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土迴響者 第一百二十四章 水下的異位面（中）

    碰！

    冬，冬，冬

    眼前的暗白色人影熟練地將紅色皮革巨門關上，並刻意按下了正中間位置的一塊正方形的泛着青色熒光的「按鈕」後，邁着沉重的步伐向着來特方向走來。

    每一步都顯得如此沉重，像是擁有幾百噸鋼鐵般的軀體用力擊打向地面似的。

    那暗白色人影的輪廓起先是模湖不清的，像是一個意識中的概念，若有若無。

    如果不是那些令人作嘔的氣味的話，來特都會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飛蚊症，或者是被催眠、被魅惑、被引誘而產生的幻覺。

    直到地面微微的震動感被他的身體所捕捉，他才意識到，眼前的「生物」，或者說「怪物」是真實存在於他的面前，他的視野之中。

    隨着暗白色人影走到了大廳的中心位置，一塊圓形的，邊緣是整齊的齒輪狀花紋的暗紅色地毯位置時，他才停下了腳步，結束了這段令人感到不適、壓抑、恐懼和顫動的並不正常的震動。

    「你是誰？」來特帶着茫然和面對敵人時才具備的，在多年戰鬥中積累的肌肉和精神記憶中得來的謹慎和一副凌厲的眼神，質問道。

    面前之人的身高差不多有兩米三到兩米五，在來特看來，它的身高略微低於那次在米戈夫教堂後戰鬥的【幻形者】卡亞斯，但略微高於剛才於之戰鬥的狼頭失落者「狂體」。

    幾秒的沉寂之後，眼前擁有龐大身軀的怪物的軀體中竟然發出了人類的聲音！

    「時間、空間、過去、未來、上下、左右、四方。」

    他並沒有直接回答來特的問題，而是念叨着一些由日涅帝國語構成的詞彙。

    似乎與方位有關，似乎與哲學有關，但在來特的印象中，這些詞彙是基礎的，普通的，甚至組合在一起也很難理解其特殊含義的存在。

    不過接下來「怪物」念出的單詞，更讓來特感覺到了一種濃郁的敵意。

    「生命、死亡、殺戮、埋葬。」

    「你到底想做什麼？」來特略微憤怒地吼叫道。

    他下意識地將手放在腰間，想要拿出那把一直以來跟隨者他的，在與無心人和失落者作戰中屢屢取得戰績的「狂熊牌」手槍。

    然而，當他抓向槍套時，他才驚奇地發現，除了那隻底色為棕色，被污垢和血跡沾染了，捨不得丟掉的，已經呈現黑色基調的槍套中卻是空空如也。

    那把銀白色的「狂熊牌」手槍不知何時已然失去了蹤跡！

    「怎麼回事？難道是進入這裏的時候丟掉了嗎？還是，對了，應該是爆炸的時候為了使用魔源力結靈，情急之下丟在了地上。想着，如果自己因此犧牲了就沒有必要留給那些『遺址獵人』和失落者了，要是抵抗了爆炸的話，再撿起來。現在自己既沒有回到頓烏斯克遺址中，又進入了水中，應該是魔物創造的異位面世界。看來從這裏逃離之後，得去把手槍撿回來，畢竟再買一把的話不少錢的。」

    《我有一卷鬼神圖錄》

    想到這裏，來特勐地搖了搖頭。

    「不對，現在不是該思考這些的時候。自己的魔源力，對自己的魔源力好像因為之前的盾牌又透支了吧。現在也不能派上用場，和面前的怪物戰鬥。唉，記得那次夢境中的『機械操縱體』告訴過我不能透支，不能出血。我這樣屢次觸犯了禁忌，不知道以後會迎來什麼懲罰。不過」來特自信掃視了一番眼前的怪物，似乎在說出了兩段難以理解的單詞構成的句子後，沒有再進一步的動作，而是呆滯地停留在了原地，等候他的回應。

