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土迴響者 第七章 幻夢（上）

    閃耀的光輝越發濃烈，連同周圍的溫度一起，不過幾秒便達到了灼熱的程度。

    剎那間，達克聽到了遠古戰馬的嘶吼，蒸汽船舶的鳴笛，還有從未聽過的急促「滴滴」聲。

    同時，熾熱的溫度烤得他再也無法維持熟睡狀態，忍耐度到達極致後，他總算是調動了全部肢體，勐地坐起身體。

    「這是……哪裏？」達克面對周圍的環境震驚道，嘴巴張得老大，成了個「o」字形。

    周圍的空間早已不再是陰暗的地下宿舍，變成了一片駭人心魄的赤紅。

    暴躁的、肆無忌憚吹襲的狂風夾雜着滾燙的熱浪，與冰臨城中冷冽的氣流迥然不同。

    大口喘着粗氣，達克強行壓抑着渾身的顫抖，從乾燥、板結的土地上坐起，環顧四周。

    赤色的太陽宛若魔鬼的猩紅之眼般懸掛在橙色的天空幕布之上，裸露的河床上乾枯的樹木象徵着這裏是死亡降臨之所。

    極目望去，視野盡頭並不是群山或天空，而是一片白灼與猩紅交織的，宛若鮮血彌散般的濃霧。

    凝望幾秒，那裏似乎正湧起浩蕩的煙塵，如遊牧民的馬群般向他所站立的方向襲來。

    勉強冷靜下來，達克仔細聽去，那裏似乎真的有騎兵衝來，甚至，他還聽見了金屬兵器激烈碰撞的聲響。

    伴隨驚雷從天而降，劃破赤色之空擊穿枯藁之木，熊熊烈火瞬間由乾涸之所誕生，迅速向四面八方蔓延。

    「火焰？赤色的天空，乾枯的土地，奔騰的戰鬥，瀰漫的火焰。這裏，難道說是……」

    看着周圍的環境，達克迷茫地呢喃着。

    烈火與狂躁之音的侵襲下，他的耳畔迴蕩起了低沉的男性青年之音：

    「普拉米尼……」

    「普拉米尼……」

    「這是，火焰的領域。」達克喘着粗氣，瞪大雙眼，不可置信地猜測道。

    接着，他的大腦仿佛穿過一道電流，瞬間喚醒了他塵封記憶中的一段插曲。

    用力搖晃腦袋保持清醒，彎下身軀盡力適應震顫的地面，達克雙眸閃過一絲細微的冰藍。

    他將手伸向自己的胸口，摸索一番，用力拽下一塊月牙狀的白色「寶石」，掠過少數凹陷部分，他將視線鎖定在其中心的一塊散發着耀眼赤紅光輝，宛若「無心人」的機械心臟般的核心區域。

    那塊「寶石」名叫「沉寂狼牙」，來自南方的日涅帝國，顧名思義，的確以狼牙製成。

    緊閉雙眼，達克默念咒語，盡力涌動着體內充盈的水源魔源力，嘗試與「寶石」中的火焰產生共鳴。

    細微的雙色光輝擴散於達克身軀周圍，感知到濃烈的火焰越發接近，他低聲呼喚道：

    「『沉寂狼牙』，我知道是你帶我來到這裏的。我不知道你是否感知到了神明的呼喚，但請你帶我脫離危險，去往真正的目的地。」

    話音剛落，冰藍與赤紅顏色的魔源力便從「沉寂狼牙」中噴涌而出，如聖誕夜晚的煙花般直衝「赤眼之陽」，留下一道華麗、璀璨、絢爛的尾巴。

    伴隨着冰晶與火焰在空中交織，碰撞出絢爛的、迅速消弭的水汽，無盡的濃霧如驟雪般傾斜而下，包裹了他，並短暫奪去了他的全部感知。

    「左右，上下，時間，空間。」

    「左右，上下，時間，空間。」

    如從亡者領域發出的空靈之音使得達克的大腦感到炸裂般的疼痛，過了好幾分鐘，周圍氤氳的霧氣變成血色，變得如鬼魅般純黑，又再度變成了迷惘的白灼，那聲音才漸漸消弭於神秘之中。

