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特拉之契 第25章 愛麗絲的兔子洞

    左胸劇烈的疼痛將卡爾基的意識拉扯回現實世界，一身太空鎧甲的他跨騎在自己的戰機「小狼」上，在以最高速度疾馳，他感到汗水順着自己的鼻樑流淌而下，甚至掛在他的長長的睫毛上。

    眼前仿佛只有黑暗，在無垠的太空中，他已經失去了方向感。

    仿佛海嘯潮頭一般的超高能輻射粒子潮慢慢退去，但依舊四處是能量亂流。

    「……我們現在在PG……41區……我們整個艦隊……我的機載雷達已經無法探測……分佈在接近5億公里的直徑空間內……」

    商羯羅的聲音在通訊中響起，帶着一絲慌亂，失去了往日的冷靜和自信。宇宙風暴損壞了戰機的電子通訊系統，年輕的參謀長的聲音在時斷時續地扭曲中，完全聽不清楚。

    卡爾基無法做出回應，像有一塊石頭壓在他的心上一般，他聯繫不到西古爾德了，只能試圖用機載雷達探測，「小狼」的太空雷達也許損壞了，周圍探測不到幾架飛行器，他意識到：

    他的艦隊已經徹底完蛋了。

    「大團長！大團長！你沒有受傷吧？」他聽到伊拉的聲音，「伐樓那」作為一艘一流的旗艦似乎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通訊依舊非常流暢和清晰。

    「……一切都好。」卡爾基用德語勉強地說了句。

    「我們的艦隊已經完全散亂了，我在聯繫各個戰鬥群，我們的損失慘重……伐樓那上的艦員都有三百餘人受傷。」伊拉的語氣依舊保持着沉着冷靜，但也透出沉痛感。

    他感受到渾身疼痛，這種疼痛不僅僅是肉體上的。

    和大團長直屬的「不死軍」戰鬥群的聯繫迅速恢復了，雖然他們的聲音都是扭曲或者不清晰的，聽起來像來自另一個世界。但幸好跟隨他的騎士們似乎都逃離了，這給了他一絲安慰，但不斷的壞消息接踵而至。

    「我們需要至少75分鐘才能重新集結，現在還得躲避一些能量漩渦，但8成以上的艦隻的離子推進器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壞。」伊拉繼續向大團長匯報損失。

    「我們失去了一半的運輸艦隊，由於它們的反應和航速最慢……其中有5艘戰俘艦，也就是說3萬餘名蓋亞戰俘以及我們的2000餘名運輸艦官兵，都消失了……」

    「……幸好殿後的80艘重型驅逐艦在變陣的時候，被安排到旗艦後面，它們的武器系統幾乎沒有損失，只有艦員受傷，還有我們的各類戰列艦損失不大，重新集結後，我們還可以繼續戰鬥……只是……」

    「在變陣時，被安排到右翼的15艘小型護衛艦和200架變形戰機……都消失了……好消息是伊登所在的左翼只是撞毀了2艘小型護衛艦，損失了15架戰機……基本完好無損，但右翼的損失太慘重了。」

    卡爾基在聽匯報時，沉默無言，只是讓「小狼」儘快飛逃出一陣輻射粒子的漩渦流。

    「內爾……」他聽到了商羯羅的聲音，「他是右翼的中隊指揮官……他消失了……」

    卡爾基依舊沉默着，他想到了在旗艦擁擠的餐廳里，年輕的騎士們說說笑笑，內爾為了他一句笑話，這個淺金色頭髮的年輕人大笑起來，幫他敲桌子起鬨，這裏的很多人都消失了，這些曾朝夕相處的戰友們，再也不會相見——

    「這些都是柏拉圖最精銳的『不死軍』！」大團長怒氣沖沖地低吼了一聲。

    通訊中一片安靜，所有人都聽到了卡爾基氣喘吁吁的聲音，這是一種分外刺耳的痛苦的喘息。雖然眾人也在驚魂未定後氣息大亂，但沒有人像大團長那樣氣息紊亂，透着悲傷和痛苦。

    「我能接受他們死於一場激戰，但我不能接受他們毫無意義地化為宇宙齏粉……蓋亞人是一幫畜生！他們讓最高貴的人的死亡變得毫無意義……我一心遵守雙方的戰俘保護協議，他們卻利索地殺掉了一半的自己人！這群野蠻透頂的異教徒！」