    「或許，可以交流？」來特猜測道。

    微微站直身體，以一種軍隊之人特有的經過訓練之後的，筆直的、昂首挺胸的姿態站立之後，來特抿了抿嘴唇，說道：

    「這些單詞，有什麼意義？」

    「你你能聽到我的說話嗎？」那怪物竟然使用了疑惑的語調。

    當這句話灌入來特耳朵之中後，他才察覺到一件事情。

    眼前怪物的聲音並不是常見的男性或是女性的聲音，也不是怪物那種低沉的、嘶吼般的聲音，而是帶着點回聲。

    像是使用了某種用以交流的通訊設備，並且放置在了一間空曠的房間中似的。

    似乎眼前怪物那龐大的、略顯偉岸的暗白色身軀只是一層「軀殼」，裏面存在着另一個生物，或者說是人類？

    面對眼前的怪物，來特一時語塞，不知道該用什麼單詞、什麼句式、什麼語法、什麼寓言和格言去回應。

    他嘴巴翕動，遲疑了好幾分鐘後，才頷首着緩緩吐露出第一個發自內心的句子：

    「我可以聽見。」

    「你，哦，不，閣下看來至少是上層職業之人，或者接觸過魔源力對吧。如果沒有魔法的力量和神明庇佑庇佑的話，墜入這片湖泊之人都會都會變成我這副樣子。」那怪物回應道。

    「樣子？」來特疑惑地凝望着眼前的怪物，凝望着他那暗白色的龐大身軀。

    周圍的房間似乎察覺到了他內心的需求。

    正當來特張開嘴巴打算繼續交流之時，周圍昏暗大廳中的，懸掛在牆壁上凋刻着雙頭鷹花紋的油燈忽然閃耀了一下昏黃色的光芒。

    緊跟着，他聽到了間斷性吹襲的風聲，還有似乎是打火石相互交錯的撞擊、摩擦聲。

    僅僅一秒之後，那些油燈竟從靠近大門的第一盞開始，依次向後被點亮。

    頓時，還算亮堂的，以暗黃色為主基調的光芒佈滿了整個大廳之中，照亮了來特視線中能看到的大多數的空間。

    只不過房間上面，鋪着紅色破舊地毯的樓梯上面依舊是不斷扭曲着微弱光線的漆黑，沒有絲毫的改變。

    然而在光線的照耀之下，眼前這個怪物的全貌倒是映入了來特的眼帘，被他洞察得無比清晰。

    暗白色的輪廓其實是怪物的一層「外衣」，與其說是外衣，不如說更像是一件宇航服，或者加大加厚款式的潛水服。

    怪物寬大的腳掌後面長着一雙能夠在水下自由遊動的類似魚類尾鰭的存在。

    他的整個身體具備濃郁的蒸汽朋克之感，「外衣」的布料雖然不知是什麼材質，但從白淨的底子已經開始發暗來看，估計已經在水下使用了許久，顯得異常陳舊，甚至還有幾道被嚴絲合縫地縫合起來的裂痕。

    他的後背背着一個氧氣罐，塗着黑色的油漆，已經掉了幾塊皮，鏽跡斑斑的。

    而他的面部其實是一個陳舊的，泛着斑駁氣息的頭盔，雖說眼睛處是玻璃片，嘴巴處連接了一個管道通向後背的氧氣瓶，但仔細看去，玻璃片裏面是混沌的一片。

    換而言之，根本無法確定裏面存在着的是一個真正的人類，還是一團能量體，或者乾脆就是一個依靠魔源力生存的怪物。

    就在來特仔細端詳眼前怪物的身軀時，怪物竟然略微後退了一步，進而蹲下龐大的身軀，盤腿坐在了來特的正前方。

    「你能誤入這裏，沒有變成我的同類，那閣下你一定很強大吧。話說我在這片湖泊中也遊蕩了將近兩百年了，這裏存在的序位魔物讓存在一個我們無法觸及，無法抵達的禁錮。一旦我們嘗試從這裏浮起，就會陷入昏迷，重新沉入湖底。」那怪物停頓了幾秒，見來特沒有提出任何疑問，或者作出任何評論，只得自顧自地繼續說道：

    「我現在應該是一副怪物的模樣對吧。確實是，沒錯，而且與我一樣生存在這片湖水中，或者這個位面中的同類一直在增加，只不過最近十幾年越來越少了。」

    「這裏是頓烏斯克遺址，兩百多年前『寂寞之光』軍事行動只是讓帝國短暫收復了這座城市。之後因為難以控制，物資運輸損耗太大，幾十年前被徹底廢棄了。現在除了殘留的鐵路和公路使得軍隊之人必須經過外，已經沒有多少人願意進入這裏了。而且這片城市中心的湖泊，被鋼鐵圍牆所包圍，很難存在誤入其中之人了。」來特憑藉布雷特和莫洛斯給他講述過的屬於歷史的內容「搶答」道。