    大約是過了幾分鐘，似乎又度過了漫長的幾個紀元，彷若籠罩整個世界的濃霧才漸漸退散，進而消失殆盡。

    揉搓着乾澀、紅腫的雙眼，達克勉強露出灰眸，審視眼前陌生的境地。

    「潔白」的太陽高縣於蔚藍的天際，如鬼怪和妖神般的雲層肆意搖曳於其間，他的面前是一道由紅色磚木鋪設而成的羊腸小道，通向上部一處位置的領域。

    觀察四周，達克憑藉豐富的地理經驗判斷，他很可能身在一處未知的山谷領域，周圍不時傳來的洶湧瀑布聲，不遠處隱約可見的高聳入雲的山峰，略顯昏暗的領域，加上身邊密集的樹木，似乎都在印證這一推測。

    即便不是山谷，達克也十分肯定，這裏不屬於任何一處克魯斯德聯邦控制的區域。

    一月前後，是聯邦最為寒冷的時期，第二紀元時曾被譽為「冬將軍」。

    而這裏的氣候，在達克的印象中，要麼是日涅帝國西部沿海區域，如已被廢棄的沙堡市，要麼就是普托亞聯邦在「非利加」大陸中部的殖民地，要麼就是炎火帝國的大谷省和南江省這類的地方，氣候溫和、舒適，並不炎熱，植物生長茂盛，河流穿行於山間，提供異常豐富的水源。

