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川泉並不想知道第二天告辭時別墅主人看見自己睏倦的神情會有什麼想法。
「沒有黑眼圈真是萬幸。」
看着鏡子裏俊美長開的面孔,白川泉打了個哈欠。
「……因為看到了不錯的故事。」白川泉回答。
「作者是小菅銀吉,我沒有在書店裏看過他的着作,是只在青森當地出版的文豪嗎?」
「啊,是那本啊,」老人說,「恐怕是之前津島議員休息時留下的。」
「故事很有意思,」白川泉說,「只是想着以後看不到這樣的故事,就忍不住一口氣讀完了。」
「如果下次有機會見津島議員,我會記得幫你問問的。」
「實在太感謝了!」揮揮手,白川泉踏上山路,辭別了石川啄木的舅舅。
記憶逐漸收回,白川泉把自己埋在柔軟的被褥上。
「話說回來,不愧是產出議員的縣……津島議員的存在感也未免太強烈了……」一個念頭從腦海一閃而逝,白川泉眼皮沉重,優先順從了睡意。
「怎麼了?在找什麼?」
「……」津島文治冷着臉,「書不見了。」
「上次從修治的編輯那裏拿到的樣書?」
「……」
「不要這麼冷着臉,修治這次回來可比小時候好相處多了,外面的社會也讓最小的弟弟長大了啊。」
「你不懂。」津島文治只是抿了抿唇,冷冰冰說,他又回想起了在玉川下水見到多年不見的弟弟的那個場景。
髒污冰冷的水裏,面目蒼白,身材清瘦,穿着黑色外衣的軀體背影莫名吸引了津島文治視線。
「……跳水自殺。」
他只是瞥了眼,繼續走開了。
不知為何,津島文治在轉身的時候,突然想起了多年前的事情。
自己那個,跳水自殺的男孩,幼弟津島修治。
當時他為什麼要跳水,為什麼要自殺,津島文治依舊理解不了,惱火和門風敗壞的憤怒似乎還殘留在心裏。
沒有打電話讓人過來撈屍,津島文治突然放下手邊的辦公包,跳下了水……
迄今想起,他也沒有任何緣由,只是當時,突然就那麼做了。
在以為是淹死屍體的男性軀體上,他看到了一張極為熟悉的面龐。
津島修治。
不需要思考其他兄弟的名字,津島文治第一眼認出了水裏的男屍是誰。
在碰到水裏軀體的那一刻,本以為死亡的津島修治睜開了眼。
漠然空洞的一眼之後,對方的視線捕捉到了眼前的身影。
「……文治?」
津島修治的懷疑,和津島文治一模一樣。
津島文治露出一個微笑,對着自己妻子說,「阿月,要是可以,你去之前的工藤祖屋拜訪一次,取回那本書吧。」
「好的。」妻子沒有異議地溫順點頭。
「好無聊,大城市待久了,鄉下也不能忍受了呢,這麼想想賢冶這樣的人還真是少啊。」
津島修治慢騰騰地蹲下身,撿起散落一地的稿紙,捏着頁腳看着,若有所思說。
「切,就算是藉助文治的資源,一本書也沒能這麼快出版嗎?」
將稿紙整理整齊放在柜子裏,津島修治倒在床上,一手擋上眼睛,神情在沒有開燈的房間角落裏晦暗不明。
「好無聊,好想自殺。」
「要不然讓這個世界的我殺了我好了,反正也沒有加入武裝偵探社。」
津島修治點點頭,翻過身,開始籌算起計劃的可行性。
「絕對、絕對、絕對……不要死得痛苦啊。」
就算黃泉也不存在,但是……
人啊,可以選擇生,就可以選擇死吧?
「不吃飯就會死,這種說法,在我看來,簡直是最大的恐嚇。」
津島修治興味索然地點點頭。
「修治,今天有北海道新鮮的螃蟹,起來別睡了。」
「知道了姐姐!」津島修治拉長語調,從床上躍了起來。
痛痛快快地吃自己喜歡的東西,為了珍惜這種生活,還是等夏秋過去螃蟹禁漁後再死吧。
津島修治微笑起來,眼底冷酷的笑意飽含的深不可測與權威在一瞬間融化,成為屬於年輕人的燦爛與天真。
津島修治的快樂生活戛然而止於家中女主人請回的客人。
「太謝謝你了,津島夫人,」年輕的男子容貌白淨,五官立體俊美,黑髮乾淨地打理在額間,藍色的眼瞳靜靜注視時常給人真摯的感官,「我沒想到你會這麼平易近人,溫柔賢淑!津島議員定然非常驕傲於將他的姓氏交給你。」
婉轉動聽的話語沒有女人不愛聽,何況津島月本身就以自己「賢內助」身份為豪。
「你過獎了,我家那位晚上就會回來,不介意的話,請到客廳坐坐吧。」
津島月微笑着引路。
津島修治從自己姐姐的玻璃花房裏走出來,目光微沉,鳶色瞳孔滿是漠然:「果然是這樣啊……」
見面?
不見面?
選擇權早就不在自己手上了。
津島修治也不願意,繼續去謀劃未來。
……什麼都無所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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