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的結果證明:不論當局的妖兵還是旁觀的看客,都大大低估了寵渡的餘力。
準確來講,是這份餘力掩蓋下的威勢。
誠然,從最初以肉相搏到緊接着的魔轉陰陽,寵渡消耗殆盡,先前恢復那陣,也就借玉簡中的靈石補足了元氣;若論心力,不及巔峰狀態的十之一二。
憑此殘力,固然難再施展魔轉陰陽,但用來催動其餘刀式卻也僅夠了。
尤其最後那「半招」——
道高三尺!
怎奈根骨所限,寵渡而今僅能吸噬攻擊並將其鎖於刀身,尚不能一次全部釋放出去;卻也正因此,這半式對元氣與心力的耗費相對來說反而最少。
正如當下,寵渡拖刀疾行看似尋常,實則早已催運刀式。
刀尖划過,在那溫熱的「血毯」上留下一條細縫。磅礴的刀意順勢傾瀉,沿着地勢瞬息彌散四野,同時飛速滲透波及深處。
在上,猶有尚未乾透的血水。
在下,有浸潤泥土的血汁。
血雖涼,氣猶盛。
地上地下不論遠近深淺,但凡刀意所布,獸血莫不感應。
這感召是如此強烈,以致立竿見影,幾乎在刀意釋放的剎那,血氣便從土石中透出,從地里泛起,從四面八方漫捲,和着殘存的血水,沿刀尖逆勢倒流,注入刀身。
霎時血氣翻湧,似那「血毯」起了褶皺,又像地皮在蠕動。
如此惹眼的場景,自然難逃睽睽眾目。
卻說里圈妖兵沖勢愈發迅猛,現距寵渡僅幾丈遠,這當口若猛地止步,何須寵渡出手?當即被緊隨在後的千軍萬馬掀翻在地,進而踩踏致死了。
所以就算察覺到血氣異狀,也沒有一個妖兵敢停頓絲毫,正所謂開弓沒有回頭箭,為今之計只有硬着頭皮一衝到底。
反是局外數萬隻眼睛,總有那麼幾對雪亮的招子,早有伶俐看客唯恐旁人不知,聲嘶力竭地競相嚷嚷開來。
「刀!」
「看他那刀。」
「變色了?」
那刀不再是原本的烏黑!
那刀似蘸滿猩紅!
那刀活了過來!
赤流暗涌,汩汩有聲。
黏稠如墨,淋淋滴落。
及至短兵相接之際,濃烈的血氣混着血水盡數集於刀身。
血染的大地也因此淡去七分顏色。
說時遲那時快,不等刀勢蓄滿,寵渡握柄旋身反手疾撩,將一弧血光自刀鋒猛地甩出。
——式一·一刀絕世!
這血弧較為短窄,僅大人展臂來長,如一彎縮減的月牙也似,遠不能與當初在水月洞天中滿勢揮出的那等匹練相提並論。
此舉絕非無奈妥協,而是有其必要。
一則力有不逮。
一則妖兵確乎太多,若只一道匹練,非但難畢其功,更耗光心力無以為繼。
所以寵渡對此式並未生硬照搬,而是臨場微調,使之更適於應對當前場面。
故此這一輪血紅月牙:
或沒那麼綿長,卻勝在量大;
或沒那麼寬廣,卻能隨時調整方向;
或沒那麼凝實,卻去勢更疾;
或沒那麼強力,卻足以摧折迎面揮來的刀槍劍戟、斧鉞鈎叉!
總不外尺有所短寸有所長,雖無滿勢之威,卻另有其他優勢加以彌補;而就實際成效來看,這般隨機應變毋庸置疑是正確的。
劈,砍,刺,截,抹……不計刀勢多寡,不分前後左右,不問縱橫偏倚,仗着肉身堅逾鑌鐵,寵渡捨棄了防禦,也無來自身後與兩側的攻擊,馬不停蹄只是衝鋒。
心無旁騖,唯存一念——
揮刀!
