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特拉之契 第32章 原來你是暖男
她看到他的眼神中流露對他的疏離感，仿佛在懷疑她柏拉圖人的身份。
璇璣敏感的心又顫動了下，她對自己說：璇璣璇璣，你也會對另一個人說這樣現實的話嗎？以往都是朋友們這樣說你，說你要太多，太不切實際，現在你也會以這樣的口吻去回敬一個真正的柏拉圖人了嗎？
「明天我一定帶你去買長袍。」她緩和了這種內心不平衡帶來的對抗感，卡爾基站在那裏，望着窗外的方向，顯得那麼孤獨，「現在先吃飯吧。這樣可以早點休息，你需要好好休息。」
她打開了自己的腕帶的晚餐界面，無數亮麗鮮艷的餐食照片顯示出來。
「快看！你想吃哪一種？這些都是芒星城最好的素食外賣啦！」她寬慰地對他笑道，仿佛在為剛才的直率向他道歉，「我在家就吃外賣，從來不開火做飯，自己做飯太麻煩啦，現在大家基本全靠外賣解決吃飯，方便得很。」
「我要辟穀，我需要一個人待着。」他冷冰冰地跟她說話，看都不看一眼這些琳琅滿目的晚餐搭配。
「哦，我給你準備好客房了，在那裏……」她指了指自己的小書房，她的公寓不大，只夠一個人生活。
他立即走了過去。甚至沒有跟她打什麼招呼，把房門關起，有點笨拙地使用門鎖裝置，從裏面緊鎖了房門。
他就這樣把自己封閉了起來，之後，他們就沒有說話，各自生活。
每天不到八點，璇璣就上床睡覺了。她的這種柏拉圖騎士的作息習慣，受到了朋友們的一致嘲笑，年輕女孩如此生活在芒星城已是奇葩。
夜幕降臨後的這座宇宙大城，才是真正生活的開始，五光十色的享受在黑夜中會帶來更多的快意。這是一個數百億年輕人用躁動不安的身體去釋放活力和激情的不夜城。雖然蓋亞的大地具有直通地心的強大引力，但璇璣一個人抗拒，並且在這種修士一樣的嚴謹生活中找到了內心的平靜。
剛上床躺好，她就聽到客房的門開了。在黑暗中，她偷偷地把手伸入枕頭底下，那裏有一把匕首。
但她只聽到卡爾基走到盥洗室的腳步聲，然後是一陣輕微的洗漱聲。
「呼……」她輕輕地鬆了一口氣，意識到他只是錯開使用盥洗室的時間，等她洗漱完再去洗漱而已。
她翻身看着天花板，無掛鈎的懸浮窗簾的遮光性極佳，要是沒有這件利器，她每天晚上都沒法7點多鐘洗漱上床。窗外處於一片燈紅酒綠的光芒之中，無數人都在快樂地逛街和娛樂，享受人生。她則像一個怪胎一樣蜷縮在自己的昏暗的小睡房裏入睡，假裝自己依舊是一位柏拉圖的女騎士……
只有卡爾基和自己是一樣的，依從着一種前現代日落而息的古老生活方式。
在芒星城裏，從來沒有另外一個人，讓她感受到如此心靈上的親近感。
「這算什麼淋浴間……」
洗完澡的卡爾基赤裸地從模仿雨林效果的淋浴間裏走出來，水從他身上滴滴答答地流下來，到處濕漉漉的，他覺得自己像一隻被人從河裏撈出來的動物。
他只能用她準備好，放在擱架上的巨大的白毛巾把自己裹起來。
神吶！他想：我一輩子也沒有這樣狼狽地洗過澡啊。
他回想起在旗艦「伐樓那」上一分鐘沖洗、烘乾和自動穿衣程序；在「布哈拉」里宜人芬芳的沖洗和烘乾，乾爽地走出淋浴自動時的自信，在裝飾着華麗星辰圖案的更衣室里，悉達為他披上貼身內衣和長袍，達剎為他系束腰帶，謝爾登為他穿鞋……
牆上一面浴室大鏡子讓他看到了現在狼狽的模樣，連自己都快認不出自己了。除了金髮碧眼的特徵，他整個人和蓋亞人毫無區別。
他明明剛洗好舒適的溫水澡，但卻感到了一絲絲的涼意。趕緊打開洗漱台上的水龍頭，用涼水激了激臉，他要好好冷靜下。
我是誰？我從哪裏來？我要去哪裏？
柏拉圖的哲學命題突然湧進了他的腦中。一種肉體完全不適應當下生活的抽離感，讓他整個人的思維都混亂不已。
璇璣應該已經睡了，沒人會看到他。於是，卡爾基就裹着浴巾走過客廳，回到安排給他的客房睡覺。
