭上，也帶着徐家一開口就打不住的絮叨基因，在瘋狂地自顧自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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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尖聲迴響在璇璣公寓「冷淡風」的家居氛圍中，顯得如此怪異而格格不入。

    「噢，阿姨……你別急，我會想辦法。」璇璣冷靜地回復她。

    人與人的世界相距太遠，芒星城如此擁擠不堪，每個人的世界卻並不相交。

    在數日去戰爭部的奔忙中，她見識了太多冷臉，太多爭執，這讓性格火爆的她數次差點當場爆發。

    這是多麼官僚主義，又極度低下的系統。她作為柏拉圖人總是無法理解蓋亞人的辦事效率。

    當她一個人寥落地走下大扶梯，面對着昏暗的黃昏景色，覺得心力交瘁。

    蘭瑟跟她到底算什麼關係？他的姑姑還會主動聯繫到她——

    突然，迎面而來的是一個黑衣的特勤，他一副英國人的派頭，帶着太空感十足的黑墨鏡，如同一個人工智能機械人，快步流星地走了上來。

    「噢，你的朋友徐少尉安然無恙。」在她一愣住的那刻，對方主動跟她說話，還是那種冷冰冰的口氣，「為了減少你的擔憂，我們會儘快把他贖回來的。」

    「你到底是誰？卡爾基去哪裏了？我們明明在一起……我的大團長為什麼突然不見了？」璇璣脫口而出，這些疑問壓在她心底簡直像巨大沉重的石塊，在夜深人靜之時，簡直要讓她無法喘息。

    「我們的女士，你到底擔憂的是誰？」特勤冷霜般的面容上露出一個帶着淡淡嘲諷的笑容，「噢，你當然不用回答了，我們都知道你心裏的人是誰。」

    這位神秘的特勤如風一般步入了高聳的建築內部，璇璣只能望着他的背影，呆呆站立着。

    這個世界的秘密太多，為什麼從跟卡爾基相識之後，一切都變得怪怪的，仿佛有什麼看不見的雙手在背後操縱着。

    三天後，她就收到了戰爭部的內部消息：第七艦隊的蘭瑟·徐少尉安然無恙，已經被列為第一批交換名單上，三周後就能抵達芒星城。

    「太好了……天啊！」璇璣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星際戰爭太遙遠，太殘酷，她認識很多僱傭兵在被俘後就杳無音信。

    在這一段時間內，她在白天一心關心着蘭瑟，但是總會不自覺地去留心白虎騎士團的動向。

    由於卡爾基是敵方的最高指揮官，攻佔了蓋亞媒體吹噓的「牢不可破」的梅西耶基地，芒星城的媒體把他渲染成一個惡魔，而且還在一路不斷地殺戮蓋亞軍隊，所有人都還在為前線牽腸掛肚，在希望着戰況能夠逆轉。

    於是，在蓋亞極為發達的傳媒娛樂業的傳播下，竟然讓敵方將領卡爾基變得家喻戶曉，之前他只是戰爭部內部的談資。

    她敏感的心被來回拉扯着。

    在白天，她談論着如何接回被俘的蘭瑟·徐，徐瑪麗總是煩着她，就像芒星城這個大都市一樣喧囂得不可理喻。

    而在夜晚的夢中，卡爾基靜靜地出現。在練武館內，陽台上，書房裏，在岡仁波齊峰下，他高大的身影孤單站立。

    那麼安靜而遙遠，就如她千年光年之外，永遠回不去的「父邦」。

    璇璣睜開了眼睛，淚水流淌而出，直接流到鬢角和枕頭上。

    在芒星城清晨的陽光充滿一種欲望的活力，又一天要開始了，人要為了食物而奔走。世界如同幻象，人生只是一場夢，唯有淚痕殘留。

    「借過，借過。」

    璇璣穿着遊騎兵上等兵的制服在27軍事基地人山人海的候機樓里儘量往前擠，家屬接回被俘人員都有確切的時間，已經用腕帶預約過，依舊這樣毫無秩序，因為太多太多人了。

    一個軍人作為個體只是一個統計數字，但是作為一個人，卻是愛他或者她的人的所有。蓋亞軍人家屬往往會全家出動去迎接回自己的親人，幾千光年外的戰鬥牽動着太多人的思念和情緒。

    「啊呀！璇小姐，實在不好意思啊！我家蒂姆出門時候突然要拉肚子啊！哎呀！這麼大的事他就是不爭氣啊！怎麼辦啊！實在對不起啊！你先接一下蘭瑟，我還給他做了他最喜歡吃的炒麵和蝦餃呢，這下放在保溫盒裏口味都會受影響，這真是急死我了……」

    璇璣一打開腕帶的語音留言就是徐瑪麗一堆急速飛快的話語，轟得她簡直頭疼，她趕緊關掉。

    她看着周圍的一切，也喧囂異常。已經接到親人的，或哭或笑，還有又哭又笑的，現場仿佛在上演一場大型蓋亞人生悲喜劇。

    高級軍官有自己的特殊通道，一般人是見不到的，這裏就是低級軍官和普通士兵的通道，所以也就是蓋亞普通人的喜怒哀樂。

    預約時間到了，她果然在指定的門廊出口見到了蘭瑟，他穿着一身類似普魯士藍的不合身的連褲衣，這是低級軍官釋放回家時的服裝。

    他幾乎是低着頭走了出來，被俘總會給人生帶來巨大的影響，之後一系列的事還很多很多，所有返回的將士還要去專門的單位報道，然後經過一定政治審查和精神、身體的評估後，才能重新回到原有崗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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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蘭瑟！」她朝他揮了揮手。

    「璇璣！」他瞪大眼睛看着她。

    她還是那麼有活力，苗條高挑的身材在蓋亞人中如此突出。

    璇璣也直直地端詳着蘭瑟，發覺他改變了很多，不再是出發前那位意氣風發的年輕軍官，他臉色發暗，沉鬱而迷惘，人變瘦了不少，仿佛精神受了很大的折磨。

    但那種白胖的媽寶男的氣質卻陡然消失，蘭瑟雖然沒有父母，但兩年前才去世的祖母給予他超乎尋常的關愛，在一個充滿雞毛蒜皮瑣碎的蓋亞華裔家庭中長大，讓他擁有不夠果斷，依賴性很強的黏液質氣質。

    成長有時是突然而然的，璇璣看着自小就認識的朋友，有點不認識他了，擁有混血兒外貌的蘭瑟突然看起來像一個羅馬人，戰爭的洗禮是最為殘酷的洗禮，鮮血鋪就的成人禮。

    他們互相在情緒熱鬧的大廳對視着，靜靜地。周邊的人把他們撞來撞去，蓋亞人互相之間總是毫不客氣。

    只有璇璣一個人來接他，如果璇璣跟卡爾基跑了的話，他就孤身一人，跟一條野狗一樣。

    蘭瑟這樣想到，他和璇璣不一樣，她總能交到很多很多朋友，也永遠是所有人的核心，他卻只有她一個朋友。

    在晉升少尉後，有好幾個女孩向他表白過，是啊，只是在晉升少尉後有女孩向他表白。

    「柏拉圖人……對你還好嗎？」她知道俘虜蘭瑟的是白虎騎士團，總是按耐不住靠近卡爾基的心。

    「還好……就是只提供純素食，偶爾會感覺很餓。」他能體會她到底想知道什麼，但不想告訴她任何她在意的事。

    那些回憶片段如雜亂的雪花一樣衝進了他的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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