揮刀!!
揮刀!!!
一刀再一刀。
一刀接一刀。
刀刀相續弧弧相銜,連綿不絕。
面面俱到角角兼顧,無所遺漏。
更在遁影訣加持下,腕臂飛舞混作殘影,令人眼花繚亂,乍看之下便似寵渡從始至終裹在一層血刃當中。
卻說那血力與刀上自有魔意相融相生,乃成血煞;加之「道高三尺」十倍增益,所蘊威能之可怖,縱是各大頭領也要暫避其鋒,又豈是區區采煉獸妖堪受?
嗚嗚嗷嗷!每踏一步都伴隨着妖兵此起彼伏的哀嚎。
叮叮噹噹!每揮一刀,必有斷兵裂甲的聲音緊跟着迴蕩。
沿路雞飛狗跳人仰馬翻,重重妖圍就此被直接殺穿,寵渡一騎絕塵遁入山林不見。
而此時兩側距離稍遠的妖兵猶自不明所以,直至未被採集的點數光團循着感應追着寵渡隱入林中,這才紛紛回過神來,忽閃着或大或小的眸子面面相覷:貌似人……跑了?!
這般重圍,那人族蟲子如何出得去?
恥辱!
簡直潑天之恥!
是可忍孰不可忍!
吵吵着就要追,忽察一陣玄妙的元氣律動掠過全場,妖兵循息舉目,遙見天邊那道沉寂已久的赤紅壁壘上流光閃爍,——與其早前剛出現的時候一模一樣。
——正是毒圈再臨!
妖兵隊伍里頓起騷動,幸好外圍頭領見機得快,才避免了鳥獸散。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小的們隨我走。」
「孩兒們跟上。」
「保持陣列莫亂陣腳。」
各路頭領與妖將一馬當先,循着光點尾跡往林深處急奔。妖兵見有了去向,也不似那般六神無主,當即後軍變前軍爭相逃竄。
光點追寵渡。
妖將追光點。
妖兵追妖將。
這一通風塵僕僕熱火朝天,好像最前面的「紅皮猴」才是妖怪頭子似的。
就在妖兵近乎散盡之際,藏匿既久的司徒奮從某處隱秘的角落裏探出身來,不緊不慢來到那片狼籍的戰場。
地面猶存三分暗紅,司徒奮將血土在指尖捻了捻,察覺到其中那縷若有若無的殘息,面色凜然喃喃自語道:「……非止上回刀意,另有一抹不同……
「新刀式麼?……
「好在來看過,不然又防不勝防……」
「哼!這賊子慣能藏拙,若尋隙使些旁門左道,免不了節外生枝。」司徒奮切齒暗惱,「此番務求趁其不備一擊即中,切莫與他喘息之機。」
若是以前,——還只是歸元高手那會兒,他司徒奮斷不敢如此成竹在胸;但士別三日刮目相看,尤其經水月洞天一役後,司徒長老自認今非昔比,若能時機抓得好,重創寵渡不在話下。
眼下猜想得證,司徒奮心中有數,將行之際卻見一團寶光低空飛掠。
司徒奮定睛細辨,暗道:「竟然是她。」轉念一想,正可趁機探探別處情形以便未雨綢繆,於是高聲招呼,道:「風仙子別來無恙?貧道這廂稽首了。」
「司徒道友。」風疏雨須臾抵近。
「多年前有緣一晤,不意仙子今還記得貧道朽貌。」司徒奮笑道,「實吾三生之幸。」
「道友言重。」風疏雨遲疑片刻,「道友這般模樣,莫非為大妖所傷?」
「此事說來話長,容後閒敘如何?」
「亦可。」
「不知仙子此來……」
「尋妖。」
「定要探個仔細,以防我不測。」司徒奮想了想,問道:「是何妖怪?」
卻說風疏雨一心向道性子清冷,此情為涼城道門所周知。故而司徒奮也不怪她應答簡略,從其隻言片語中理清頭緒,也拼湊出大致的來龍去脈。
原是為保證試煉順利,四宗強者奉命清理丹妖。與風疏雨鏖戰的乃一大虎,憑妖丹境界在這小世界中稱霸一方,受傷後以秘法逃遁。
「……依仙子所言,那孽畜帶着麾下頭領『黑甲鱷』隨行,按說走不快,至此間卻了無痕跡?」
「是。」風疏雨點頭,「你可曾見着?」
「並未見過。」
「那我再往別處尋。」
「仙子珍重。」
「保重。」
兩相作別各奔東西,孰料經此一耽擱,等司徒奮循跡追上妖兵的時候,抵死未見那道赤紅人影。
寵渡此時剛尋了一處秘所藏身。
先前一鼓作氣突出重圍,又巧借毒圈引發的騷亂好不容易甩脫追兵,至此已瀕臨極限亟需調息,誰承想一口氣還沒喘勻,冷不丁皮子驟緊。
一襲妖風乍起身後!
