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過林梢,盪起一片綠蔭,葉落山林,空谷迴響。燃字閣 www.ranzige.com
裴朝看着白鶴投在水面上的倒影,煢煢孑立,料峭孤寒,好似在看自己。
她一句話便撥動了他的心弦,挑動着他藏在心底的淒絕。
是孤獨的自由。
他遠離邊境紛亂,攜着一腔孤勇,來到繁華似錦的京城,立下凌雲壯志,想與平庸相斥,做那肅清官場的斡旋者。
可孤掌難鳴,他就像是一粒投入湖中的石子,翻不起絲毫波瀾,更遑論去扭轉局面。
只不過是換了個地方繼續平庸,繼續過着那波瀾不驚的生活,沖不出重圍,也踏不碎晦暗。
挫敗,又失望。
他沒有不甘心,只是這個結果,配不上他當時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炙熱的決心。
葉昭榆轉頭看向他,眸光清淺,「你可曾後悔來京?」
裴朝抬眸看向她,搖了搖頭,「從未後悔。」
若不來京,他該爛在了污泥中,那樣的話,又怎對得起她。
葉昭榆抬眸看着翩翩飛遠的白鶴,微微一笑,「我曾行走於雪域,滿目蒼白,整個世界靜謐又遼闊,讓我心生無限恐慌,我本走不遠也走不久,可最終我還是走出了那片雪域,你猜為何?」
裴朝目光流轉,腦海中突然出現一道高大的身影。
他輕輕扯了扯嘴角,音色低沉,「有人與你並肩同行。」
「對,有人,同行,不孤。」
她抬手拂掉落在衣袖上的綠葉,眸光瀲灩,嘴角噙着一抹散漫的笑。
「既然孤掌難鳴,為何不去找尋志同道合之人,涓流雖寡,浸成江河,爝火雖微,卒能燎野,你與你們一起去做,未嘗不可得償所願?」
裴朝垂眸沉思,隨後朝她拱手一禮,「多謝郡主賜教。」
葉昭榆擺擺手,彎唇笑了笑,「賜教不敢當,曲高註定和寡,你既然選擇走一條他人不曾走的路,那便要做好挫敗的準備,既已越過關山,再搏一搏前路,應該是能行的。」
剛剛見他被孤獨包裹,生出幾分漠然之意,實乃可惜,那是要為民請命之人,不該息聲靜默。
這才出言開導,想讓他撥開雲霧,繼續行走。
葉昭榆抬眸看着天上盤旋的雄鷹,越飛越高,輕喃道:「裴侍郎覺得,要想居於上位,該怎般做才好?」
裴朝負手而立,緩聲開口,帶着文人慣有的溫和守禮。
「逐鹿者,不顧兔;決千金之貨者,不爭銖兩之價。」
聞言,葉昭榆哈哈大笑起來,讚許的看他一眼,「不錯,目光足夠長遠,方能看清大局,那麼」
她直直的看向他,眼中帶着十分認真,肅聲開口,「裴侍郎可有興趣與太子同行?」
裴朝垂眸看着迎風而立之人,裙裾飛揚,青絲如瀑,層波瀲灩遠山橫,一笑一傾城。
她坦蕩的展示自己的野心,擁立自己的殿下,周圍青山綠水不敢與其爭輝,她乃今日山間第一絕艷。
「陛下尚且康健,郡主何出此言?」
葉昭榆矮身坐在青石板上,將腳放進水中盪了盪,裙擺貼着水面浮動,遮住了白皙玲瓏的腳。
她輕笑着開口,「我對舅舅的忠誠天地可鑑,從未有過二心,太子兢兢業業這麼多年,從未出過任何差錯,只是如今想動他的人不在少數,我想替他守住此位,僅此而已,並未想過向上某位,可懂?」
裴朝明白她的意思,目光流轉了片刻,沉聲開口,「郡主想讓下官守着太子,只守不攻。」
葉昭榆撩起溪水戲耍,輕聲開口,「不能攻,守着本分即可,舅舅不喜歡不安分的人,表哥身為太子,他更不能妄動,只能守,不能攻。
裴侍郎既然要找志同道合之人,太子便是一個不錯的夥伴,他雖看着不着調,其實是個厲害角色,手段與氣魄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你在他手下可大展宏圖。」
裴朝眼睫一斂,微微頷首,「一年之後,下官便去太子身邊。」
這也是當時太子對他定的約定,他一直未將其放在心上,如今怕是要好好考慮一番了。
葉昭榆彎唇笑了笑,「甚好,過不了多久,我便要離開盛京了,還請裴侍郎好生守着太子。」
裴朝一驚,瞬間朝她看去,「郡主要去哪?」
「黎州。」
葉昭榆盪着雙腳,眸光流轉,輕嘆一聲,「原本我有不得不站在他身邊的原因,後來發現,阿爹他們是對的,定安侯府不能偏。
我身為侯府之人,便代表了侯府,我的態度會決定其他人的態度,所以,我不能站在他身邊了,更不能再留在盛京。
我一走,對其他人來說也公平些,會少很多怨念,但太子在明,他們在暗,終究是防不勝防,所以我才想請你助他。」
她一離開,她便不會再管盛京城內的事,丹娘只遵從太子之令,與她不再有任何聯繫。
裴朝抬眸看着她,緩緩開口,「郡主高義,裴朝謹遵郡主所託。」
葉昭榆捧了一捧溪水灑向前方,水滴在陽光下頓時折射出七彩的光芒,耀眼十足,又轉瞬即逝。
她歪頭看向他,彎了彎眼眸,「你不用謹遵,若你有想追尋之人,可按照自己心意而動,我只給你提個意見,暫定個方向,尋一個夥伴,你之所願如何,還得看你自身。」
裴朝嘴角扯出一抹淺笑,背手看向遠方。
他心之所向,早已明了。
柳絮輕飄,星空細數,流光千萬盞。
摩那婁詰坐在窗前落子,纖長的羽睫在眼下投出斑駁的陰影,鼻若懸樑,唇若塗丹,俊美無儔。
棋盤上,兩軍交戰,黑白相殺,一時竟分不出勝負來。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一陣歡快的腳步聲頓時傳來,他頭也不抬的開口,嗓音低沉。
「玩的可還盡興?」
「盡興!快來嘗嘗這小魚乾,可好吃了!」
葉昭榆拿着一碟炸的金黃的小魚乾湊到他面前,發間沾着幾片竹葉,裙擺被水打濕,緊緊貼在腿上。
摩那婁詰動作一頓,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抬手將她發間的葉片摘掉,眯了眯眼睛。
「郡主今日是去觀雀了,還是去捉鱉了?」
葉昭榆嘴角一抽,拍了拍自己的衣裙,小聲開口,「去撈魚了。」
摩那婁詰將目光放在碟子裏的小黃魚上,葉昭榆頓時彎眸笑笑。
「唔,這是表哥組織的一場集體活動,讓我們去溪邊抓魚,最後的成果會被做成小魚乾,賞賜給參與者,我可沒丟你的臉,我抓的最多!」
摩那婁詰:「」大可不必。
暮色蒼茫,暗野四合,宴會散去後,小溪里的魚被撈的一條不剩。
參與者人手一碟油炸小黃魚,春風笑意,滿載而歸。
心裏暢想着,郡主再組織這種活動,他們還去!
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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