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涇陽阻賊南下,知縣路振飛為首功,賀人龍斬寧州張麻子,錄一功……
吳自勉部大亂,殘害百姓五十三,焚毀民宅一百三十九,皆因其貪墨糧餉,臣請天子劍斬首,傳示各部。
其部三千人,未曾搶掠者僅半數,臣分之各部,擒獲搶掠殺人者三百餘,臣意,皆殺之,余者逃散,正在追捕。
因吳自勉部不戰自潰,賊首王二領三百賊趁隙得脫,臣正督師追剿。
天下未亂而陝西已亂,臣以為非重典不足以警叛逆,因此坑殺俘虜五百餘,伏惟陛下明察。
臣再請籍吳自勉、平陽知縣陳宗年、主簿羅金耀家,以警諸將官。
臣未請旨而自專,死罪,稽首待罰,伏惟陛下聖裁。」
「沒一個省心的啊。」朱由檢合上奏摺,問道:「首輔與史堂部以為如何?」
「陛下。」史繼偕道:「兵部左右侍郎尚缺,臣獨木難支,薦山東布政使徐從治出兵部左侍郎。
元年,妖賊徐鴻儒反鄆城,連陷鄒、滕、嶧等縣,其捕得賊黨之伏沂者殺之,請就家起楊肇基主兵事,而獻搗賊中堅之策,遂滅賊人。
其警敏通變,御賊類主剿不主撫,故往往滅賊,可專管剿賊事。」
史繼偕委婉地表達了自己的意思。
大體還是不認同洪承疇的濫殺,但是又沒有好的解決辦法,索性眼不見心不煩。
袁可立說道:「陛下仁慈,定然是想招撫的,臣亦以為當招撫。
然延安至京師兩千里,以百姓日行二十里計,需得三月,以日給糧三斤計,須得二石二斗五,以運糧至各休憩點損耗一半計,則人均三石四斗。
以國朝目前存糧,遷徙萬人不在話下,四五萬人亦能支應,十餘萬則無能為力
糧食尚可努力籌措,可慮者何處安置?
即便歷經天災人禍的山東,依舊是人多地少,若以移民,必然矛盾叢生。
更可慮者,若是攜有疫病,而途中發作,則山西河南河北直隸皆受災殃,得不償失。
臣以為,不妨用錢總督計,於沿河設屯墾處,召流亡修水利截水源,忙時耕種而閒時操練備賊。」
「召徐從治為兵部左侍郎,專理國內剿賊事。宣旨洪承疇,天子劍在手,當專之。籍相關人犯之家。賀人龍升一級。」
皇帝一連下了四條命令,問道:「路振飛如何安排?」
「東廠與錦衣衛密奏中,陝西各地官吏多不稱職,或可令其暫代延安知府,現知府召回待勘。」袁可立說道。
「由知縣而驟至知府,不滿者必眾,只怕有暗中拖累者。」史繼偕補充道。
大家都在擺爛,就你秀出花來。
配合工作?不坑你就不錯了。
「既如此,遷按察司經歷,仍管涇陽事,待新官到任後交割。」朱由檢說道。
「陛下聖明。」袁可立敷衍了一句。
按察司經歷是正六品,算是跳了一級,至於原經歷怎麼辦?那不是皇帝該操心的。
「無論用兵還是安民,首在糧食。雖說可從海外購買,然而根本還在國內,首輔以為,何處可擴大糧食產量?」
「湖廣。」袁可立道:「江南本為魚米之鄉,然而自太祖推廣棉花種植以來,江南人多種棉而少種糧,但有災禍,便需外界接濟。
而湖廣逐漸成為天下糧倉,其又有大江便利,運轉快捷。
臣以為,可遣幹員能吏往湖廣招募無地少地者開墾荒地,以求增產增收。」
「首輔可有合用人員?」朱由檢問道。
袁可立道:「孫居相為巡撫,鄭三俊為屯田總督,侯執蒲為備災總督,張鳳翔為按察使,錢士升為布政使,房可壯為巡按。」
皇帝皺起了眉頭。
以上這幾位,可都是東林點將錄中的幹將。
雖說閹黨為了擴大打擊面,甭管王慶的還是天虎的人,只要不是自己人,通通打成梁山一百零八將,但還是很有參考性的,而且袁首輔點的這幾個人,確實是東林黨人。
國朝之初,布政司、按察司、都司三權分立,分管政法軍,到了如今,巡撫、巡按作為皇帝的代表成了大哥二哥,布政使按察使往後排,都司就是成了小受,誰都能拍臉警告。
按照袁可立德舉薦,湖廣將被東林黨徹底掌控。
雖說這幾個才幹名聲都還行,但讓東林黨把持天下糧倉可還行?
