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進入1918年10月,整個歐洲終於確定戰爭即將結束。讀爸爸 www.dubaba.cc即便是在距離戰場萬里之外的英國駐中國大使館內,討論的也是這樣的話題。
英國公使朱爾典神色中露出了少見的焦慮,坐在朱爾典對面的幾位在銀行工作英國紳士臉上則是一副面對世界末日般的沮喪。
「歐洲和美國正在流行奇怪的疾病,不管怎麼檢查病人血液,在裏面都看不到任何異常的細菌。然而人就那麼病死了,就如詛咒一樣!上帝啊!」英國紳士們說着歐洲的慘狀,心有餘悸的划起了十字。
朱爾典也不知道為什麼,立刻想起了何銳執行了幾個月之久的防疫。中國有句話,大災之後必有大疫。進入20世紀,中國東北爆發了好幾次鼠疫與霍亂,何銳這位年輕的東北最高軍政長官自信滿滿的宣佈要徹底解決東北疫情,其手段就是嚴格的封鎖。
就莫里循所說,東北的疫情的確得到了控制。而且中國方面還加大了疫苗接種,除了天花疫苗之外,還從法國不知名的實驗室弄到了治療肺結核的疫苗。
或許是出任了何銳的招商局局長,莫里循對何銳在東北的防疫工作頗為讚賞
「朱爾典閣下,您委託我們的事情已經有了結果。」銀行紳士們的話打斷了朱爾典的胡思亂想,他連忙看向幾位紳士。紳士們繼續問道:「閣下,您認為何銳閣下能夠理解您提出的要求麼?」
朱爾典原本考慮等歐洲大戰結束,就返回英國養老。他已經76歲了,按照中國的說法,落葉歸根,朱爾典的確想回到幾十年沒回去過的故鄉安享晚年。
聽到了歐洲神秘的疫情流行,死亡者數量極大,朱爾典決定在中國再留一陣子,等疫情結束再回歐洲。這中間的大量時間足以讓朱爾典做些對他非常有利的事情。於是朱爾典自信的答道:「我會讓何將軍理解這些,我也相信何將軍會接受這樣的建議。」
幾位紳士們見朱爾典如此有信心,也不再多話。十天後,朱爾典一行人結束了七天的疫情觀察,離開了奉天的防疫所,被請進了何銳的辦公室。
朱爾典沒有充當主力說客,而是向何銳介紹了這幾位從事銀行業的英國紳士。在東交民巷的歐洲使團中,中國的年輕大軍閥何銳有着很高的評價,被認為是最歐洲化的中國權力者。所以幾位英國紳士帶着英國的禮帽,見到何銳之後都摘了下來。
何銳也很優雅的表達了對幾位紳士的歡迎。紳士們很想知道這位據說最歐洲化的中國地方大軍閥是否如傳聞中所說,所以開門見山,「聽聞閣下正在尋求東北銀行票據的抵押物,不知閣下對於英鎊有多少了解?」
等服務員送來了紅茶、牛奶、糖,何銳才答道:「我知道英鎊在戰爭前是金本位,可以直接兌換黃金,戰爭中英鎊與黃金脫鈎。難道諸位已經有了英鎊重新恢復金本位的消息了?」
英國銀行的紳士們對何銳的回答很滿意,中國的權力者中並非沒有人知道英鎊是金本位,但是何銳真正了解英國貨幣政策與國際貿易的人。有了這樣的知識基礎,事情就能繼續談下去,「我們建議閣下用英鎊作為東北貨幣的抵押品,這對於閣下會非常有利。」
提出了建議後,幾人就等待着何銳提出問題。何銳也的確提出了問題,「戰爭即將結束,英國在戰爭中借了巨量債務,尤其是向美國借了大量債務。我不知道美國政府會不會從英格蘭的銀行大量兌換黃金運走。如果那樣的事情發生了,英鎊的含金量會不會受到很大影響?」
聽到這話,朱爾典公使端起紅茶慢慢的品着。何銳提出的問題已經符合了朱爾典在銀行界人士面前對何銳的稱讚,至於那些具體的問題,就交給這幫人煩心去吧。朱爾典自己已經擺脫了麻煩。
果然,銀行業的紳士們就向何銳做起了解釋,其內容超出了朱爾典的理解範圍。何銳靜靜的聽着,等銀行業的紳士們說完,何銳才問道:「如果事情果然如諸位所預料的發展,那麼我方就得成為英鎊的離岸英鎊結算中心。用英鎊作為儲備的我方就必須獲得另外一個權力,成為整個東北亞地區,甚至是整個北中國的英鎊結算中心。諸位是代表哪些銀行提出的建議?」
朱爾典已經聽不懂這話的意思。這並非因為朱爾典公使閣下學識不足,而是基於語言本身的特點。英文與漢語不同,漢語還能望文生義,英文就是單純的單詞。過去的單詞無法滿足對新事物的描述,就會增加新單詞,這些單詞不斷增加,導致漢語只用掌握三千字,就足以應對絕大多數文字需求,英文掌握三萬單詞也未必能達成同樣的目的。
