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阿鼻地獄一般的血腥殺場之中,身披殘破龍袍的煞氣人形正拎着長劍,怔怔發呆。
殺戮的欲望催促着它,應該趕快用手裏的劍去干點什麼,比如拎着劍衝過去,殺死不遠處的那個敵人——他也確實試着去這樣做過,在周圍那些煞氣人流的裹挾下,在那柄奇形大戟的指揮下,它連着沖了二十多次。
然後它就被人肉大錘轟散了二十多次,只靠一柄劍,想要突破那種級別的攻擊範圍,還是有點太過困難了。
更何況,它也有點迷茫。
若是要去殺那個金翅大鵬鳥,它必然是毫不猶豫的,畢竟那金翅大鵬鳥本是草原可汗所化,它有理由殺死他。若是要去殺那個龐大的巨人,它更是會拼盡全力,畢竟它與那龐大巨人之間有着血海深仇。
可是面前那個應該是叫杜乘鋒?
它為什麼要過去殺他?
殺就是殺,好像不需要什麼理由,畢竟周圍那些煞氣人形都在殺,都在那杆奇形大戟的指揮下衝殺着,而它自然也要跟着其他的煞氣人形一起,在那杆大戟的指揮之下
「不對!」
它的視線突然轉到了那杆大戟上。
它憑什麼被這杆大戟指揮?
就算它只是一縷殘存的怨恨,但它身上好歹也是還套着龍袍的,這杆大戟什麼東西,也配指揮它?
好像確實配。
畢竟它就是被這杆大戟的持有者殺死的,甚至不是正面殺死的,要了它性命的,僅僅只是兩片從空中飄落的火羽。
所以說
「我難道不是應該先殺了你嗎?」
這樣想着,它胸中的那份殺意,卻已然指向了那個拎着大戟的身影。
但這份恨意終究還是被它小心隱藏了起來,只因為它還做不到真就殺過去——畢竟活着的時候它都被那個怪物輕鬆殺死,只剩下一縷怨念的它,就更不可能敵得過那杆大戟了。
別說它了,就算加上它身邊這幾個,也不行。
它身邊這些怨氣人形,它卻是還有點印象的,畢竟這都是它還沒死的時候,找來對付那龐大巨人的高手,原本在它的預計里,這些各個世家中培養的高手,再加上他們手中的護國神兵,就算拿不下那個龐大巨人,也至少算得上是一股強大的戰力了。
可誰能想到,那杆奇形大戟只是一揮,這些所謂的高手,連同那些護國神兵,就都化為飛灰。
它們是無法與那大戟作對的,只能在那杆大戟的驅使之下,殺向大戟所指的敵人。
雖然只是一縷殘存恨意的它早已沒辦法有什么正常的思考,但它還是想起了一個頗為貼切的例子——那是一個被稱作「為虎作倀」的故事。說是人在被人殺死之後,其鬼魂或許還會找兇手作祟,可人在被老虎吞吃之後,其鬼魂卻也沒辦法與老虎作對,只能化為倀鬼,被那老虎驅使,吸引更多的行人來到這裏,然後讓他們葬身虎口。
這一刻,它只覺得,那杆大戟就是老虎,而它們這些亡者殘留下來的怨念與憎恨,就是那杆大戟殺出來的倀鬼。
它們沒辦法逃跑,沒辦法反抗。
甚至沒辦法死亡。
在這片阿鼻地獄一般的血腥殺場之中,就連死亡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又或者說,它們早就死了,只是死前心有不甘,才留下了這份殘存的恨意。
本就只是一縷意志的它們,自然不存在死亡這一說。
它們只能衝上去,,一次又一次的衝上去,一次又一次的釋放那份殺意,直到將眼前的一切徹底屠戮。
所以這一次,它還是沖了上去。
但這一次,它卻沒有着急動手,而是微妙的卡了一個拍子——也就是那個叫杜乘鋒的人,手中的人肉大錘再次消散的時候,它也恰到好處的沖了上去,任由對方抓住了它的腳踝。
是了,這就是它的目的,也是它唯一的復仇辦法。
「既然我做不到,那你一定能!」
這一刻,它心中的殺意是如此的強烈。