莫不是袁首輔與朕沒了默契?皇帝很有疑慮。
袁可立說道:「陛下,只在驢前掛蘿蔔是不夠的,還得給他們一條路,讓他們跑起來才好。
賦稅增多,利國利民,賦稅減少,乃是履職不力,革職就行。
有東廠與錦衣衛為耳目,不必擔憂視聽隔絕,自然無須因噎廢食。」
你說的這麼直白,是因為朕讀書少嗎?皇帝翻了個白眼,同意了袁首輔的提議。
東林人幹的好,國家跟着好,乾的不好,就讓他們徹底不好。
不虧。
瞄了眼史繼偕。
咱睡着了,咱沒聽到袁首輔要把東林當驢子用的話。
皇帝讀懂了史尚書的想法,心滿意足地散了小會。
今天無須加班,改日。
就在皇帝悠哉悠哉地回後宮去時,遙遠的福建福州萬安所里,黃道周正眺望着南方。
旁邊,福建巡撫朱一馮道:「天使稍安勿躁,鄭芝龍就快到了。」
「非是擔心鄭芝龍失約,而是在看家鄉。」黃道周道:「吾家漳州,三年未歸,不知近況如何?」
朱一馮搓了搓手,道:「漳州更南面一些,偶見霜雪,比福州好一些。」
「長江以南本少霜雪,錢塘江以南更是難得一見,至入福建,不可見,然而這兩年廉州都有了霜雪。
其夏季炎熱,冬季亦不冷,如今驟遇霜雪,凍殺者甚眾。
長此以往,必為大患啊。」新設的東番總督李若星憂心忡忡。
巡撫需要一堆地方官,總督擼起袖子就能幹,所以李若星的職務變了。
從今天開始,他就是東番島的天,說一不二的那種,除非被皇帝踩住。
「聖日昭彰,人禍蕩然無存,區區天災,不足為慮。」朱一馮笑呵呵地說道。
國朝從來都不否認東番是自己的地盤,卻也沒有實際治理,所以福建大哥朱一馮並不覺得自己的地盤被劃出去了一塊,因此對小老弟很和煦。
「卻也不可輕視,若是繼續變冷,糧食布匹不足用,必有民變。而西虜未絕,東虜又起,外患日益嚴重,若國內變亂……哎……」李若星重重地嘆了口氣。
三人都是沉默。
內憂外患,雖說皇帝輕易掃掉了魏閹,但是魏閹存的錢糧實在是不夠多。
就在三人惆悵時,十多個白帆出現在天邊。
看似緩慢,實則緩慢,好半天,三艘帆船靠岸。
鄭芝龍跳上岸,納頭便拜:「小人拜見撫台。」
見鄭芝龍把自己漏了,李若星頗為不悅,卻引而不發。
黃道周倒是沒有太在意,因為目前他還是私人身份先來洽談的,談得來就是一家人,談不來則是仇人。
「鄭先生請起。」朱一馮扶起鄭芝龍,道:「我為你引薦,這位黃御史道周,這位欽點的東番總督李紫垣若星。」
「小人見過御史,見過督師。」鄭芝龍禮數相當周道。
未等兩人說話,又三個嘍囉捧着托盤過來。
黃澄澄,在夕陽照射下,閃瞎六隻狗眼。
二百兩黃金,每人一份。
鄭芝龍接過盤子,雙手托到黃道周面前,道:「初次見面,小人無甚孝敬,略微備了薄禮,上官勿要嫌棄。」
沒等黃道周拒絕,周邊的嘍囉已經給隨行大小官員和軍兵發銀子。
根本不容拒絕,直接就往懷裏塞。
軍兵都有十兩。
片刻間,又是三四千兩撒了出去。
「這……」黃道周接過托盤,道:「愧受了。」
愧受x2。
撒出去一萬兩,鄭芝龍的笑容越發燦爛。
在他的觀念里,只要拿錢,事就好辦,最怕的是不要錢的。
黃道周把托盤給隨從,道:「夕陽不錯,鄭先生是否願意陪我欣賞一番?」
「固所願,不敢求爾!上官請!」鄭芝龍伸手引路。
鄭芝虎想跟上,卻被大哥嚴厲的眼神阻止了。
這麼信不過天使?
就這文弱書生,一隻手打三個,私聊還帶保鏢,不是丟大哥的臉?
當然,鄭芝龍不是無腦莽,在登岸之前已經有內線確認了情況,巡撫天使只帶了百十隨行,更沒有摔杯為號的安排。
饑渴難耐的沒了仙人跳的苦惱,當然是立刻就上。
遠離了眾人,黃道周問道:「一官,你對這東海局勢如何看?實話實說,無須顧慮。」
大概是沒想到黃道周會如此說,鄭芝龍沉吟片刻,道:「諸強林立,商盜夾雜,有依靠倭寇的,也有挾夷自重的,很亂。」
「東番情況如何?」黃道周又問。
鄭芝龍說道:「島上土著不足為慮,諸商盜也是不堪一擊,可慮者,唯紅夷而已。
其圖謀澎湖受挫,便轉向島南,雖年月未久,卻已站穩腳跟,若是坐視不理,日久必為大患。
其倚地勢之利,掠民為奴築城堡,又有堅船利炮,待其氣候大成,非大兵難以驅逐。」
「陛下燭照萬里。」黃道周感慨道。
鄭芝龍摸不着頭腦,卻朝北面拱手道:「聖上聖明,天下事盡收眼底,小人只恨不能一睹天顏。」
「此事倒是不難,若一官有意,自可進京面聖。」黃道周目光炯炯地盯着鄭芝龍。
考驗他的時候到了。
若是進京都不敢,就不要提忠心了,給個游擊糊弄着,以後算賬。
鄭芝龍臉上的錯愕轉瞬即逝,立刻向北拜下,道:「陛下聖恩,臣感激涕零,必快馬加鞭而……」
轟~
一聲悶雷忽然傳來,旋即跟着密集的轟轟轟聲。
「狗官,居然暗設埋伏!」鄭芝虎抽出腰刀,怒喝道:「孩兒們,隨我保護哥哥殺出去!」
「保護欽差!」護衛千總陳國計大喝着抽刀。
持刀相向,就待火併。
「住手!」鄭芝龍大喝道:「天使、撫台孤身而來,炮聲又是海面上的,必然是許心素那廝!」
李若星上前,問道:「鄭芝龍,可有把握擊退來犯之敵?福州水師就在左近,可往助戰!」
「上官但請回城,待小人擊退劉香,再來聽訓。」鄭芝龍拱拱手,招呼兄弟們登船而去。
讓官兵幫忙?怕不是看咱出手闊綽,想混一些撫恤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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