他一步步地在昏暗的空間裏走着，他赤着腳，感覺腳底還是濕乎乎的。周圍的環境是多麼陌生，充滿不真實感：布哈拉、伐樓那和「小狼」是他生活所有的一切，他被從生活了近三十載的環境中抽離了出來，站在在一個遠離柏拉圖1450光年的行星上，現在他的肉體處於一個異時空，一個他從未敢想像過的世界。
他所謂的「客房」不過是璇璣的小書房而已，三面落地的書架上堆滿了古籍，她事先已經用摺疊式沙發給他鋪了張床，所有的一切是她的一貫風格，乾淨整潔，簡潔之極，帶着一種冷清氣。
剛出院的他感到一陣倦乏感，便倒在沙發床上。
只要一合眼，一種令人感到全身枯萎的深度疲倦感就立即包圍了他。但整夜，他依舊睡得極為不舒服，她購買了一張跟自己的小公寓相匹配的小沙發，用這張兩用沙發變形出的小床肯定不是為他的身高設計的，他懷念布哈拉睡床硬邦邦的感覺，懷念柔軟細膩的睡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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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不想穿蓋亞戰爭部發給他的「異教徒的衣服」，卡爾基赤裸着，翻來覆去……站在粉紅雲霞一般的八重櫻下的她，是他眼前的一抹亮色，讓他感覺到意外的欣喜。
之外，心情鬱悶至極，空氣沉悶難聞得簡直要讓他心跳停止了。
每天六點鐘，璇璣就會自然醒來。昨夜在起初的忐忑之後，一旦進入夢鄉，她就睡得非常安穩，見到卡爾基似乎沒有引起靈魂上的波動。她一夜無夢，等睜開眼睛，便是清晨時分。
她用遙控器打開了懸浮窗簾，她習慣一醒來就讓房間照射進來早晨的光線，這樣能讓她迅速地頭腦清醒。
這次她卻在透明的落地玻璃窗外看到一個男人高大的背影。
「卡爾基！」
璇璣直接從床上彈坐而起。
在公寓透明陽台上的，正是習慣早起的卡爾基。
兩個星球間的時差或氣候差異似乎對他沒有影響，他穿着居家便服在陽台上看風景，芒星城高處的涼風圍繞着他，他卻似乎毫不在意，地高高地俯瞰着一個陌生的外星城市早上。
早上洗漱他還是妥協了，他不能因為脆弱的自尊真變成蓬頭垢面，甚至是赤身裸體的原始人。他穿上了居家衣褲，用蓋亞自動剃鬚刀給自己彆扭地剃鬚，而且發覺短髮的妙處。
「這樣挺省事。」他摸了摸自己乾淨的鬢角。
他想到由於他起得太早，那兩位小侍童為他梳頭都哈欠連天的，他便不忍心總是勞煩他們，只能使用智能自動梳發程序梳發，雖然髮型梳得油亮光滑，一絲不苟，但頭皮被扯得很緊，而現在他就這樣變成了一個短髮的蓋亞男人，生活在芒星城。
卡爾基還好奇地拿點觸式的髪膠棒在頭頂點觸了幾下，這樣他的金色短髮能看起來更有型。
最後，他用不可思議地表情看着鏡中的自己，人生的變動有時迅速得令人一時難以接受。
此時天未亮，璇璣還沒有起床，他非常輕地從客廳走到了寬敞的大陽台上，這是這個房間最讓他感興趣的部分，他來時就注意到這個帶着透明欄杆的大陽台，面朝着芒星城的高樓區。
「你在這裏看什麼呢？」穿着睡衣的璇璣徑直走上陽台，不自覺地哆嗦了下，外面很冷。蓋亞星在被推移至恆星HD 宜居帶的最佳位置後，反而失去了其原來宜人的氣溫，變得氣候極端起來，往往忽冷忽熱。
璇璣的房間位於95層，其實在芒星城不算特別高，但足以俯視一片茫茫的高樓之海，晨曦照耀，薄霧飄散，仿佛海市蜃樓，無邊無際。卡爾基從未在柏拉圖看過如此的風景，足以深深震撼他的心靈。
「我看到了人類的欲望。」
他的聲音在晨風裏簡直如同咒語，蠱惑了她的心智。
他們互相凝視，短髮的卡爾基顯得格外清新，她看到一道晨光照耀他瓷白色的肌膚，整個人簡直像天神一樣閃閃發亮。
「這就是芒星城。」璇璣不自覺地抱了抱肩膀，「很多人愛它，還有很多人恨它。」
「你冷了。」卡爾基示意她回房間，並且毫不猶豫地脫下了自己的睡衣，給她披上。
「媽呀！」璇璣驚叫了一聲，她情急之下一般說蓋亞中文，她漲紅了臉馬上轉頭不看，差點一起床就噴鼻血，第一次看到上半身裸露的男人，還是一個超級大帥哥，膚白肌緊，身材超棒，她的心都跳慌了。
