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夢中。
那時的陸煊才九歲,便已經開始給李爺爺、張大哥燒火做飯,同時還要負責劈柴等活路,他並沒有覺得為難,別人留宿了自己是天大的恩情,本就該做些事的。
只是力氣到底小了一些,劈柴太費勁。
『哼哧哼哧!』
小陸煊抓着半個自己高的斧頭,吃力劈落,入木未曾三分,反覆劈斬了十多下,才斬好一節木柴來。
「這木頭真硬!」他咿咿呀呀,愁的滿眼淚花子,張陵在一旁哈哈大笑,逗樂道:
「小傢伙,要不要我幫你?」
「不要!」小陸煊哼哼唧唧,但卻極認真的開口:「寄幾的事情,寄幾做!」
他雖然累的有些口齒不清,但還是舉起了斧頭,一下接一下。
「有趣的小傢伙。」一個來拜訪李爺爺的中年人大笑,旋即朝着李爺爺施了一禮:
「師伯,我觀此子年紀尚小便有恆心,欲教他一劈柴式,可否?」
老人瞥了他一眼,懶懶開口:
「隨你。」
「是,師伯。」
說着,中年人走到小陸煊身前,蹲下身,溫和道:
「小娃娃,劈柴不是你這樣子劈的,我教你,學嗎?」
小陸煊放下斧頭,歪着腦袋想了想,當即便像模像樣的做了一禮:
「想學,請您教我。」
中年人又輕笑:
「那便教你,唔,讓我想想.......就教你這個吧,看你能不能學會了。」
頓了頓,他將手掌放在小陸煊的小腦袋上,緩緩引導:
「現在,你在腦海中想像一下,天地倒傾、日月翻覆的場景,想像整個蒼穹翻落砸下,然後感悟一下我氣力的運轉.......」
小陸煊點頭,沒多久便迷迷糊糊的開口:
「天地倒傾翻落是什麼景象呀?我想像不到.......」
「你便就按照你認為的來,日後你若有緣踏上修行路,我再讓你真正去看一看。」
「好叭!」小陸煊再次點頭,旋即低下腦袋,抓起斧頭,高高舉過頭頂,便沉下了心神,嘗試觀想那天翻地覆的場景,嘗試去體悟氣力的起始周轉。
「放下斧頭吧。」中年人樂道:「雖然只是一式大殺招的基礎,但也沒那麼快學會的,你這舉着不累麼......」
話還沒說完。
「咿呀!」
小陸煊氣鼓鼓,雙手抱斧如抱鍾,又似捧一方大印,斧頭應聲劈落,將厚實的木頭一分為二。
中年人緩緩張大了嘴巴。
「大叔,我學會了劈柴式!」
「哦,嗯,好......」中年人恍惚了半晌,轉頭看向李爺爺,呼吸急促:「師伯,此子我可否收入門下,與我隨行修行?」
「問那孩子,問我做甚?」老人看了他一眼。
中年人當即又將目光轉向小陸煊,卻見他拼命擺手:
「大叔叔,我不走!我要留在這裏!」
「這......為何?」
「因為有李爺爺和張大哥在,他們像是我的家人,我不能離開家人。」
中年人一個趔趄,偷偷瞥了一眼,發現那位師伯居然沒出言反駁的時候,心頭猛地一顫。
他悵然一笑,不再提收徒一事,而是摸了摸小陸煊的腦袋:
「我不是什麼大叔叔,小傢伙,記住了,我姓董,道號則是廣成子。」
「好,我記住了。」小陸煊又一拜禮:「謝謝董叔叔教我【劈柴式】!」
說完,他又小聲嘀咕了一句:
「但總覺得叫做翻天式,或者叫做【翻天印】更加順暢一些。」
中年人再度哈哈大笑了起來,笑中有憾。
得見明珠卻不可收入門下,如何不憾。
............
監察署大樓。
沒有人會想到,那個如同得了失心瘋一般的孩子敢對白象館主出手。
但那孩子就是這麼做了。
白象館主看着騰躍至半空的小娃娃,嘴角抽了抽,不躲不避,甚至不伸手抵擋,就這麼靜靜的站在那裏。
而半空中,
雙手若抱鍾又似捧印的陸煊,狠狠擊落,用的是在夢裏時,董叔叔所教導,又拿來劈了七年柴火的『劈柴式』。
「愚蠢.......」白象館主冷漠出聲。
下一剎。
『轟!!!』
超乎所有人想像的恐怖震盪爆發,氣浪狂暴四散,吹的櫃枱搖曳,吹的陳小雨一屁股坐落地上,疼紅眼眶,更吹的季署長衣襟翻飛!
地面龜裂,煙塵呼嘯而起,
但比煙塵更快的是倒飛出去的人影,伴隨炸起的血線,那人影猛然嵌入牆體中去!
眾人勉強的在狂風中睜眼,都下意識側目看去,半個身軀嵌在牆體裏的是白象館主。
這位前一秒還威風着的白象館主,此刻胸膛都塌陷了,渾身骨頭碎了不知道多少,就這麼軟趴趴的掛在牆壁里,口中不斷的溢出鮮血,明顯被重創了!
什......什麼玩意??
無論是尋常路人,還是監察署的工作人員,亦或者那位季署長,大腦都在這一刻陷入宕機,心頭亦都騰起巨大的荒謬感來!
直到衣着破爛的少年緩步自煙塵中走出,他們這才回過神來,臉色驟變!!
「假......假的吧?」有人發出夢囈聲,迷茫四顧:「我可是置身於夢中?」
『咕咚!』
有人咽了一口唾沫,雙腿都在發軟,帶着顫音開口:
「那小孩,將.....將白象館主一錘重傷?不可能,這不可能......」
而那位季署長此時也反應了過來,神色間驚疑不定,甚至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
與別人不同,他不止是驚詫於這個少年一擊重創白象館主,更驚詫於方才少年出手時,隱隱約約如同天地翻覆般的意境!
很渺小,但那種恐怖的壓落感真實不虛,甚至只是旁觀,背後都有冷汗淋漓!
這是什麼招式技法??
而此時,陸煊緩緩走到了白象館主身前,緩緩站定。
後者大口咳血,眼中滿是恐懼與不可思議,他想要說些什麼,卻只能發出『嗬嗬』的聲響。
「對不起。」陸煊抱歉道:「你比我想像的要厲害,所以第一下沒有打死你,讓你要承受如此痛苦,真的對不起。」
他語氣中滿是真情實感,沒有任何嘲諷的意味。
白象館主掙扎的更加劇烈了,甚至塌陷的胸膛都開始劇烈起伏。
「我送你走吧。」陸煊認真誠懇的道:「這次是我的錯,我下次一定注意。」
說着,他再次高舉雙手,似抱鍾,若捧印,
而季署長的神色再生變化,沒錯,就是這種感覺,就是這種恍若天塌的感覺!
少年雙手再度擊落,口中輕誦:
「劈柴式。」
白象館主瞳孔猛烈收縮,恍惚間,他看見一座太古神山崩毀,看見萬里長空陷落,看見整個天地倒傾......
他再度發出『嗬嗬』聲,想要討饒,但聲音還沒傳出多遠,便被那一雙如同凝玉般的手掌擊碎,
同時被擊碎的,還有勃勃跳動的心臟。
「一路走好。」少年輕聲道:「殺人者,陸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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