「把我拿起來!殺了他!給我報仇!」
「咦?」
杜乘鋒低頭看了眼自己的右手。
明明他記得很清楚,自己攥着的應該是一個煞氣人形的腿才對,至於是誰的腿,這種事誰會記那麼清楚——可眼下出現在他手中的,卻並非是什麼人腿。
那分明是,一柄利劍的劍柄。
劍長三尺,柄長七寸,整支劍狹長鋒利,劍格上陰刻着狂野的龍紋——只是上手一摸,杜乘鋒卻已經莫名的感受到了,這柄劍的名字。
天子劍。
又或者說,天子的憎恨。
即便身為天子劍,但這柄劍卻沒有什麼所謂號令天下的力量,這柄劍中所蘊含的只有一名皇帝死前最後的憎恨與不甘。
那是極致的,恨意。
同樣也是最為純粹的,殺意。
「殺!!!」
利刃揮動的那一刻,杜乘鋒仿佛聽到手中的劍上響起了喊殺聲。
而這劍刃所過之處,那些煞氣人形卻如同紙張一樣被輕鬆切開。
犀利的殺意,那是比任何兵刃都要更為鋒利的武器。
「所以你跑什麼呢?」
利刃在手,杜乘鋒只是幾個虎躍,便已然衝到了那持戟身影的近前。
「霸王戟不是伱這樣用的,你應該更霸氣點才對。」
「我就是霸道本身!」
那個與杜乘鋒一模一樣的身影,掄起了大戟。
只要殺了杜乘鋒,它就能侵佔這身體的所有,只要抹去這僅剩的一點意識,它就能真正擁有這具軀體的一切——那強橫的體魄,還有同樣強橫的力量,所有的技術,乃至於所有的記憶。
以一點殘魂奪舍肉身重生,這無疑是霸道的終極體現。
是了,這便是它,也就是昔日楚人遺民中最頂尖的修士所研究出來的最終成果,意識真的可以進行轉移,只不過這需要以抹除對方的意識為代價,對這具身軀進行最為徹底的控制與掠奪——究其根理,其實有點類似於煞氣入體,只是煞氣入體只會讓人喪失理智陷入瘋狂,但它卻能抹除其意識,徹底吞下這具軀體的一切,讓自己在這具身體上重獲新生。
可現在,它卻沒辦法真正做到,抹掉杜乘鋒這最後一絲意識。
哪怕它已經挑動了杜乘鋒身上的所有煞氣,讓它們對杜乘鋒發起反攻,也是一樣。
「你為什麼不死!」
沉重的霸王大戟釘在杜乘鋒的身上,鋒銳的戟刃甚至已經劈開了杜乘鋒的半個肩膀。
「你為什麼不死!你為什麼還不死!」
「這不是你說的嗎?」
明明整個左肩都被劈開,杜乘鋒卻依舊面色如常。
「思想是殺不死的,那我怎麼可能死呢?」
「我說的?」
攥着大戟的身影不禁一愣。
但馬上,卻有另一隻大手,也攥住了這杆大戟。
「啊哈,抓到你了。」
左手攥着大戟那扭曲脊骨一樣的長杆,杜乘鋒右手的利劍卻已然對着那持戟人影捅了過去。
「這次你往哪跑!」
那持戟身影還沒來得及鬆開大戟,鋒銳的長劍卻已然捅穿了它的腦袋。
一劍削過,失去了半個腦袋的持戟身影再一次消散了。
連同釘在杜乘鋒肩頭的大戟一起。
這不禁讓杜乘鋒有些失望,他本來還以為能豁出去挨一下,就把那杆大戟給扣下來,可現在看來的話,卻是他想多了——不過這點傷對他來說也不是大事就是了,畢竟眼下的他又不是真正的血肉之軀,不是嗎?
單掌拂過傷口,肩頭的那恐怖的撕裂便恢復如初。
思想是殺不死的,他還要謝謝那個持戟人影提醒了他這一點。
「但是我不信,我不信你真就殺不死。」
抬手劈開幾個擋在自己面前的草原甲士,杜乘鋒轉頭四顧,再一次在人群中發現了那個持戟的身影。
「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五次,五次不行就十次,十次不行就一百次,一百次不行就兩百次反正多試幾次,總能試出來。」
「你」
拎着大戟的身影目眥欲裂。
什麼叫多試幾次?什麼叫總能試出來?這狗種怎麼可能這麼有耐心?難道他就沒別的事可幹了嗎?