    達克知道，自己一定身處一場十分重要，但弔詭異常的噩夢中。

    即便現在是令人舒適陶醉的青翠境地，轉眼就有可能陷入非凡異常的可怖場面。

    況且，觀察景物並不能為他脫離夢境帶來實質性的效果，那枚「沉寂狼牙」現在已然完全失去了熱度和亮度，接下來的這段「短暫」的旅程，需要他獨自走完。

    想到這裏，達克不知何意地淺笑一聲，雙手握拳，沿着紅磚小道快步向上爬去。

    幾分鐘後，拖着疲憊的身軀，達克總算走到盡頭，登上了一座與下面畫風截然不同的祭壇。

    天空自達克腳步踏上祭壇的那一刻迅速暗澹了下來，變得烏雲密佈。回首望去，羊腸小道早已被無數的漆黑枝條覆蓋，全然喪失了蹤跡。

    周圍的氣溫下降了不少，雖不及冰臨城那般冰寒，但已然透出一股陰冷的凍感。

    仿佛剛才的森林是陽光照射的「上方」，陰寒的祭壇才是巍然遁於山谷的「下方」。

    好在，高聳的祭壇邊緣被一層佈滿斑斑鏽跡的護欄包圍，不至於讓人墜入變得漆黑迷湖的區域。

    地面上用金色線條鐫刻的鳶尾花反射出些許金燦燦的光輝，為壓抑的氛圍增添了一股名為「希望」的點綴。

    望向祭壇中心時，不知為何，達克的眼中出現了一塊類似馬賽克的區域。

    當他集中精神，用力感知，儘可能與周圍詭異的氣息產生思維的共鳴後，馬賽克才漸漸褪去，露出了它原本真實的面目。

    那是一棵參天巨樹，他的枝葉極端繁盛，超越了人類記載過的一切植物，如蓋的濃密樹頂遮蔽了大多數的陽光，才使得這裏被蒙上了一層詭譎和昏暝之感。

    參天巨樹的虬扎的根部完全沒於水泥澆築的地面之下，露出的樹幹周圍的地面被規整地畫上了一層六芒星的圖桉。

    達克沿着粗壯的漆黑樹幹上望，無數隻剩骨骼的雙頭鷹在枝椏上彼此角力，似乎要在暗銀色遮蔽的暗影間相互吞噬，取得「無心人」般寶貴的進化。

    似乎，這塊領域並不可能屬於高高在上，加持了「聖潔之輝」，足以驅散一切邪祟和「殤」的神明，但也不屬於古神，畢竟，她們更喜歡陰鬱、黑暗、潮濕的深海底部。

    看到這裏，達克頓時想要壓抑體內躁動的水源魔源力。

    在造物主設定的規則下，水源魔源力之上即為黑暗魔源力，它們屬於同一序列的高低層級，會在多數情況下產生難以預測的共鳴。

    他不知自己為何會進入這裏，更不知將他召喚而來的幕後之人的所願，因此，他只能靜靜等候於此，謹慎地晃動灰眸審視四周，等待其現身。

    巧合的是，緋紅的光芒閃耀於大樹背後，一位身披黑色斗篷的神秘人緩緩走出其間，來到了與達克面對面的位置。

    剛想詢問來者身份，達克就感受到了來自精神領域的強烈威壓，仿佛面前的不是足夠神秘的人類，而是一隻可怕的、可憎的、鮮活的、無法構思、不可言喻、不能稱謂的邪祟。

    仿佛，斗篷揭開，裏面的不是人形生物，而是一隻骯髒、詭異、畸形和令人作嘔的癲狂怪獸和鬼魅之軀。

    沉重的壓抑感使得達克眼冒金星，幾近站立不穩。他的身軀嘗試誘導他陷入昏迷，脫離恐怖的氣息。但眼前神秘人發散的氣場又在儘可能地維持他的清醒，仿佛對他設下了永不長眠的詛咒，令他繼續「接納」臆想中如「無心人」般的恐怖存在。

    過了好一會，清脆的青年之音從神秘人的口中發出，他所受到的威壓才被迅速解除，精神領域的一切才回歸了正常：

    「這裏是『灰濛之夢』，陌生的朋友，我在漫長的沉睡中得到了『普拉米尼』的指示，將你呼喚至此。」

    「灰濛……之夢？」達克略顯茫然，旋即淺笑一聲，道：

    「真是個古老而又陌的詞彙啊，神秘的朋友，你正在讓我回憶一段痛苦的、不堪回首的往事。我很珍惜現在來之不易的接近人類的生活，即便身處如此殘酷的世界，身處希望縹緲的廢土紀元。」

    「的確，我曾無數次祈禱進入充滿迷霧的領域，尋找『普拉米尼』的蹤跡。但您給我的感覺與神明相反，壓抑、痛苦的情感在您的身軀周圍徘回，濃郁的『殤』亦瀰漫於其間。我不願再回到漆黑、暗澹的亡者領域了，如果讓『永赤之主』的代價是遁入無盡的黑夜，那我寧願不要接觸任何與『普拉米尼』有關的領域。」

    「看來，你與我一樣呢。」黑袍神秘人冷笑一聲說道：

    「但我對人類和世界並不如你這般絕望。輪迴的文明中會誕生無數燦爛的火焰，即便偶爾遭遇長夜，零星的花火亦會拯救瀕臨絕望的我們。黑暗又有什麼可怕的呢？相反，只有它才會孕育光明。」

    「好了，我並不願意在這裏多聊無關的哲學話題，你我的時間絕非永恆。在這短暫的相遇間，我想請你協助我脫離冰冷堅冰和漆黑鎖鏈的束縛。當然，作為前期報酬，我將轉贈於你一件『不可思議』的序位魔物。」黑袍神秘人說着，露出了佈滿疤痕的可怖手掌。

    在緋紅光暈的照耀下，無數細小的絲線從他的掌間湧出，頃刻間構成了一隻比巴掌大一些的「金屬鐵盒」，在力量的襯托下，落入了達克的手中。

    「隨手就能毫不吝惜地拿出序位魔物的神秘人，出場自帶非凡威壓的強者，看來您的序階等級……已達到了我暫時無法理解的程度了吧。仔細感知，您的身上還存在稀有的職業氣息。如此說來，您……是神明嗎？即便不是，也請告知我您的稱謂。」達克恭敬地欠身請求道。

    「當然可以。」神秘黑袍人爽快地答應道：

    「你可以喚我作，『迴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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