銀行體系就有屬於自己的許多單詞,朱爾典公使是真的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銀行業的紳士們原本對何銳並沒有報以什麼幻想,此時幾人不禁對視幾眼,從眼中都看到了驚喜。
最初前來東北的原因很簡單,這幾個傢伙覺得自己是給何銳送福利來了。之所以拉上朱爾典公使,自然想藉助朱爾典公使的官方身份給何銳施壓。作為回報,朱爾典公使一旦能讓中國東北以英鎊為貨幣抵押品,朱爾典公使回國之後最少能升一級,升兩級也並非不可能。
剛開始與何銳談判,銀行業紳士們越來越歡喜,何銳懂得一定的金融知識,反倒有利於說服何銳接受英鎊。開心的談判進行到何銳很隨意的談起『離岸英鎊結算中心』,紳士們真的受驚了。原來對面的這個中國軍閥頭子不僅懂金融,還是真的懂金融。
結算中心有着巨大作用,在該區域的英鎊業務會以何銳控制的銀行為中心來營運。何銳固然要承擔許多風險,也會因為承擔了風險而收取手續費。而且何銳還能控制資金流動,了解英鎊的運行,提供拆解服務,這是金融世界中的巨大權力。
既然何銳會提出這個要求已經完全超出了英國紳士們的意料,眾人恭敬的問道:「閣下的銀行業有這些人才麼?」
「沒有。」何銳回答的乾淨利落。
幾位英國紳士不禁露出了含義複雜的笑容。有理所應當,也有些許嘲諷,也對何銳本人的坦率與大膽頗有敬意。
會面很正常的沒談出什麼結果,這是大家都能想到的。如果連結算業務能這麼簡單的達成,大英帝國幾百年的積累豈不是毫無意義麼。
何銳送走了英國人,對着身邊幾位一臉迷惑的同志說道:「告訴法國領事,英國想讓我們用英鎊作為貨幣抵押品。」
甚至沒有到第二天,當天晚上,法國駐奉天領事就親自求見。一見到何銳,法國領事急切的開口說道:「閣下,我們的法郎比英鎊毫不遜色。如果您能在防疫方面放鬆一些,後天趕來的人就可以與閣下商議用法郎作為東北貨幣抵押品的事情!」
「我們的防疫政策不能改動。」何銳笑道。
見法國領事一臉為難,何銳笑道:「不過在檢疫所裏面打個電話總是可以的。」
法國領事立刻露出了笑容,「抱歉,打擾了閣下的休息,我告退了。」
第二天的人民黨內部會議上,何銳把此事告知給領導幹部們,並且要求各單位人事部門推薦可靠能幹的同志準備接受銀行與金融的培訓。
哪怕是吳有平都被這個安排給驚到了,吳家雖然沒有搞過金融業,卻也知道匯兌的重要性。當同志們看到鄭四郎這名軍人與何銳與吳有平說的有來有往,更是驚訝。
鄭四郎算是犯過錯誤,從蒙古回來之後就被分配到拖拉機製造廠出任『軍代表』。不少人覺得這是何銳準備磨鍊一下鄭四郎,卻不成想鄭四郎竟然連銀行結算這個相當冷僻的工作都懂了。
看到大家的神色,鄭四郎爽快的笑了笑,「我家是助友鏢局走鏢的,本來就要做這些事。沒想到國際上的計算中心竟然和鏢局的還挺像。」
同志們沒想到這還是門家傳學問,便有人忍不住問道:「主席家裏也做過這個?」
何銳沒回答這個傻問題,而是回答了吳有平方才的問題,「吳有平同志,我並非想引入英法一起競爭,如果想從中投機,大概會偷雞不成蝕把米。我用英鎊與法郎作為東北貨幣抵押品,很大原因也在於我們本來也需要貿易結算。雖然近期與英法的貿易量暴跌,不等於以後貿易會繼續這樣,如果貨幣結算最終落到別國手裏,光是手續費就是很大一筆錢。」
面對自己並不懂的問題,吳有平也不願意討論下去。最後同志們表示,「一切都聽主席的。」
何銳知道大概現階段也只能如此,便警告眾人,「我們缺乏這方面的人才,所以一段時間內必須請些外國專家來工作,大家要做好心理準備。」
正如何銳所料,青年們臉色變得很難看,讓外國人把持中國的銀行,引發了許多不好的想像。何銳繼續說道:「這些人是我們的雇員,而不是什麼外國政府派來的人。管理這些人就和管理德國奧匈帝國與俄國工俘虜一樣。」
收復中東路之後,東北軍俘獲了大量俄國人。之前北洋手裏還有些德國與奧匈帝國俘虜,北洋最初是養着,何銳把德國與奧匈帝國的俘虜要過來,給他們安排了工作。
現在何銳手下除了有莫里循等英國法國人出任官員,還有一眾俘虜充當各種勞工。某種意義上頗為滿足了青年同志們的心情。
何銳看大家神色變好了點,才繼續說了下去,「告訴德國與奧匈帝國的俘虜,戰爭快結束了,他們可以做歸國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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