她心想：卡爾基真是一個怪人，他似乎隨心所欲，不太懂男女有別。
卡爾基不自覺地把她當作自己曾經的小侍童悉達，用手摟着她的肩膀，顯得很體貼。
在回房間後，他和善地注視着她，對她說：「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璇璣披着他的睡衣，感覺一瞬間心被什麼擊中了。
如果說第一次見面，她為他完美的外貌所震撼，所迷惑。現在發覺他的心靈之美超乎一切，卡爾基在她心目中仿佛化身為大天使長，戰場上英勇無敵，同時又博愛仁慈。
卡爾基翻了下放置他私人物品的箱子，隨意找了一件衣服給自己套上，由於他不習慣穿蓋亞人的衣服，加之，他多年由侍從伺候穿衣。他套衣服的過程非常可笑，直接把頭和雙手同時套了進去，然後瘋狂搖晃身體，像一個怪物在衣服里張牙舞爪一樣，璇璣在一旁都笑出聲，她長那麼大，沒見過像他這麼古怪又可愛的人。
他好不容易穿上了衣服，由於聽到璇璣「咯咯」的笑聲，白皙的臉上浮起了紅暈。
隨後，他們在璇璣小廚房的拉升的摺疊餐桌上，坐在兩個相對的小懸浮椅上，一起共進了早餐。
「啊呀！你真的嚴格素食。」璇璣感嘆道。
她看到他真的只吃了一些色拉菜、西紅柿和黃瓜，用餐刀挖了一塊植物黃油塗抹了麵包。
「當然，難道你不是嗎？」
「呃……」璇璣露出了精靈古怪的尷尬表情。
當然不是啦！芒星城的好吃的那麼多，我當然忍不了。
璇璣轉念一想：哎呀！保鮮智能冰箱裏還有一袋黑森林熏肉片，有時候早餐她會胡亂地用麵包夾各類肉片和奶酪充飢。這些肉片得趕緊處理掉。她在芒星城當蓋亞人太久，難免偶爾不守元教的飲食規矩，她可不想被一位柏拉圖貴族看到這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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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新鮮簡單的早餐就很讓他滿意了，他選擇喝礦泉水，而不是甜蜜的果汁，他用玻璃杯喝水的姿勢都有一種風度。
「真不知道你吃得那麼簡單，還能長那麼高大？」她掩飾不了對他的淡淡着迷。
「布拉哈的早餐雖然品種更豐富一些，但是從來不提供任何果汁和甜食，我們只喝高品質的礦泉水，這就是騎士的生活，必須保持身心的潔淨。」
好吧，聽起來真的很像一群嚴格清規戒律下的僧侶。
「如果有人強迫你吃肉，」她對他越來越沉迷，同時越來越好奇，「你該怎麼辦?」
卡爾基抬起頭，用矢車菊色的眼睛看着她，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回答道：「我會吃肉的。」
「塔基亞原則！」她驚嘆一聲。果然是一個聰明的，會變通的傢伙。
「這是被迫的，並不是我的主觀意願。一個俘虜在他人脅迫下的行為，自然是無罪業的。」他好似怕她誤會，立即向她解釋，「你知道嗎？芒星城戰俘管理中心的傳統項目就是逼迫被俘的柏拉圖軍人吃肉。我們了解他們的無奈和痛苦，所以柏拉圖軍隊是允許軍人在被俘後吃肉的。在任何脅迫狀態下，被迫做的事，都是已除罪業的行為。」
「好吧，還有神學和法律依據。嗯……」她只能意味深長地點頭，表示贊同。
「沒有商業，沒有交換，沒有個人購買、種植或養殖的途徑……每天都是在公共食堂中用餐，這樣的日子，真的很像古代修道院裏的修士。」璇璣一邊說，一邊想像那種古風盎然的生活。
她有一點迷茫，這到底是怎樣的生活？培養出了卡爾基這樣跟蓋亞人截然不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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