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一日起,元澤每日起床便開始站樁,之後熬粥做飯。白天的時間全部用來去山上挖野菜,晚上入睡前再站樁一個時辰。
過了幾天,雞蛋沒有了。初三見早飯只有清粥、鹹菜,便大發感慨,說徒弟無用,餓死師傅,連每天早上吃個雞蛋的微薄願望都無法實現,人生實在是沒有意義。不如早脫紅塵,入那輪迴,來世托生為一隻母雞,便不會為雞蛋之事而發愁。如此云云,一頓飯沒停。
聽得元澤頭暈腦脹,痛苦異常。好幾次剛要說「不想吃就別吃」,就被初三點破心思,痛罵他不孝,連師父的小小願望都無法滿足,還敢頂嘴?
吃過早飯,初三一臉不爽的回了正房。元澤收拾了碗筷,出門去挖野菜,他發誓今天一定要找到元濤,問問他到底在哪兒找到的野雞蛋。
連着翻了兩個山頭,元澤不光沒找到元濤,野菜也沒挖到幾顆。看着日頭就要爬到頭頂,元澤有點慌了。
但是轉念一想,師父有道法神通,一頓飯不吃估計餓不死,今天就是拼着晚上回去挨頓揍,也要找到元濤。可這裏山勢連綿,俊峰無數,又該到哪裏去找元濤呢?元濤年紀雖然不大,但道法高深,一閃身便不見蹤跡,自己憑着兩條腿又如何找的到他呢?象現在這樣,漫無目的的四處撞大運肯定是不行的。
元澤找了塊石頭坐下來,開始思考對策。師父讓元濤枯坐十日,那也是在讓他靜心悟道。就一般人來說,一定會找一個自己熟悉的地方待着。元濤雖然是一個道士,但也是一個正常人,所以他應該也在一個自己熟悉的地方靜心。而周圍他最熟悉的地方就應該是小院所在的山峰,那他就應該還在那裏,只是自己沒有找到而已。但是元濤一定知道自己在找他,他能跟師父在「射覆」上鬥來鬥去,感知自己的動靜肯定是輕而易舉的。
於是,元澤又掉頭往回走。日薄西山之時,他已在自己的山上轉了兩圈,一邊走,一邊在心裏念叨:「師兄啊,你在哪兒呢?我已經找你一天了。你要是聽到我的心聲,就給我個提示。你快回來吧,師父快要把我折騰死了!」可惜,無論元澤內心多麼渴望,一直到天色已黑,他都沒有得到師兄的一絲回應。
元澤回到小院已是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推開房門,一骨碌倒在床上連手指都不想再動一下。但偏偏這個時候,一道身影出現在門口。初三的葫蘆腦袋在月光的掩映之下顯得格外醒目,他「嘿嘿」怪笑了一聲:「光憑着兩條腿在這十萬大山里找一個人那是妄想。起來吧,今天不怪你餓了為師一天,但是該做的功課不能缺了。去院裏站樁。」
殺人誅心就是初三這樣的,不僅嘲笑別人的失敗,還要摧殘人家的肉體。元澤也有股子犟勁兒,決不能讓師父瞧不起自己。咬牙從床上起來,走到院中,慢慢擺好了架勢。初三「哼」了一聲,轉身回了正房。
剛一站好,元澤就覺得渾身顫抖,只要稍一鬆勁兒就要癱倒在地上。不過片刻功夫,他就已經感覺不到四肢的存在,就如靈魂附着在一具沒有感情的木雕之上。時間已經靜止,天地之間仿佛只剩了一個靈魂。
元澤感覺自己在夜空中遊蕩。眼前的黑暗在不停的滾動,間或有幾點星光閃動。耳邊響起了隆隆的鼓聲,仿佛有獸潮奔涌而至。一瞬之間,所有的聲音又都消失不見,翻滾的黑暗讓這寂靜無聲顯得更加悠遠。
元澤在這無盡的黑暗中飄蕩,他在努力尋找那一閃即逝的星光,幻想着這短暫的光明能夠短暫的指明黑暗的盡頭。耳邊突然傳來一聲輕輕的嬉笑,在這無邊的寂靜中,這一聲嬉笑雖然輕微,但依然如一聲炸雷轟響在元澤的耳邊。
