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名首座在弟子們專注的眼神中走入大殿,連帶着還有十幾個服裝各異的傢伙,他們都是其他三大道門的客人。燃武閣 www.ranwuge.cc
事實上,除了四名首座,一共有十二個客人,其中有八個人穿着和崑崙一樣的道袍,只有四個人,準確來說,是四個女子,穿着顏色各異的綢緞錦繡衣裳,各個面容姣好,衣訣飄飄。
一行人順着白玉路來到圓台之上,分做四批站立。
「看見沒,穿錦繡衣裳的是蓬萊島的弟子,她們只收女弟子,都是個頂個的漂亮,背着白鞘法劍的是方壺山,就是霍星他那邊的人,灰鞘法劍的是瀛洲湖的人,不說別的,就是一些大老粗,只知道砍來砍去的。」一道熟悉的聲音在雲遮陽腦海里響起,讓他下意識微微側目。
在隔着自己十幾個道士的蒲團處,使用傳音法術的李木三一臉平靜,好像什麼也沒發生。
「你別多想啊,我可不覺得你是什麼『可造之材』,要不是年老頭叫我好好教你,我才懶得理你呢。」李木三語氣一變,接着說道,「不說了,祭祀就要開始了,這傳音法術也不算什麼神技,我看你現在應該可以上法經樓藏法術的那一層了,自己去學,簡單的很」
李木三一開始說話就停不下來了,直到雲遮陽正過臉,認真看向白玉圓台,這個喋喋不休傳音的教諭才冷哼一聲,停止了傳音。
圓台上,除了道藏峰首座姜玄,其他人都已經按照特定的位置坐下,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下,姜玄開口,聲如洪鐘:
「人興亂世,妖魔肆虐,魑魅橫行,得幸道祖觀天法,修大道,創道門,封凶獸,揚正氣,止干戈,得此道門盛世,往後千年,又有無數雄才之人,諸如崑崙敕明,方壺霍准,瀛洲周象,蓬萊太華,悉得真人之號,飛升天門,逐道祖之道」
儘管這是每個道門道士都能在《道玄通義》這種入門道書上看到的記載,可從姜玄口中說出,卻是十足震撼,在場所有人似乎都感到那段輝煌的光陰,臉上泛起激動昂然的神色。
「今日於此,祭道祖,行存想,諸天氣盪,我道興隆!」姜玄口綻春雷,在諾大的殿廳中徘徊許久。
「我道興隆」雲遮陽輕輕呢喃道,一股熟悉感重新湧上心頭,來到崑崙後,他已經不知道這是第幾次有這種既視感了,很陌生,又很熟悉。
四個崑崙首座散開到圓台四角,席地而坐,其餘十二個客人向前一步,同時捻訣,五顏六色的法術流光從他們手中掠出,融入白玉圓台之中。
五張巨大的畫幅在崑崙大殿上方憑空出現,徐徐展開。
這就是崑崙為道祖祭祀準備的東西,由數百道法術凝結而成,道藏峰為了這五張畫像,請遍了其他主峰所有的道士來幫忙,幾乎每一個青袍道士都負責了畫像的編織,同時,他們也在上面寫下了自己最擅長,最獨特的法術。
「拜祖相!」姜玄大喝一聲,右手做劍訣,置於眉心,雙眼緊閉,開始存想。
其餘十二個客人也迅速分開坐下,作出和姜玄一樣的動作,熟練的就像已經練習過好幾百次一樣。
「諸天氣盪,我道興隆!」上千名弟子同時吶喊,聲沖雲霄,無論是青袍弟子,雜役弟子,亦或是入門的弟子,都手成劍訣,置於眉心,開始了存想。
根據道門的規定,這場存想要進行一炷香的時間,所有弟子,無論身份,必須默念各家心法,寧心靜氣,感受道之玄妙。
原本充斥着激昂的崑崙大殿立馬寂靜下來,數千名道士仿佛化身雕塑,不動不言,每一個人都陷入存想之中,怡然自安。
可是雲遮陽卻沒能成功存想,不知道為什麼,從閉上眼睛的那一刻,一股焦躁和急切就衝進了他的內心,讓他無法專心存想。
雲遮陽眉頭緊皺,努力回想着崑崙心法,卻怎麼也壓制不住那份焦躁和急切,這股莫名的情緒越發強烈,讓他幾乎就要大喊出聲。
「你在幹什麼?才出來幾天,就又想去思過了嗎?」李木三再一次傳音,在存想的同時分出心,警示雲遮陽。
「克制雜念,抱元守一,寧心靜氣,知黑守白。」李木三的聲音前所未見的嚴肅,帶有一絲怒氣,「真不知道年州山怎麼教你的!」
李木三這一番話語對於雲遮陽來說可算一陣「及時雨」,在他的提醒下,那股突發的情緒逐漸平息下去。
抓住這個機會,雲遮陽立馬進行存想,呼吸重新恢復平穩,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
遠處的李木三輕微的點了一下頭,並沒有在傳音給雲遮陽,再一次全身心陷入存想之中。
這一番微小如塵的插曲並沒能擾亂存想的進行,整個大殿依舊安靜,道士們的呼吸都極其有節奏感,好像和大殿中的靈氣融為一體。
那五張畫卷已經完全展開,向四周散發出溫和的光芒,一切雜亂,一切紛爭似乎都在這柔和的光芒中消解了。
一炷香的時間很快,尤其是對於存想的道士。