好像,還真沒別的事可干。
它已然侵佔了杜乘鋒的身體,也有了杜乘鋒的部分記憶,因此它才更清楚,杜乘鋒確實沒事可干。
又或者說,迷茫。
曾經的杜乘鋒想要的只是過好自己的日子,但在察覺到這個世界的瘋狂之後,終究還是轉而開始追求力量,可在這個過程中,即便杜乘鋒已經數次達到了邏輯自洽,可隨着知道的東西越來越多,未知的東西卻也跟着越來越多了起來。
這甚至已經不是什麼站在命運的十字路口了,畢竟十字路口至少還有四個選項,而擺在杜乘鋒面前的,卻是未知本身。
而現在,它的確侵佔了這具軀體沒錯,也確實控制了那一身的煞氣,甚至將杜乘鋒僅存的意識也逼到了絕路。
但這反而讓杜乘鋒變得有事可做了。
閒的沒事幹的杜乘鋒,完全可以用百分之百的精力來對付它,不在乎時間,也不在乎效率——反正他也沒別的事情可干,也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
可是它的話
它真的能拿出,百分之百的精力來嗎?
「哎,打就打,你分心幹什麼呢?」
就在這持戟身影失神的片刻,迎面而來的利劍卻又削去了它的腦袋。
全神貫注的杜乘鋒揮動着手中劍,他已經許久都沒有這麼認真過了,一方面是之前的對手實在是太弱,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想要探知的東西太多——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戰鬥對他來說已經從生死相搏,變成了對於煞氣的探索與研究,雖然這的確讓他懂得了更多與煞氣有關的知識,但也確實讓他很久都沒有再感受過,那種意志與意志之間交鋒碰撞的感覺。
而現在,在他開始認真的進行戰鬥之後,這份感覺,好像回來了。
或許這就是認真的好處了,不用思考有沒有東西忘了試,也不用去想煞氣這玩意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只需要揮劍,只需要戰鬥,只需要認認真真的劈出每一劍,將面前的敵人都殺死。
而在這兵刃交集之間,那份凝聚在劈斬之上的殺意與憎恨,也是如此的清晰,如此的明了。
極度的專注,讓他的感知變得細膩。
大戟從背後掃過來了,杜乘鋒提劍架住,這理論上是不可能成功的,就算他架住那扭曲脊骨一般的杆子,戟刃也會啄在他身上——但就在這長劍一偏一帶之間,原本應該釘在他身上的戟刃卻落了個空。
而他手中的劍刃,卻已經插入了那個持戟人影的喉嚨。
極度的專注,讓他的反應變得敏銳。
「一個,兩個,三個,五個」
一劍接着一劍,杜乘鋒對着那些煞氣人形挨個殺了下去,他的劍從未停頓,並且頗有效率——可即便是這樣,這種重複的殺戮仍舊是枯燥的,甚至堪稱重複而機械的勞動。
但杜乘鋒依舊在堅持着,毫不動搖。
這甚至都不是什麼堅定不堅定的事情,僅僅只是因為極度的專注,讓他忘記了時間。
起碼對於現在的他來說,時間不重要。
「怪物」
哪怕是那持戟的身影,此刻看着正在殺戮的杜乘鋒,也忍不住罵出了聲。
「這真的還能算人?這真的還是個人?」
「你怎麼還罵街呢?」
這樣說着,杜乘鋒卻又劈開了一個煞氣人形的頭盔。
又是一個煞氣人形徹底湮滅,沒有再次具現出形體。
這是第二個。
「可以的!」
又一次的成功經驗,這不禁讓杜乘鋒愈發的信心百倍。
「來!」
杜乘鋒乾脆招了招手,遠處那背着投矛的扛刀漢子,便再一次化為大刀,落入了杜乘鋒的手中。
而那強壯的文士,則又化回了無鋒之劍的模樣,落在杜乘鋒的懷中,隨時準備取用。
左刀右劍,杜乘鋒殺戮的效率頓時便成倍的增加起來。
杜乘鋒不知道自己眼下到底是在什麼地方,也不知道自己這是處於一個什麼狀態,他只知道,直接要把這些煞氣人形都徹底殺光,那一切就都會好起來的。
當大夥以為我鴿了的時候,我又沒鴿,只是因為字數加了,來的晚了一些,實在是抱歉。
另:感謝大夥投出的推薦票和月票,謝謝大家的鼓勵與支持。
感謝祝大家身體健康萬事如意的打賞,實在是破費了。
這次真要去睡覺了,大家午安,晚上再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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