他心中大喜,在黑暗中四處尋找那讓人心動的笑聲。可在他轉身的一瞬間,所有的聲音又都消失了,他又重回那萬籟俱寂的無盡黑暗之中。如此反覆了幾次,元澤發現只有在他身處平靜之中時才能聽到一些動靜。有時是一聲嬉笑,有時是一聲嘆息,還有的時候是一縷微風吹過的聲音。
他開始迷戀這種發現的感覺,迷戀這種黑暗中漂浮的感覺。他發現這個空間屬於自己,他並不需要做什麼動作,只要心意一動就能到任何他想要去的地方。
一道腳步聲想起,他心意一動,身子朝着腳步聲飄去。腳步聲忽輕忽重、忽遠忽近,元澤也跟着上下起伏,猶如風浪中一葉起伏的扁舟。元澤很享受這種浮動,就像小時候帶着妹妹一起玩的蹺蹺板一樣,自在而悠閒。
耳邊突然響起一個粗獷的男中音:「兀那小子,你一直跟着我幹什麼?」
元澤先是一驚,接着大喜過望,說到:「你能看到我?為什麼我看不到你?」
男中音不高興了:「就你這點道行,想讓人看不見都難!你是初幾的徒弟?」
元澤老實回道:「我師父是初三。」
「初三?」男中音略帶疑惑的說:「他上一個徒弟不是挺聰明嗎?為什麼又收了你這麼一個蠢蛋?」
元澤怒了:「你說誰是蠢蛋?」
「誰問誰是蠢蛋。」
「蠢蛋才說別人是蠢蛋。」
「蠢蛋說誰?」
「誰說蠢蛋?」
「蠢蛋說誰?」
「誰說蠢蛋?」…
兩人互相人身攻擊了半天,也覺無聊。男中音說:「算啦,懶得和你矯情,下回再能看見你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呢?沒那閒心搭理你。趕緊滾開,別耽誤老子巡山。」
「巡山?」元澤一愣:「你是山神?」
「廢話。」男中音說:「要不然能帶着你晃悠這麼遠?說你蠢就開始冒泡。」
「能不能好好說話?」元澤又上來犟脾氣了:「山神就能罵人了?我看你也就是個山鬼,勞碌命。」
男中音也怒了:「你罵誰是山鬼?信不信老子一腳踩滅你的元神?」
「元神?」元澤又樂了:「我現在是元神?你告訴告訴我,我現在什麼樣唄?」
「滾開吧,你!」元澤只見黑暗中憑空伸出一隻大腳,一腳揣在他屁股上,耳邊同時響起山神的咆哮:「以後少讓老子看見你。」
元澤大叫一聲,從地上一蹦三尺高,然後一跤跌在了地上。
他揉了揉眼睛,發現自己又回到了院子當中,師父就站在自己身後。只見初三臉色難看,嘴裏說到:「狗日的山鬼,居然敢欺負老子的徒弟?看來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說着身形一頓,不見了蹤影。
又過了兩個呼吸,元澤眼前一花,師父又出現在了面前。初三手裏還拿着一對護踝,往元澤腳前一扔,說:「帶上吧,老山鬼送你的,就當給你賠禮了。」
「啊!」元澤木呆呆的撿起護踝說:「師父,那個真是山神?」
初三一撇嘴:「你之前說的對。什麼山神,就是個山鬼。」說着一指護踝:「帶上,不許脫。多會兒師父讓你脫,才能脫。」
元澤點頭應了。穿上護踝剛要離開,腳下卻仿佛有千金重物墜着,讓他抬不起腿。但元澤的上身已經習慣性的前傾了,當即一個狗啃食摔倒在地。這時,空中傳來一陣笑聲:「哈哈,輪到你了。」接着黃光一閃,元濤站在了院子當中。
一見元濤回來,還沒輪到元澤說話,初三先就老淚縱橫,一把拉住元濤:「徒兒呀,你終於回來啦!為師已經餓了三天啦!快教教你師弟做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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