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昏暗的燭火,李四瞧見污濁不堪的牢房內。
葉青鼻青臉腫,身上帶血,看不出本色的衣衫破破爛爛。
而那滅人滿門的殺人狂魔陳志則是左眉骨高腫,臉上帶血,基本看不出本來面容。
不過,衣衫襤褸的葉青蜷縮着躺在角落裏,瑟瑟發抖。
模樣瞧着更慘的陳志,則愜意的在牢壁前靠坐着。
兩人截然不同的姿勢,高下立判。
聽到李四的聲音後,陳志睜開了腫成一條縫的眼睛,笑着露出缺了幾顆的大黃牙,抬起被鎖鏈囚禁的手,指着自己悽慘的臉邀功道:
「李頭,這小子有些難對付,能賞口酒不?」
「沒殘吧?」
李四皺起了眉頭,看不真切葉青的狀態,有些擔憂的詢問。
「就因為怕把他打殘,咱才成了這模樣,您就放心吧,咱留着手呢!」
陳志幽怨的語調,讓李四放下了心,他知曉還有用到陳志的地方,一個必死的囚犯,對他好點便是一條隨意驅使的惡犬,便爽利應道:
「行,事辦的漂亮,一會兒給你弄點酒!」
「只要不打死打殘,你繼續玩,吃的喝的少不了你的!」
「嘿嘿,那就謝謝李頭!」
陳志立馬興奮的站起身,快步來到蜷縮的身子前,開始了拳打腳踢。
見狀,李四滿意的扭頭走了。
過了幾息,陳志趕忙後退,不過依舊在揮舞着拳腳,讓身上的鐵鏈發出颯颯聲響。
同時,陳志畏懼的望着從地上坐起,面無表情朝霉污稻草上吐了口血水的葉青,趕緊低聲解釋道:
「爺,我不是故意的,是這鐵鏈不小心甩到您臉上的。」
沒有說話的葉青,靠在陰冷的牆壁上,閉目養神。
獨自表演了一會兒的陳志,氣喘吁吁的停了下來,忌憚的看了眼葉青,思索了一下,默默的湊了過去,小心翼翼的給葉青輕輕捶腿。
鐵鏈叮噹作響,在這寂靜的牢房內,竟有些悅耳。
睜開了雙眼的葉青,看着陳志這討好的架勢,嘴角微微上揚。
沉默了一會兒後,葉青輕聲問道:
「被欺辱後怒起殺人?」
剎那間,悅耳的金鐵交擊聲消失不見。
陳志低下了頭,良久後,這個昨夜還滿臉猙獰要弄死葉青的殺人狂,眼角浮現了熒光。
鹹濕的淚水,沁入眼角的傷口,讓陳志臉上抽搐了一下,擠出了諂媚的笑容,不過聲音卻很是沙啞,帶着不甘道:
「爺您真是厲害,這都能猜出來。」
「你不會打架,兇悍是裝的,而且,你想活。」
葉青說完,陳志渾身一抖,隨即試探問道:
「爺,您這般厲害,肯定不是一般人,那獄卒讓小的給您教訓卻不能傷您性命,您肯定能出去吧?」
沒有接話的葉青心中一動,又平靜道:「害你的人還活着吧。」
牢房內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良久後,陳志才開口道:
「我就是個種着二十畝薄田的農戶,鄉紳看上了我家的田,還有我妻子。月前我幹完活兒歸家,碰到鄉紳欺辱我妻,我怒起操刀殺了他兩個僕從,追他到他家中,又殺了幾人,將殺他時,被惡僕阻攔,而我那妻子」
話戛然而止,但葉青已經猜到了陳志妻子不甘清白被毀,自盡以證貞潔,也猜到了陳志為何還能活到現在。
想到自己也差不多的境遇,葉青苦澀道: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榮枯咫尺異,惆悵難再述。」
「這世道,不公啊!」
聽着這很是悲憤的詩詞,陳志雖然聽不懂,但胸中不甘更為熾烈。
他攥緊了拳頭,咬牙切齒道:「那鄉紳就想着我能死在牢裏,這樣就能坐實我主動殺人的罪名。」
「呸,他做夢,我要活下去,就算老死在牢中,那田產也會歸於兄長,絕不會讓他得逞。」
「只要活着,我就有機會面見青天知府,還我一個公道。」
陳志這番話說的毫無邏輯,但葉青也聽了個明白,同情浮現在臉上。
面見青天知府何其難,堂堂四品大員日理萬機,怎麼可能會來這牢獄,又怎麼可能恰巧注意到這被栽贓的死囚?
而且,他無權無勢,眼下更是深陷牢獄。
此刻沒死,都是那鄉紳故意為之。
很可能,他的哥哥因為畏懼,已經向狗大戶妥協。
葉青嘆了口氣,念在陳志幫他演戲的份上,同時為了給自己解圍,便出言提點道:
「殺人可是重案,卷宗必定會被知府大人瞧見。但你進牢月余,卻並未被知府大人提審,肯定被那鄉紳疏通了關係,鄉里不傳,府衙壓了卷宗,知府大人不得知曉。」
嘩啦啦!
鐵鏈劇烈晃動,陳志咬牙切齒,猙獰咆哮道:
「怎敢,他們怎敢如此藐視王法。」
「這哪裏還有王法可講!」
葉青皺眉呵斥道:
「噤聲!」
瞬間收聲的陳志,立馬跪在葉青面前,叩頭求道:「爺,您會念詩,肯定是讀書人,您懂法,也知道這其中門道。」
「求求您給小的指條明路,能讓小的為妻子報仇,小的這輩子,不,生生世世都給您當牛做馬!」
咚咚咚!
沉悶的聲音,讓葉青眼神閃動,他出聲道:
「淮陽陳知府,青天明斷,咱整個揚州都家喻戶曉,名望遠超刺史大人。」
「若他知曉你的事,必定能為你翻案,還你清白,將你主動殺人的罪名改成自保殺人。」
「你深陷牢獄,想見他,你只能越獄!」
越獄?
陳志呆住了,滲血的額頭抬了起來,不敢置信的看着葉青。
「爺,您,您沒說笑吧?」
「這大牢可是青石堆砌,堅硬無比,牢籠更是碗粗實木,刀砍火燒不斷,怎麼可能逃得出去。」
眼神閃動的葉青,低聲道:
「越獄不只破牆砸牢,還有挾持獄卒這一條路。」
咕咚!
咽了口口水的陳志,看着面容俊朗的葉青,在他眼中變換成了一尊恐怖的惡鬼
瘋子,徹頭徹尾的瘋子。
殺人抵命,越獄更是殺頭重罪,挾持獄卒也是殺頭重罪。
按照葉青的主意,他就算成功面見青天知府,還了自己清白。
最後還是逃不過殺頭,橫豎都是個死啊!
這主意,出的是個屁!
葉青循循善誘道:「你已經是深陷死境,搏一把,說不定能為你妻子報仇,拉那鄉紳與你陪葬。」
報仇!
陪葬!
四個字深深的嵌入了陳志的心裏。
目光在閃動,仇恨在積聚,片刻之後。
陳志再次叩首,聲音堅定的懇求道:
「爺您說,我該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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