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遲淮拿着手機,以眼詢問褚桐的意思,她伸手接過去,然後手指在屏幕上輕滑動,「喂,姐。」
「桐桐,你果然回家了,是清回送你的嗎?」
「噢,不,我自己開得車。」
電話那頭,褚玥晴顯然擔心壞了,「這都多久了,清回怎麼還不回來呢。」
「姐,你別擔心,我好像看姐夫接了個電話,說是有事要去處理下,也許耽擱了呢。」
褚玥晴心裏的不安非常強烈,「但他不至於連個招呼都不打啊。」
「姐,我這就過來陪你……」褚桐話還未落定,就被簡遲淮奪過手機,他朝她腰際指了指,真以為自己是女鬥士?他打開免提,褚玥晴的聲音傳出來,「不用,這兒又不是沒人,那我再等等吧,我掛了。」
簡遲淮朝褚桐看眼,「你不打算告訴她?」
「她剛流產,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說。」
「瞞不住的,顧清回已經落網,警方難免會驚動你姐姐,到時候,可就真的一點心理準備沒有了。」
褚桐欲要起身,傷口的地方,一扯就痛,她皺緊秀眉,簡遲淮扶着她手臂,她定定站了足有半分鐘,「你說得對,這件事還是我親口告訴姐姐的好,我們這就去醫院吧。」
「你都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現在是什麼模樣?」簡遲淮冷目朝她睇視,「跟我回去。」
褚桐爭不過他,再加上她身體確實難受,更加不可能自己開車,只能跟着簡遲淮回了半島豪門。她側躺在床上,屋內的溫度最為適宜,一沾染上,便會昏昏欲睡。可她腦子裏存着太多的事,睡不着,雙眼半睜,卻一副已然要入睡的樣子。簡遲淮從抽屜內拿出本書,「我給你講故事吧。」
「好啊。」
男人醇厚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念得卻是法語,一個字聽不懂,但好歹起了絕佳的催眠作用,沒過一會,褚桐便沉沉睡去。
簡遲淮幾乎沒睡多少時間,等褚桐閉眼時,天空早已泛起魚肚白,睏倦之意說來就來,他甚至連被窩都沒進,就這麼抱着褚桐的肩膀睡着的。然而不過一會,兩人雙雙被一陣劇烈的敲門聲驚醒,褚桐抬起手,晨起的陽光眷顧每一個還未完全睡醒的人,褚桐將眼睛睜開,不覺得刺眼,簡遲淮朝門口看了眼,「誰?」
「是我。」那是褚玥晴的聲音。
褚桐欲要起身,被簡遲淮按回大床內,「進來。」
隨着房門推開的瞬間,簡遲淮起身,身上的衣服倒還整齊,男人坐在床沿,替褚桐將上半身墊高些。褚桐眼看褚玥晴一步步進來,「姐,你怎麼忽然跑來了,你身體……」
「桐桐,清回失蹤了,他肯定是出事了。」
褚桐朝褚玥晴伸出手,她幾步來到床畔,「這個時間點,他不可能去見客戶,他在西城又沒有別的親戚,除非……就是他的表妹。」
褚桐不能再看她這樣胡思亂想下去,「姐,你先坐。」
褚玥晴坐到她身側,褚桐不知該如何組織語言,乾脆開門見山,「姐,顧清回被警方帶走了。」
「啊?」褚玥晴微怔後,點了點頭,「知道了,是因為她表妹的事吧?」
「姐,」褚桐原先想過的話,一字一句衝到喉嚨口,卻仍舊難以啟齒,「顧清回,他才是那雙幕後黑手,我們都信錯人了。」
「幕後黑手?什麼意思?」褚玥晴是真沒聽懂。
褚桐生怕褚玥晴刺激過度,她艱難坐起身抱住姐姐,「姐,是他親口承認的,他是賣腎集團的首腦。」
「桐桐,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褚玥晴進來時,就看到褚桐面色不好了,「我看你淨說胡話。」
「姐,是真的,他已經被送去警局了,具體的事情,一件件一樁樁,警方都會查清楚的。」