弟子們陸續睜開眼睛,但是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都目光都轉向白玉台上空漂浮的五張巨大畫像,他們知道,那上面的五個人,都曾在在道門裏書寫過不朽的傳奇。
抬起頭,雲遮陽仔細觀望這五張畫像,他的目光從第一張女道士的畫像向後移動,最後停在了第四張畫像上。
在那一瞬間,雲遮陽心裏颳起一陣驚濤駭浪,看着畫像上熟悉的身影,他終於明白自己剛剛那股焦躁和急切從哪裏而來。
畫像上的道士栩栩如生,青袍玉簪,長相俊朗,嘴角一絲輕佻的笑意,像極了一個玩世不恭的灑脫公子,而最令雲遮陽震驚的是他的眼睛。
眸生星辰,深邃如海。
這雙眼睛,這個身影,雲遮陽實在太過熟悉了,他不知道自己已經多少次看到過這個身影,亦真亦幻。
那個站在黑色石門前,頻繁出現在自己腦海里的崑崙道士,以另一種形式又一次在他眼前出現,並且是以如此清晰的樣子。
「你不會不知道這些是什麼人吧,讓教諭我告訴你吧。」李木三再一次傳音而來,把雲遮陽從驚訝中稍稍拉出一點。
「這第一個,自然是蓬萊太華真人了,第二個當然是瀛洲湖周象真人,第三個是咱們道門開創者,至聖先師,道祖,你要是不知道這個,就早早退出崑崙,回家種地吧。」
「這第四個,就是你們新弟子天天聽到的敕明真人,他可是我們崑崙的榮耀,千年來除道祖外修煉最快的道士,天下難見敵手,還有最後一個,霍准真人,這個你可要記好,聽說他和霍星有些關係,你當初不是和那傢伙有些矛盾嗎?」
「我記得在弘新館的道玄通義里應該有這些人的記載阿,怎麼你跟個痴兒一樣,算了,給你說個新弟子裏少有人知道的事情,嗯也不算是什麼稀奇的事情,在四個主峰上算是人盡皆知了,你知道嗎?敕明真人是上一任浩然峰首座!雖然說現在浩然峰是沒有人了,但是之前,可是崑崙一等一的主峰」
「不知道吧,我就知道你沒聽說過,你們這些年輕弟子啊,還得多看看書,漲漲見識才行,唉,你小子,有沒有聽我說話啊」
李木三的話匣子一打開就像決堤的江水一樣,一發不可收拾,他帶來的關於敕明真人的消息,如一個隕石一樣降落在雲遮陽一團混亂的思緒里,炸起一層又一層的泥漿。
震驚和恍然大悟兩種情緒不斷洗刷着雲遮陽的大腦,他快速運轉着腦子,消化着突然來臨的一系列事情,做出了一個在他看來極其重要,甚至影響自己之後修道生涯的一個決定。
「你小子,想什麼呢,不會被這大場面嚇到了吧,我還以為你是個穩重的傢伙呢,怎麼這麼這麼木訥。」
沉溺在思考中的雲遮陽連祭祀結束都沒有發現,直到李木三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才發現四周的弟子不斷散去,以及等在大殿門口的許清寒和阿芒。
「祭祀算是告一段落了,你們這些新弟子可以在道藏峰轉一轉,等我們送走客人,就帶你們下山,回龍門峰。」
「好好轉轉,看看這道藏峰合不合你心意。」李木三鬆開放在雲遮陽肩頭的手臂,壓低聲音道,「今早我聽你們聊天,你還沒想好去哪個峰吧?」
雲遮陽立馬向這個偷聽晚輩講話的教諭投向鄙夷的目光。
「唉,你這是什麼表情,作為教諭,關心一下弟子怎麼了?」李木三連忙解釋道,一張老臉顯得有些不自然,「我跟你講,你要是不喜歡道藏峰,沒關係,可以來我香爐峰,正好,我們首座也挺欣賞你的,怎麼樣?」
「我朋友在門口等我呢。」雲遮陽敷衍道,對於這個問題,他已經有了自己的決定。
「好啊,你小子是從來不聽我說的話是吧?」李木三翻了個白眼,不耐煩的催促道,「走走走,看你就來氣。」
點了一下頭,雲遮陽迅速穿過來來往往的弟子,和等在大殿門口的兩個人一起走了出去。
三個人一路轉悠,來到了一處無人的涼亭,分開坐下,這裏和阿芒之前吐露心聲的那個地方極其相似,只是四個人變成了三個人。
極其默契的,三個夥伴保持了一致的沉默,只是各自看着道藏峰的風景,天上的流雲不斷飄過,雲海變幻着自己的形狀,一切都很自然。
「江凌那個傢伙急匆匆就走了,也不和你來打個招呼,一直說什麼自己要修煉,真是的…」阿芒輕輕開口,打破了沉默。
「他會回來的。」雲遮陽接過話風,說了一句,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嗯」許清寒輕聲附和。
又是一陣安靜,微風吹過,三個人都眯起了眼睛。
「我要去浩然峰。」雲遮陽認真的看着兩個夥伴,輕聲說道。
「哦。」阿芒輕聲回應一句,並沒有再說什麼,許清寒側過頭,看向一旁的景色,也沒有說什麼。
只有風一直吹着,拂過樹葉,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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