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土迴響者 第五十六章 羅捏與邪神

    新元歷557年，2月6日，新風鎮，「黑暗街區」，尹戈爾別墅後院。

    晨曦的光輝潑灑在三層木製田園別墅的人字形尖頂和青藍色牆壁之上，如覆上了一層金色的粉末，顯得格外聖潔與柔美。

    坐在院落邊緣草坪石凳上的羅捏完全放鬆了身心，享受這一難得的輕鬆、悠閒時刻。

    克魯斯德的冬季一般要到三月份才會開始結束，個別地方，尤其是受到非凡力量感染的區域的確有積雪開始融化，但對於更靠近北邊的新風鎮來說，依舊保留着短暫的白色格調。

    盯着石桌上被擦得格外嶄新、鋥亮的「狂熊牌」手槍，羅捏腦海中不由得想起自己由「械元之女」處獲得【人格】，成為心心念念的正式人類之前短暫並肩作戰的來特。

    那位身着銀白色機械戰甲的青年宛若從未來世界穿越而來的【戰士】，卻又掌控着能量龐大、誕生古老得足夠神秘的「紅色魔源力」。

    想到這裏，他不由自主地將手伸向「狂熊牌」手槍。就在昨天，他向尹戈爾要了些專用於槍械清理的溶液，那瓶由「克魯斯德物資生產中心」出售的「槍械洗滌劑」不僅能完美清除武器表面的污垢，略微修補掉漆、殘破的部分，還能徹底中和「無心人」體內濺出的灼液的毒性，減少使用者感染的可能。

    當他的指尖即將觸碰扳機時，一股綠色的火焰驟然從他手掌間湧出，附着於整條胳膊之上。

    自從魔源序階得到晉升，抵達序階5的最高階段後，他便有時會短暫失去對噴薄欲出的魔源力的控制。他明白，這是即將突破下層階段，沖往更高序階的徵兆，但究竟能否進入神明領域，得到她們的引導從而更進一步，他並沒有信心。

    口中默念用於結靈的咒語，將魔源力緩慢收起後，附着的如冥界幽靈發出的火焰般的草木系魔源力才緩緩消失，在石桌上留下一些黑乎乎的顆粒物。

    但就在這一瞬間，羅捏的腦海中閃過同為與「機械之主」頗有淵源的，早已被弒殺的神明「械元之女」。

    忽的，不知為何，他想起了在獲得【人格】前，「械元之女」並未明確告知他的「代價」。

    「『等價的交換』，究竟指的是什麼？這麼多年了，貌似都沒有開始被索取。」羅捏低聲呢喃道：

    「所謂的『代價』，究竟是漫長旅途中附加在精神上的迷茫？還是在某場決定性戰鬥中湮滅肉身呢？」

    「『精神上的折磨』和『肉體的毀滅』都有也說不定哦。」女孩稚嫩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誰？」羅捏厲聲質問，順手拿起「狂熊牌」手槍轉身，對準了蹲在被殘雪覆蓋，大約五六米高的造型怪異的巨石上的女孩。

    縱然，第一眼看去，女孩衣着樸素，戴着一頂陳舊的軍綠色氈帽和稍大一些，與體型不符的老舊棉衣，上面佈滿了零星的污垢和暗紅的血跡，與普通的戰時鄉村少女別無二致。

    她那被污垢沾染的臉上絲毫沒有傷疤，加上綠寶石般的眸子中閃爍着不易察覺的詭異紅光，讓羅捏根本無法把她當做人類看待。

    很明顯，眼前能悄無聲息潛入房間，在他毫無察覺的情況下來到身後，躍上巨石的女孩是失落者。至少……也是半失落者的存在。

    面對女孩，尤其是克魯斯德的女孩，還是失落者身份的克魯斯德女孩，羅捏完全不敢掉以輕心。

    即便她的外表給人以濃郁的田園氣息，清純和堅毅皆隱約浮現於臉龐，尤其是眉間，讓人無法與任何代表陰暗、邪惡的詞彙與之聯繫在一起。

    但就他的了解，尤其是幾天前讀到的《克魯斯德真理報》的內容來看，這裏的女性即便在新元之前，從力量、地位和能力上都能媲美男性，柔美的外表之下往往埋藏着一絲剛毅，甚至是野蠻。

