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指揮。」役丁徐豆豆衝進衙門裏,叫道:「安富坊有母子跌入深坑,溺斃。」
「撈出來轉交家眷便是,有甚大驚小怪的?」阮大鋮不滿地呵斥了一句。
「該坑非是天坑,乃是戶部尚書張我續家佔用溝渠挖出,因為積雪掩蓋,遇難母子不察而跌入其中。」徐豆豆飛快地解釋完,又道:「都指揮,若是查辦了此案,巡城司威勢必然大漲啊。」
阮大鋮眼睛一亮,喝道:「來啊,召集一百人,各帶器械,隨本官為民做主!」
立刻,左右廂房衝出十多人,各自集結人馬。
此時巡城司大隊人馬都在街道上,巡邏的巡邏,掃地的掃地。
景申友看着夥計們把巡城司役丁掃來的垃圾清掉,不屑地冷哼道:「雕蟲小技,豈能逼我就範!」
聲音未落,十餘人衝過來,徑直把他按倒地上。
景申友怒喝道:「我乃良民,爾等巡城司的欲光天化日搶掠否?」
指揮呂棉山走到面前,掏出順天府核發的拘捕令,認真地填上名字後遞到景申友面前,說道:「茲有商人景申友,違背祖制穿衣,特拘捕。」
「你完了!」呂棉山拍了拍景申友的臉頰,又道:「一百杖,希望你身板夠硬實。」
「你這是陷害,陷害,青天白日,豈容爾等宵小橫行,必有人替我做主。」景申友怒吼。
「呦,嘴真硬,就喜歡你這樣的。」呂棉山摸了摸景申友身上的皮裘,說道:「遼東錦貂皮子,好貨色啊。
給你一盞茶功夫,去找你的靠山,你這鋪子十多個夥計,總有靠得住的吧?」
「我……我……」景申友慌了,吱吱嗚嗚說不出話來。
「給你機會,你不中用啊!」呂棉山起身,喝道:「帶回去!」
呂棉山剛回到衙門門口,就看到阮大鋮帶着大隊人馬魚貫而出。
「張我續家侵佔溝渠建房,地基深坑淹死了人,正要查辦!」同僚興奮地給出了說明。
「都指揮威武~」呂棉山吼了一嗓子。
搞商賈算不得本事,把戶部尚書搞掉才牛逼。
到時候,誰還敢小覷巡城司?
到了張我續家,只見街道上放着兩具屍體,已經結冰了。
有十餘巡城司役丁看守,旁邊大幾百號百姓圍觀。
張府大門緊閉,似乎沒聽到外面動靜一般。
「死者親眷何在?」阮大鋮問道。
「來了。」衙役吆喝中,帶着一對老夫妻穿過了人群。
「大郎啊~」老夫妻撲到男童屍體上,嚎啕大哭。
尋人的衙役近前,道:「此乃女子公婆,其夫正在做工,尚未尋到。」
「官老爺,官老爺!」公公跪行到阮大鋮面前,嚎叫道:「官老爺為小人做主啊,小人可就這一個孫子啊~」
「老丈請起。」阮大鋮扶起老者,道:「本官定然秉公處置,哪怕他是尚書,也要給他拉下馬來。」
正氣凜然,立刻博得無數喝彩。
「徐豆豆。」
「小人在。」
「可曾尋到證據?」
「此坑與牆沿相連,乃是物證,左右街坊為人證,小人已經尋得願意作證者,只差施工工頭與張府口供。」
「足夠了。」阮大鋮喝道:「左右,守護現場,務必保持原貌,同時謹防有人跌落。再有,緝拿張府管家管事,帶回審問!」
「喏!」
立刻衝出十多人,把張府大門拍的震天響。
「滾!」裏面傳來一聲怒喝,道:「尚書府邸,豈是爾等能夠踏入的?」
左右猶豫。
阮大鋮暴怒,喝道:「吾乃皇命欽授都指揮,自當秉公執法,莫說尚書,便是親王公主亦當嚴法查辦!