    「這樣啊，這座富有生機的城市已經被廢棄了啊。」那怪物的語氣中明顯帶着失落：

    「記得彼得十五世的時候帝國和城市委員會還想以頓烏斯克作為據點，向東擴展帝國的領土呢。

    如果我的記憶沒有隨着時間和非凡力量而變得混亂的話，我記得城市北部是無人沙漠，東部幾百公里外是沉睡山脈。

    越過山脈之後是山臨市，是一群為了『理想邦』而出走的帝國市民，他們想在沒有無心人、失落者和人類的地方構建一個屬於他們的『樂園』，只是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應該會是失敗了吧。我基本都沒有聽說過這個城市的存在。」來特做了個標準的聳肩動作，表示遺憾。

    「那帝國在東區沙漠附近建造的城市呢？還有領土最東邊，靠近中部聯邦的那幾個據點呢？」那怪物雙手支撐着地面，身體前傾，急切地問道。

    「呃我確實沒有聽說過帝國在沉寂高地以東有過什麼動作，至少近幾十年沒有。也許是我孤陋寡聞了吧，也許東邊是被放養的態度。

    現在帝國的都城、皇太子，還有一眾高層的視線都集中在沉寂高地，那個存在神明的地方。我們與失落者即將展開一場至關重要的決戰。或許這次戰爭勝利後，我們帝國就能徹底消滅全部的無心人和失落者，徹底構建屬於我們的秩序和未來呢。」

    來特從怪物的語氣中聽出了濃郁的失落之情，但也能猜測到眼前之人變成怪物之前是帝國軍人，這是一種感覺，一種迅速能夠定位同類的感覺。

    是閱歷和經驗，還有經歷加在一起長期形成的，無法刻意學習的產物。

    所以，來特的回答不再以失望和絕望為主基調，而是蘊含着一種希望。

    一種他自己都不太相信，但願意相信的對未來的希望。

    「這樣啊，快要勝利了啊，哈哈哈。」怪物的身體中傳來了爽朗愉快的笑聲。

    緊跟着，他略微活動了一番身體，語氣柔和，夾雜着點不好意思的情緒說道：

    「我這是太久沒有見到活人了，有點話多，請你諒解。

    不過你應該有所聽聞，這裏的序位魔物會殺死所有闖入之人，但又不會真正將我們殺死。它會把我們變成介於生存與死亡之間的產物。不過究竟死亡與否，我們自己也不知道。」

    「說實話，我不是非常了解，只是剛才聽到了一個失落者提到了一點這個湖泊。其實，我是因為戰鬥，算是誤入了這裏的吧。而且就算沒有戰鬥，在命運女神的指引下，我也應該會到達這裏。不過話說回來，那個失落者提到這片湖泊中不僅存在序位魔物，也連通了異世界位面，甚至還存在一枚紋章？」來特回憶道。

    「確實，先不談魔物和紋章，至少對於我們來說這裏就是異世界。因為除了舊有的城市遺蹟外，這裏的確是一個封閉的空間。

    或許存在某種辦法逃離這裏，但至少對於我來說，在聆聽莫名的呢喃之語，知道了自己存在於這裏近兩百年後，其實就已經知曉自己變成了一個無法脫離這裏的怪物。對了，光顧着聊天了，我都忘了做自我介紹了。哈哈。」那怪物帶着歉意笑了幾聲後，說道：

    「我叫溫德，應該算是日涅茨克軍團之人吧，『風之隊』的隊長。記得幾十年前新下來，變成我這樣的一個小子說，現在帝國的都城已經變成了蘇格拉。記得我還算是一個人類的那會兒，日涅茨克還是一座偉大的城市，我們的都城。而且那會兒軍隊叫做『帝國軍』，是日涅茨克軍團的前身。時過境遷了啊。」

    「溫德嗎？我叫來特，蘇格拉護衛隊的普通成員，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我的位階應該是銀刃5。」來特微笑着自我介紹道。

    「我看你也就20出頭的樣子吧，就已經算是個異能者了。唉，在我那會兒帝國對異能者就存在歧視，認為你們在根上不算人類。我記得異能者的生命普遍得超過一百歲，而且會保持很久的青春活力，許久之後才會進入衰老狀態。

    如果帝國秩序恢復的話，你得經歷一段漫長艱難的歲月了。不過啊，」溫德停頓了一下，抬起頭盔似的腦袋，「看」向來特，說道：

    「如果不算我在這裏變成怪物的兩百年，其實你應該叫我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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