事發突然,完全不及反應,寵渡唯以一身糙皮厚肉硬抗,急催九二玄功,於千鈞一髮之際扭腰微側,將左邊身子迎上去,便聽一響。
——咔!
骨頭就算沒斷,也必定裂了。
在觸之即離的剎那,據觸感不難判斷,落在胳膊上的是一隻拳頭。
好在不是劍削。
也非刀劈。
寵渡既慶幸,又難免無奈。
胳膊雖還粘在身上,卻明顯暫不能用了,且若不儘早處理必遺後患。
不過最令寵渡咋舌的還在於,那拳頭上所攜勁力好不霸道!即便施展千斤墜竟也未能穩住身形,反被直接轟飛,攔腰撞上一株參天古樹摔趴在地。
樹身劇顫,殘葉簌簌。
林間明暗交疊,勾勒出一道魁梧剪影,其腦袋兩側各支棱着一隻圓耳,在一聲滿帶詫異的輕咦過後,隨即口吐人言,「何來的小臭蟲,吃我一拳還能杵着?!」
寵渡將胳膊貼身捂着,「嘶嘶」猛吸涼氣,笑道:「小爺不剛從地上爬起來嘛?」暗裏為求穩妥,不顧心力交瘁強開神念,果然發現另有伏兵。
斜刺里某截樹幹後,一黑甲鱷手執板斧,屏氣斂息伺機而動。
顯而易見,此番偷襲寵渡的非是別的勢力,正是風疏雨跟司徒奮提過的那隻丹境虎妖及其麾下的一名大頭領。
司徒奮跟丟了人。
風疏雨尋妖也無果。
可嘆「獵人」沒找到「獵物」,「獵物」自個兒卻不期而遇。
說是陰差陽錯也好,無巧不成書也罷,這一遇原本也無妨,孰料彼此竟還是老相識;只不過遠非「相見甚歡」那種友好關係就是了。
敵人中的敵人。
仇敵!
往遠了講,上溯千世萬世至妖人爭鋒的歲月,有異族血仇;往近了說,早在大鬧飛鼠山那會兒,寵渡便註定與之勢不兩立了。
彼時二妖猶是黑風寨中倆小頭領。
如今黑鱷已貴為大頭領。
而那花斑虎尤甚之,竟在這天高地遠的一方小世界中劃地稱王。
寵渡借神念看得明白。
虎妖這會兒也分辨清楚。
一人一妖隔空對望,同時暗嘆:「難怪……」
難怪那一拳能將小爺轟飛!
難怪硬扛本王一拳卻未四分五裂!
「數月不見,虎頭領別來無恙?」寵渡單手握住刀把兒往上提了提,就算招呼過了,「有傷在身,恕某不能全禮咯。」
喜歡盤說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07s 3.8797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