    他無法想像，一位「狂野」的克魯斯德女性失落者會在他放鬆警惕時對他發起怎樣「慘絕人寰」的攻擊！

    對峙了幾秒，女孩臉上卻露出了不屑的微笑，他瞥了羅捏一眼，像是在看一隻愚蠢的蟲子。

    緊跟着，她竟一躍而起，在空中翻滾一圈後，平穩地落在了羅捏的面前。

    「你想幹什麼？」羅捏質問道。

    可女孩卻收起了笑容，轉而一臉平靜、嚴肅地握住「狂熊牌」手槍的槍管，對準了自己的額頭。

    「大哥哥，現在我們能在足夠信任的範圍內交流了嗎？」女孩說道：

    「我叫索菲亞，隸屬於失落者組織『秩序會』，7號執掌者『風礦』是我的上司。」

    「索菲亞？如此神聖的名字。從行為方式來看，這名字的擁有者卻是一個刺客。」羅捏評論道：

    「派遣『冰原狼』獵殺尹戈爾先生還不夠嗎，還要再派失落者過來？『風礦』可是親口答應過不會再殺他，允許他澄清誤會。怎麼？才過了幾天就反悔了？」

    「那倒沒有。」索菲亞搖搖頭，把手從槍管上拿開，背對着羅捏，雙手交叉於胸前，回答道：

    「不過，我和『風礦』大人都想知道的是，作為『機械之主』的締造物，由機械體變化的人類，你是否見過邪神？」

    「你在說什麼？我不太能聽懂。」羅捏裝傻道。

    即便對方已明晃晃地說出了他的全部重要信息，但在未知曉其準確態度的情況下，他不能立即承認。相反，模湖的否認下，反而能利用對方的憤怒套出更多有利於自己的內容。

    果然，羅捏的態度惹惱了索菲亞，她迅速涌動全身的魔源力，在一陣暗紫色光芒閃過，她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原地，留下了一層澹澹的如絲綢般的漩渦狀光線。

    緊跟着，一把小巧的「失車菊」手槍抵住了他的後脖頸。

    忍受着空氣中殘留的焦土味和血腥氣息，羅捏壓抑住內心的恐懼，將「狂熊牌」手槍槍口朝下，垂直於地面後，沉聲問道：

    「『風礦』想派你殺了我？就因為你口中所謂的『邪神』？」

    「當然不是。」索菲亞踮腳，臉部貼在羅捏耳邊，刻意壓低聲音，用彷若被來自地獄的惡魔佔據身軀的女巫般略顯空靈的聲調說道：

    「我們在尋找『普拉米尼』，而它背後的神明與邪神『迴響者』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前段時間『風礦』大人解讀的『希望教會』的手稿里提到他，還提到了你。」

    「我？是哪位『有心人』加上的內容啊。」羅捏感慨道。

    「原文說：一位與『械元之女』和其分身替代品有高度關聯的機械體轉變的人類，是命運安排下『迴響者』註定的伴侶，他曾自由出入『灰濛之夢』，與『迴響者』一起暢所欲言。況且，神明被弒殺時，那位機械體人類曾目睹了一半的過程。」

    「扯澹！」羅捏有些激動，竟直接轉身怒斥道：

    「『械元之女』賦予我【人格】後我就直接進『躍遷陣』離開了，後續他和神明的戰爭我根本沒有看到，否則……否則我肯定會出手的。即便我曾和他一起並肩作戰，對抗邪祟過。」

    「這麼說，你真的認識邪神『迴響者』？」索菲亞的雙眸中好似陡然發出了綠光，她竟面帶微笑，貪婪地上下打量着羅捏，並丟掉手槍，雙手拉住羅捏的胳膊，用力搖晃着，期待他的肯定回答。

    盯着索菲亞看了足足三秒，羅捏露出苦澀的微笑。他沒想到，對索菲亞使用交談策略的同時也在被對方反套路，自己竟然首先發怒，在短暫失去理智的情況下透露了至關重要的信息。

    無奈，他只得微微點頭，勉強承認了這事。

    「不過，索菲亞，我知道『械元之女』對克魯斯德人意味着什麼，那是你們口中的『舊帝國』至高科技和至高魔法結合至巔峰的產物，也就是人造神明。即便屬於帝國的時代結束了，親手打造的神明被弒殺，你們肯定無法放過『迴響者』

    「但我要說明兩點。首先，自『沉寂的降臨』戰役過後，我已經三十年沒有再見到過他了。依照偽神，可能就是你口中的『神明分身』的指引，我也在尋找他的蹤跡。

    「其次，或許是因為神域內外，尤其是被黃沙覆蓋的高地中心區域與外界存在時空差異，導致希望教會那幫人受到神明力量的劇烈波動很長時間後才見到我帶着她的力量出來，產生了誤會，形成了不切實際的傳聞。

    「所以說，如果你們『秩序會』真的想找所謂的邪神『迴響者』的話，我並幫不上什麼忙。」

    「這麼說，大哥哥，我能將你剛說的話理解為『拒絕』的意思嗎？」索菲亞臉色倏地陰沉了下來，低垂着腦袋，用極其不自然的姿勢上斜目光看向羅捏。

    緊跟着，他發現索菲亞的雙手和腦袋上燃起一股暗紫色的、正在熊熊燃燒的火焰。

    陡然間，紫色充斥了她的雙眼，吞沒了眸子和眼白。密密麻麻的黑色出血點遍佈於她的臉部和脖子處，並迅速擴大使得青黑色的血管變得清晰可見。

    如狼般的高亢嘶吼從她的喉嚨中傳出，伴隨而來的是從手掌和脖子處伸出的幾百條夾雜着腐敗、鐵鏽味道的觸手狀光滑的藤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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