褚玥晴沒了聲響,簡遲淮起身走到沙發前,褚桐鬆開抱住她的手,「姐。」
「是真的嗎?」褚玥晴定定看向她。
褚桐並不避閃,語氣帶有不忍,「是。」
「你是怎麼知道的?」
褚桐坐直受不了,只得靠回去,「他表妹將你引去中藥堂後,幾乎是完全暴露了,他知道警方隨時會查到他頭上。再加上你流產,昨晚說要送我回去的話只是個藉口,他把我帶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原是想摘掉我一個腎,讓我將你的痛苦感同身受。」
「這,又是你和警方商量好的嗎?引他入局?」
褚桐喉間乾澀,看到褚玥晴搖着頭,似乎覺得都不重要了,「他認了,是嗎?」
「是。」
褚玥晴垂下頭,忽然淚流不止,「他居然認了,怎麼可能呢,他是不可能做那種事的。」
「姐,人不可貌相。」
褚玥晴絕望地顫抖雙肩,「你不懂,你也不了解他,更不知道他對我有多好。」
「姐,我讓司機先送你回醫院,你剛小產,身體經不起這樣折騰。」
「他都不在了,我就算身體垮了又能怎樣呢?以後生的出孩子生不出孩子,都沒什麼區別了吧?」褚玥晴自嘲輕笑,她扭過頭看眼床上的妹妹,「褚桐,你救救我吧,好不好?」
她忽然整個人滑了下去,癱倒在床邊的地毯上,褚桐伸手要抓,卻沒來得及,褚玥晴跪在那裏,「沒有清回,我真的活不下去,桐桐,我是你親姐姐,你就成全我行不行?」
褚桐哪能受得住她這樣,她忙要去拉褚玥晴起來,可她身上有傷,根本使不出多少力氣,只能求助於簡遲淮,「快,快幫我拉她起來啊。」
簡遲淮三兩步走到褚玥晴身旁,「你求褚桐有什麼用?事情是顧清回自己做出來的,如今警方查到他頭上,誰都幫不了他。」
「不,桐桐不可以,那你一定行,」褚玥晴轉而看向簡遲淮,她伸手拉着男人的褲腿,「你當初都能讓我的親戚家人以為我死了,瞞過去整整兩年,你肯定會有法子的,我求求你,我保證清回以後再也不會做那種事了,我們走得遠遠的還不行嗎?」
褚桐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姐,你快起來,有話好好說。」
簡遲淮朝着跟前匍匐的這個身影看了眼,「顧清回現在就在警察局裏,沒有人能將他撈出來,再說他做了太多傷天害理的事,你別求了,起來吧。」
褚玥晴趴在那裏不動,褚桐見狀,掀開被子要起來,簡遲淮看了眼,伸手扣住褚玥晴的肩膀將她強行拉起。褚玥晴淚流滿面,雙目通紅,簡遲淮鬆開她後回到床邊,沖褚桐說話時,分明帶着斥責,「誰讓你起來的?躺回去。」
褚玥晴僵硬地轉動腳步,看到簡遲淮替褚桐蓋好被子,這樣幸福的一幕,前幾天還發生在她身上。而如今,她只能站在這奢望和嫉妒,因為那是她遙不可及的。
褚桐手伸出被子外,「姐,你心裏的煎熬和難受,我明白,如果他只是顧醫生,如果他涉足不深,我一定會求盡所有人去幫他。可是到了這步,求和不求還有用嗎?他做過的事情,觸目驚心,並不會因為他是你最親的愛人,就能被那些受到過傷害的人原諒。姐……」
「我也是受害者,我能原諒。」褚玥晴訥訥出聲,「你帶我去見那些人,我一個個求,讓他們原諒清回,給他一個機會。」
褚桐輕按腰際,簡遲淮朝褚玥晴看了眼,「他還殺了人,你知道嗎?」
褚玥晴和褚桐均是一驚,褚桐拉住簡遲淮的手,「誰殺了誰?」
「顧清回的那個所謂表妹,死了,我也是剛得到消息,是從工地高樓被人推下去的。」
「不!」褚玥晴雙手抱住頭,身子縮成一團,「不可能的。」
褚桐無力地靠回床上,「居然,還殺了人。」
簡遲淮坐在床沿,如今褚玥晴情緒不穩,褚桐心裏難免會有歉疚,他不想她們兩個靠的太近。多一步的防備,全是為了褚桐好。
褚玥晴腳步踉蹌幾下,小腿撞到床沿後,一屁股跟着坐了下來。「一會說他和賣腎集團有關,一會又說他殺人了,究竟要往他身上潑多少髒水?」