左右,撞將進去,但有反抗者,以抗拒官府論處,格殺勿論!」
「好一個青天大老爺,好!」
「大老爺威武~」
「兵馬司如此作為,我等有福了。」
聽着周圍的喝彩,阮大鋮身心俱爽。
最喜歡捏軟柿子刷名望了。
左右巡兵得令,各自抽出刀槍上前撞門。
不一刻,大門撞開,門子剛要阻攔,就見鏽跡斑斑的刀槍迎面逼來。
惹不起。
被捅一槍不一定會死,破傷風九死一生啊。
閃。
「我乃戶部尚書之子張永福,爾等焉敢放肆!」呼喝中,一人帶着十餘家丁匆匆出來。
「拿下!」
阮大鋮揮手,諸丁踴躍向前,把張永福給拿了。
乾脆利落。
就在阮大鋮帶人回去審問時,張我續得到了家丁報信。
「豈有此理!」張我續拍案而起,喝道:「外戚弄權,辱我至此,必不善罷甘休。」
畢自嚴正好經過聽到,問道:「張尚書因何發怒?」
「家人傳信,有路人跌入深坑溺斃,巡城司居然因為該坑在牆外而罪,實在欺人太甚。
下官欲參阮大鋮等人,有請堂部聯署。」張我續態度很好,完全看不出芥蒂。
戶部尚書署理左侍郎事,按常例,郭允厚調離該他補位的,但是皇帝空降了畢自嚴。
張我續沒吭聲,甚至都沒找人活動。
滿屁股屎,一動全漏出來了。
真要罷官去職,就問百多個小妾怎麼養。
大明可不是趙宋,想當年文天祥就職地方時,不貪不賄,僅憑工資就能天天辦宴會,換在大明,文天祥就只能吃糠咽菜。
畢自嚴對張我續不了解,不過有郭允厚留下來的寶典,又知道了昨晚的密談,自然不會摻和。
張我續討了個沒趣,看時間還早,匆匆出了工房,趕往巡城司。
彈劾是王炸,一般不會輕易用,py交易才是最優解。
到了巡城司,張我續驚了。
茫茫多人。
粗略一掃不下五百,都是錦衣皮裘,此時全不顧體面,或癱或坐在地上。
旁邊,巡城兵丁手持刀槍環成一圈,虎視眈眈地看着諸位人犯。
瘋了,一下子逮這麼多人,不怕有人鬧事?
「張尚書救我。」
張我續定睛一看,呼喊的人是柳泉居大掌柜廖彬。
京城美酒繁多,而張我續獨愛柳泉居的黃酒,愛屋及烏,對柳泉居就多有關照。
廖彬也是個會做人的,知道張尚書清廉,並不以阿堵物壞人清白,只是在張尚書納妾辦席的時候供應酒水而已。
這絕不是行賄,實乃為了打廣告。
做生意,要的就是個名氣,若非張尚書清廉如水,非得塞一筆廣告費不可。
張我續猶豫了下,問道:「廖掌柜何故在此?」
「穿絲戴皮,違背祖制,當處以杖刑一百。」
張我續轉頭一看,正是阮大鋮,連忙迎上去,低聲道:「阮都督,借一步說話。」
「事無不可對人言,張尚書直說無妨。」阮大鋮並不給面子。
張我續不好談自家的事,只好說道:「巡城司拘捕甚多,外界議論紛紛,因此來看看。
都督,眾怒難犯啊,且法不責眾,不如就罰些款,小懲大誡嘛。」
「來啊!」阮大鋮喝道:「記下,張我續忝為朝廷命官,干涉司法,實乃弄權。」
張我續臉色一變,冷冷地問道:「阮都督,莫非這麼不講情面?」
「鐵面如我,豈可徇私!」阮大鋮冷哼道:「張尚書,等着本官彈劾罷!」
「好好好……」張我續氣的渾身發抖。
阮大鋮吆喝道:「都做個見證啊,張尚書干涉司法被本官拒絕,若是氣出個好歹,實乃咎由自取,與本官本司全無干係。」
