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特拉之契 第349章 所得的只是骨灰

    在向軍醫長做了各項保證之後，卡爾基才能前往臨終區域，如今的他已經不能隨心所欲地進入任何區域。

    在雪白一片的病房之內，耶胡沙就躺在中央的醫療床上，身上蓋着一條白毯子，沒有接任何可見的儀器和連線，光線並不耀眼，反而如傍晚的春天樹林般和煦宜人。

    卡爾基走了過去，戰靴發出了響聲打破了死一般的激情，他聞到了一種布哈拉祈禱室中特殊的香氣，他的思緒立即回到了「特拉夜斯特陵舍」的日子裏，那麼多年輕的騎士們，那麼快樂……

    而現在……卻像這個地方，蒼白一片。

    納胡沙的臉原有一種硬漢的粗礪感，此時卻變得柔和多了，卡爾基仔細端詳了他蓋着醫療被的身體，和身體幾乎殘破不全的伐樓那不一樣，他受的是內傷，而且沒有嚴重外傷和血跡。

    「等我，納胡沙，我們會很快重聚，在瓦爾哈拉……」

    他輕輕地說道，俯下身，伸出雙臂緊緊擁抱自己的朋友，就像在彌撒儀式上，飲完戰前甘露，騎士們親密無間的擁抱。

    「……我們贏了嗎？……」

    他突然聽到納胡沙輕輕地說了一句，非常清晰。

    這讓卡爾基隨即抬起頭看着將死者的臉，那是一張高貴的面容，就像所有的白虎騎士，有一些略微地髮長，臉雖然剃鬚得很乾淨，但鬍鬚根顯得很濃密，和他的頭髮一樣，泛出金棕色調。

    「我們勝利了，蓋亞人逃跑了。」

    「……呵……太好了！……」

    說完，他的喉嚨里發出低沉的嘆息聲，卡爾基看到一種光彩從納胡沙的藍眼睛中緩緩消失了，勝利的喜悅以一種淺淺的微笑凝固在他的臉上。

    他用手輕輕為朋友閡上了微張的眼睛，手上還帶着自己的血污。

    這是他第一次陪伴朋友離開這個世界，太空戰爭讓一切都太快，即使在地面戰爭中他只顧戰鬥，現場一片狼籍，看不到如此靜美的告別。

    「再見，我的朋友，再見。」

    他轉身離開，用手抹掉眼淚。

    第一次進入「白孔雀餐廳」的場景仍記憶猶新，沙塔育和納胡沙熱情地歡迎新人，在鮮花和燭光之下，「騎士之角」總是被佈置得宛如眾神的宴會，那些英俊的騎士們和年輕漂亮的夫人們在輕聲交談着，這個世界太完美，完美到不真實，最後，如璀璨奪目的水晶球一般支離破碎。

    「整整一代人……我們失去了一代人，所得的，不過是骨灰……」他低頭，喃喃自語。

    勝利從未如此蒼白，如此毫無價值。

    卡爾基走出了這間潔淨無菌的小房間，納胡沙自始至終是一位英勇的騎士，而他卻開始動搖，第一次，打心底厭惡這場漫無止境的星際戰爭。

    「嘶……嘶……哎呦……」

    蘭瑟·徐嘴裏發出輕聲，身體不由自主地輕輕往後躲閃，而身為艦載醫療官的莉莉·吳帶着醫療手套，用帶着紅光點的醫療縫合棒幫他縫合右眉上的一道深深的傷口。

    「你忍點疼，已經給你噴了止痛劑了。」

    「忍不了，我渾身都疼，疼得直到現在我說話都難受。」徐少校動了動已經被架在骨折固定器上的左臂，行動時顯得像一個機械人般古怪。

    白虎戰機的自殺性攻擊差點就讓「璇璣號」徹底完蛋，幸好這艘旗艦剛經過最先進的改裝，防撞擊能力受到了最嚴峻考驗，但整艘旗艦在一番側翻後，算得上傷亡慘重，連他這個最高指揮官都被從指揮座上甩了下來，受了不輕的傷。

    莉莉看到他狼狽不堪的樣子，忍不住低頭微笑了起來。

    「你嘲笑我？我現在很可笑嗎？」他對異性的反應總是如此敏感，「你不知道，當時我差點嚇得尿在身上，要是真尿一褲了，豈不是要被你們笑死。」

    「怎麼會呢……」莉莉雖然嘴上如此說，可是顯然被他逗得更樂了，「你是蓋亞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傳奇指揮官了，也是我們這支小艦隊的靈魂人物，我們在撤退前殺傷了大批白虎騎士，他們都開始叫你『白虎克星』了。」

    「這些聽起來都像是彩虹屁，戰場上都是運氣，人生就如此……我在軍事指揮學院成績很差，差點無法畢業，連參謀專業都是開後門擠進去的，否則只能去讀後勤專業。那些優秀畢業生去了哪裏？很多人在畢業頭兩年就陣亡了，我真算看透了……」蘭瑟總是很難抑制住自己天性中的悲觀和自我厭惡。

    「不！你是一個很善良的人，而且實在，我不會忘記你在『崑崙艦』上出手搭救過我，如果沒有你的話，我現在已經死了，變成了每天發往戰爭部的統計數字。」

    「噢！還有這事！我都忘了……」

    蘭瑟不再喊疼，而是像小綿羊一樣溫順地側過臉，任由莉莉·吳給他重新在眉毛處細緻地植入人工眉毛毛囊，否則他的右眉日後會如斷了一截般。

    她的手很溫柔，除了璇璣，他還沒有怎麼被同齡女孩碰觸過……一旦有這種意識，他又扭捏起來。

    「這是我第一次在受傷，我不會就這樣破相了吧。」

    「不會，我會讓你比以前更英俊。」

    「我很帥嗎？」

    「當然，你還不夠帥嗎？天吶……」

    第一次被女孩直率地讚美外貌，蘭瑟覺得一陣心花怒放，甚至連身體的疼痛都一時感受不到了。

    也許，他一開始想尋找幸福的方向就是錯的。璇璣太獨特，根本就不像一個蓋亞女孩，甚至連點正常人的愛好都沒有；把卡爾基當作情敵，這種精神壓力也實在太大了，他簡直完美到不似凡人，他這個璇璣口中的「大都市費拉」赤着腳也趕不上，一個700年育種的極品，在他面前的自慚形穢能讓人壓力如山。

    也許……他應該嘗試新的方向了。

    他微側過頭，打量莉莉·吳，她很優秀，頭腦出色，外貌也很可愛。

    「如果……我們平安返回芒星城，我大概……暫時也不會有作戰任務了，我能……」徐少校漲紅了臉，鼓起勇氣問道，「我能請你喝杯咖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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