褚桐朝簡遲淮看了眼,然後伸手掐着男人的手臂,她朝他搖搖頭。簡遲淮朝她腰際輕指,示意她當心,褚桐點了下頭。
褚玥晴怔怔坐在那,許久後,這才抬頭,眸光似乎清冽不少,她擦乾淨眼淚,「我能見到他嗎?」
「你要實在想見,我可以替你安排。」簡遲淮回她一句。
褚玥晴輕嘆口氣,「看來,我這輩子,註定是要一個人的。」
「姐。」
女人扭過頭,嘴角勾勒出抹苦笑,極苦極苦的一絲弧度,比她哭得時候還要令人動容。「我相信你不會騙我,你說那些話都是清回承認的,那便是吧。他害了多少人,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把你帶走,肯定是怨怪你追得太緊,把他逼到如此地步。桐桐,你別自責,你做得很對,你是一名民生記者,這本來就是你的職責。你讓很多的人得救,讓更多的孩子免於被拐賣,這個新聞一出,你就是民眾眼裏的英雄。」
褚玥晴眼角處,還是有淚水滑落,她迫不及待伸手拂去,「我也很高興看到你受人追捧,說不定有人在街上還能認出你來,看,這就是那個以身涉險的記者,看,她讓那些窮凶極惡的人落入了法網。顧清回,顧醫生,呵,當初究竟是怎麼做了我的心理醫生呢?他連自己都沒法救贖,披着陰暗的惡魔靈魂,偽裝成一個善良的天使。而這樣的人,卻是我最最深愛的男人……」
褚桐越聽越不對勁,她擔心地看向褚玥晴,「姐,別再說了。」
「不,你讓我說完吧,」褚玥晴雙手在臉上胡亂塗抹,「桐桐,你千萬別自責,真的,也不需要,你做的很好,算是大義滅親吧。要我知道真相後和他若無其事地過下去,對我來說也是折磨。如今,他還殺了人,一命償一命,所以你們幫不了,也很正常。我不怪任何人。」
褚玥晴越是這樣講,褚桐心裏就越是跟被人用刀尖在細細研磨般,姐姐從來都是這樣。被簡遲淮無端關起來的那兩年,她說算了,她不怪別人,如今,她也不怪。可命運對她實在不公平,「姐,我接你回家住好不好?回我們自己的家。」
褚玥晴點點頭,「他用什麼錢買了那幢別墅,我這會也明白了,也住不下去的,還有你說他要摘你的腎,你是不是受傷了?」
「我沒大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嗎?」
「我想見他一面,親口問問他,他要是能跟我承認,那至少還是坦誠的,只是……說到底,還是什麼都不能改變啊。」
褚桐見褚玥晴站起身,正要往外走,「姐,我讓司機直接送你回家吧,你多躺着休息,稍後我請個醫生過來趟再看看。」
「那好吧,我走了。」
褚玥晴走出房間,她扶着走廊站了許久,她剛來的時候,滿懷希冀,因為褚桐不止一次跟她說過,她要用盡全力補償她。褚玥晴想,只要她開口,褚桐總能幫她,而她這一輩子,也只需她這個妹妹幫她這麼一次忙罷了。
臥室內,褚桐目光仍舊盯着褚玥晴離開的方向,「你看到了嗎?我姐姐居然給我跪下了。」
簡遲淮朝她腿上輕拍下,「人命官司的事,沒人能幫,更何況顧清回身上不止這麼一樁。你姐姐難受,你跟着難受,但很多痛苦是必須要經歷的。」
褚玥晴走出玄關,一直來到半島豪門的院子裏,陽光灑下了一層細碎的金芒,她仿佛看到顧清回回來了,遠遠在前方沖她招手。他笑容溫潤和煦,模樣還是昨日離開時那般。
褚玥晴扭過頭看了眼身後的別墅,她覺得這兒的東西、包括人,都給她一種前所未有的冰冷感。她說不怪任何人,褚桐和簡遲淮肯定會欣然接受吧,或者說,本就覺得她不應該怪。褚玥晴輕撫下眉角,只是他們都忘了她說過的話,她說哪天要是離開了顧清回,她肯定是活不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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