「你……」張我續拂袖而去。
呵!阮大鋮不屑一笑,回工房寫奏摺去了。
見張尚書被氣走,廖彬大驚失色。
回過神來,廖彬叫道:「官爺,小人願意繳錢,願意繳錢。」
「把他帶過來。」呂棉山喝道。
到了跟前,廖彬大禮拜下,道:「官爺,小人願意繳錢,求放過。」
呂棉山喝道:「繳什麼錢?巡城司沒有罰款權,爾居心叵測,膽敢陷害巡城司清譽,你完了!」
「呸~小人不會講話,該打!」廖彬輕輕給了自己一巴掌,又道:「小人是捐款,捐款,為京城疏浚溝渠捐款,每個月按時捐款六兩。」
柳泉居月利潤的百分之二的樣子。
「呵。」呂棉山冷笑着搖頭,道:「疏浚溝渠耗費巨大,你那六兩銀子值得甚麼?留着買棺材罷!」
「六十兩,小人願意每個月捐納六十兩!」廖彬內心在滴血。
三百兩的利潤,可是有各位大老闆分潤的,還有街頭混混無賴要打發,落進腰包里的將將過半,如今又去了六十兩……
「好!」呂棉山鼓掌叫道:「廖掌柜實乃義商,朝廷必有嘉獎!
我當報知都指揮,請奏朝堂賜予穿着乘車之特權。」
「多謝官爺,多謝官爺!」廖彬強顏歡笑,悄悄遞過去一錠銀子。
十兩。
若是往常,呂棉山得立刻鞍前馬後伺候着,叫爹也不無不可,此時嘛……
呂棉山把銀子扔了回去,道:「記下,柳泉居大掌柜廖彬許捐納疏浚溝渠費七十兩。」
貓兒不偷腥?廖彬感覺不真實。
呂棉山倒是想偷,得有這個膽子啊。
如今受賄、勒索敲詐、強搶等行為被發現,別想着開革,去挖下水道。
冬天冰冷刺骨,夏天惡臭難擋,春秋蛇鼠橫行,任憑伱鐵打的漢子,無需三兩月就得形銷骨立暴疾而亡。
為大明的下水道疏通貢獻終身。
「廖大掌柜,可有親眷或是別的心腹,能把銀子換銀幣送來的?」呂棉山問道。
「有,我有一家生子廖柳,忠心可靠。」廖彬說道。
「去個人,叫他來。」呂棉山吩咐。
等人的功夫,呂棉山又道:「我等久在街頭廝混,各種手段都是熟悉。
以後呢,但凡勒索敲詐的,找巡城司兄弟說,一定幫你解決了。」
這話說服力不足,呂棉山又補充道:「最近司里計劃全面清理下水道,都指揮心疼百姓不願意徵發勞役,僱人要花錢,總不能兄弟們下去吧?
所以,你懂的。」
「懂,小人懂。」廖彬點頭哈腰道:「小人實名舉報太平坊王六,其糾結無賴子十餘人,勒索敲詐,但有不從者,便以糞便潑門,端的噁心人。」
「記下,派人調查,若屬實,務必捉拿歸案。」呂棉山吩咐。
見他玩真的,廖彬真心驚訝。
高傲的天子腳下民認為行商低賤,因此京師商旅多來自外地,本地居民只會做工掙辛苦錢嗎?那是外鄉人的活。
本城百姓多官家及其家丁奴僕,無需辛苦,真正的百姓很少,其中多數乾的是盜、騙、詐等不怎麼刑的勾當。
為了巡城司的形象,這類人將會被重點打擊。
判刑不至於,服役勞改兩個月而已,至於說服役期病死,嗨,每年每個地方都有大量病死的囚犯,誰在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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