    朋友們的死讓卡爾基內心的悲痛如洪水般決堤，他的激情混合着復仇的激盪，以熱血沸騰的形式，讓他整個人，整個頭腦里都激憤不已。

    「把他們全部殺了！一個也別給我留！」

    他立即接通倖存的運輸艦隊的主管布利，極為陰沉地吼了一句。

    「大團長？這什麼意思？」

    運輸艦隊的機動性很差，倖存的全艦隊都忙着生死搏鬥似地擺脫超能粒子的亂流，布利已經顧不上對最高指揮官的禮貌用語了。

    「冷靜！卡爾基，不要濫殺無辜！」大團長的近侍長悉達年輕的聲音響起，「控制你的情緒！你是我們和善的兄長，那麼光明……如一團烈火，你激情和愛的熊熊烈火，這會傷害別人，也會傷害你自己！」

    布利主動切斷了通訊聯繫，表明了對這個草率又模糊不清命令的抗拒。

    生死當前，運輸艦隊的官兵們忙着逃離高能粒子亂流，沒人會去執行這個屠殺蓋亞戰俘的命令。

    「哎呦！」韓少將看着顯示屏上重新慢慢出現的七零八落的艦隻虛擬影像，鬆了一口氣，「我以為柏拉圖艦隊全軍覆沒了……幸好沒有，看來，這隻大老虎運氣不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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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徐！宇宙風暴的烈度遠遠高於你的演示……」陳主任不自覺地又擺出了總參辦公室內挑剔下屬工作的領導面孔。

    「我……」不善掩飾的蘭瑟顯露出尷尬來，他心裏很明白，要不是卡爾基反應敏捷，整支柏拉圖艦隊此時已經化為了灰塵，「大吉嶺計劃」也就以失敗收場了。

    「我計劃中的戰略目標還是達到了！快看！雷達已經識別出大團長的戰鬥群的所在位置了，他安然無恙……」他指了指立體顯示上的光標所在，「而且這次大老虎的運氣並不好啊！他正在按照我預測的方向逃跑……」

    「他又要被捕虎夾夾住了！這次，這隻狡猾的食人虎已經無力反抗了……」

    「又出現了一支蓋亞艦隊！」

    伊拉的聲音迴響在卡爾基的耳邊，仿佛一聲炸雷。

    前線參謀商羯羅的太空雷達系統已受損害，大團長所統率的戰機群只能接受旗艦的導航訊息，在漫無邊際的黑暗時空中前進。

    一支500艘各類戰艦組成的蓋亞艦隊，裹挾着大大小小的太空飛機和無人機，向剛剛躲過一劫的柏拉圖變形戰機群直撲而去。

    此時，卡爾基只有180架變形戰機，整支被沖得七零八落的白虎艦隊，都在億萬公里之外，已經無法為他提供任何及時的炮火支援。

    卡爾基緊張地盯着旗艦傳給他的信號：這支蓋亞艦隊明顯有備而來，火炮角度能夠全面覆蓋卡爾基所在的變形戰機編隊，只要進入射程，「白虎」戰機群會被瞬間轟成碎片。

    「我們要撞向他們的炮口了！」羅喉焦急地叫起來，「卡爾基，我們必須防禦性分散！」

    原本戰場反應速度極快的大團長此時卻沒有及時地下達命令。

    「他們真把我當作舊日馬戲團里的老虎了嗎？用皮鞭子驅趕我，讓我一個個地跳過火圈？」

    他顯然已經被氣壞了，用失去理智來形容都不為過了。他憎恨這種鸚鵡拔毛式，陰招疊出的攻擊，讓習慣堂堂正正對戰的他完全摸不着頭腦。

    一陣暴怒的熱血湧上頭頂，他突然感到從未有過的疲倦感，但受傷的獅子會更勇敢和嗜血。

    「解除防護罩！」大團長高聲下令，這層防護罩高能消耗並且妨礙高速衝鋒。

    「騎士們！進攻！」他怒吼道。

    卡爾基已失去了往日的心思嚴密，只見他根本就不組成進攻編隊，或跟下屬們佈置一些戰術，「小狼」就如流星一般向蓋亞艦隊沖了過去。

    他大概是被氣昏了頭，或者是突然迸發出一種太空騎士的戰鬥激情，他沒有按照往常那樣降入戰機內部，讓戰機變形為流線型的戰鬥模式，而是身穿太空鎧甲直接跨騎着白虎戰機，仿佛古代騎在駿馬的騎士，毫無畏懼沖向像星辰一樣密集閃爍的敵人艦隊。

    「死亡是勇士們的獎賞，沖啊！」

    蘭瑟在戰況的顯示屏上終於看到了屬於卡爾基的那個閃光小點，之前的戰況總是一片混亂，或有一個龐大的扈從團體圍着他，太空雷達就會顯示一片密密麻麻的變形戰機光點，無法確認具體身份。

    「我們可以完全鎖定大團長級的戰機了！」年輕的中士興奮地叫了起來。

    這就是他花那麼多功夫佈局的最終目的——將大團長完全孤立出來。他就像一個淘金客，在無數泥沙中用淘金盆，不斷地一次次來來回回地搖動，就是為了灰石散盡的那刻，黃金閃着光芒，出現在面前時，他是何等欣喜。

    「來吧，愛麗絲，你要掉進兔子洞了。」

    蘭瑟用茶褐色的眼睛聚精會神地望着顯示屏，等着那個小光點飛向預定位置。他已經緊張得滿頭大汗，汗水讓他微有濕潤的捲髮都貼在額頭，此時的蘭瑟·徐仿佛不再只是一個資歷最淺的小參謀，他已經完全忘我，在他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投在計劃最關鍵的時刻之時，他完全不關注自我，反而祛除了以往那種謹慎扭捏，甚至帶有一絲靦腆的新人狀態，顯示出了一種大將之風，仿佛他天然就能指揮一支艦隊飛越星辰的海洋，去贏得勝利。

    卡爾基發起衝鋒的速度極為驚人，後面跟着他的騎士們，以雷霆萬鈞之向馬爾博洛少將率領的蓋亞艦隊撲過去，而且他利用自己無與倫比的機動性，繞了一個極為驚人的螺旋形弧線，準備直插蓋亞人艦隊左翼火力覆蓋較弱的區域，在蓋亞艦隊轟擊自己的機群前，先下手為強猛攻。

    蘭瑟迅速地按下「攻擊」的命令鍵鈕。

    卡爾基並沒有得到蓋亞人各種大炮萬炮齊射般的「迎接」，此時，作為戰場，一切太寧靜了。

    蓋亞人艦隊中的一艘形態怪異的戰艦向卡爾基衝來的方向發射了一道引力波，這道巨大的能量毫無痕跡地射向黑洞洞的宇宙中。

    當這塊黃金袒露在陽光之下，閃爍發亮時，用手去碰觸的那刻，反而是最漫長的。

    蘭瑟回想到了自己苦思冥想「大吉嶺計劃」的那段時間，第一次知道蓋亞軍隊最近研發了一種新的引力波武器時，就有預感自己馬上能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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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龍星人泄露給蓋亞戰爭部的技術……」

    他聽到有人竊竊私語。

    此時，他的思緒立即閃回到NGC2547基地。

    貝尼尼準將帶來的外星訊息包。

    好戰的白虎大團長直接搶走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覺得這件事裏有邏輯上完全不能自洽的地方，太玄奇。他感覺所有人的命運都像沙盤上的棋子，他想知道推演到底的結果。

    「……這種最新的引力波武器，製造引力能夠使空間發生扭曲，相當於製造一個小型的黑洞，可以把少量的物質從宇宙的A點瞬間轉移到B點……」一位黑人血統的理工大神神經症地解釋着武器原理，頭髮亂發像被核彈炸過一樣，有種科學怪人的神道勁。

    「就像愛麗絲夢遊仙境中的兔子洞。」蘭瑟在一群年輕的參謀里說了一聲。

    「對，對，通往異次元的兔子洞！」科技大神心領神會地指着他。

    「可以把一個人』綁架』出來，離開他的世界……」蘭瑟喃喃自語，他想到了自己參與的大吉嶺計劃，現在大吉嶺計劃可比璇璣更讓他神魂顛倒，無時無刻都在思索：這多麼適合給一個擅長發動單獨衝鋒的騎士挖個坑——

    正在像流星一樣飛速進攻的卡爾基大團長，也像一顆流星一樣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卡爾基！」

    「大團長！」

    「主上！」

    騎士們都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幕。

    他們正跟隨着衝鋒的大團長戰機在眼前的顯示屏上突然消失了。

    在茫茫無垠的黑暗太空中，任何痕跡都沒有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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