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外音書斷,經冬復歷春。
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
延化府某種程度算是夜明的家鄉,要是一般人回鄉,定然會有一種特殊的情緒。
但他沒有,他是一個沒有感情的魔頭。
大路上,小小麥穗懷裏抱着貓獨自走着。
恢復了本體的夜明不好大搖大擺的走。
雖說有幻境之核可用以遮掩,但畢竟是別人的力量,一直使用也不是個事。
因此,某個不願走路的懶種,選擇躲在香爐里舒服窩着,將香爐掛在貓貓脖子上。
如今天下紛亂之兆已顯,延化府這邊也在招兵買馬,知府大人已經在和周邊府縣掌權之人聯絡,準備互為倚仗了。
道路行人較之以往明顯減少。
在進入一小鎮後,人才多了些。
這裏人對外界消息所知有限,只知道要打仗了。
事情沒到他們頭上,他們也不是很關心。
他們在津津樂道的是「青衣女俠」。
據說這位最近一段時間以來在延化府周邊行俠仗義,懲奸除惡,頗有善名。
因其行動時往往青衣着身,輕紗覆面,故被稱之為「青衣女俠」,頗受尊敬。
而且這位女俠還有些不一樣,因為鎮民在說她的事時,多涉及一些神異之事,這位女俠似乎有捉鬼拿凶的本事。
不但如此,這位女俠幫人驅邪避凶,向來分文不取,當真是一身的俠義心腸。
聽着鎮民們的議論,夜明覺得有趣,想到了些什麼,嘿嘿一笑,只是讓麥穗快點趕路。
「你這傢伙有沒有一點兒良心,讓女兒走路,自己舒舒服服的躲着不出來。」
淚玲受不了他,出言相激。
「你勤快,別讓我女兒抱着你,你自己走。」
「我這不是貼身保護麥穗嗎?」
「那我就是在貼身保護你。」
「無恥!」
「彼此彼此。」
就這麼一路「有說有笑」的,終於來到了一個村子的前面。
進了這個村子,就到了夜明的「福德正神」領地了。
隨着麥穗邁步走進村子,夜明就從牛角香爐中出來了。
一瞬間,他再次和闊別已久的香火願力連接上了。
隨着願力加身,當初離開時留在這裏的一道分身「嗖」的回到夜明身上。
由此,夜明掌握了這大半年來自己轄下十七......
不對,現在是十九個村子了。
這半年時間,又有兩個村子新建起來,為報團取暖,他們也供起了「夜明將軍」,以強化和其他人的認同感。
另外就是大量的各種雜七雜八的事,多是村民上香許願時說的。
什麼求財、求子、求福、求祿、求風調雨順的,全都有。
嗯,也有咒自家小姑子早點死的;希望丈夫早死,好去和姦夫逍遙快活的;希望自己老娘早點死的......
這些願望夜明見得多了,早就見怪不怪了,並不覺得稀奇。
倒是有一點兒,最近大半年來,附近鬧事的鬼怪數量明顯下降。
有某個不辭辛勞,不取好處的「義工」在免費幹活,倒是省了夜明分身很多事。
在村中,夜明便拉着麥穗的小手,帶她一起往前走。
當然,在村人視角中,還是看不見夜明的。
這麼一路而去,到下午時,便已經到了上河灣。
之所以不先回老張村,主要是要為麥穗安排好住處,畢竟老張村人並沒有真的見過夜明。
這純粹是為了寶貝閨女着想,絕不是為了給文小姐一個驚喜。
在上河村外,夜明有感,望向了遠方,隨後拉着麥穗,加快了腳步直奔北邊小院。
......
綠槐高柳咽新蟬。薰風初入弦。碧紗窗下水沉煙。棋聲驚晝眠。
微雨過,小荷翻。榴花開欲然。玉盆縴手弄清泉。瓊珠碎卻圓。
小院一如往昔,無甚變化,少女坐在院中鞦韆上,輕輕悠蕩,手中捧着一本書,卻是半天未翻動一頁,有些神思不屬的,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只有其不斷抬頭看天的舉動,不知在期盼着什麼歸來。
正自出神時,忽聽門外有敲門聲。
這種事一向都是由住在院子裏負責照料她生活的老媽子負責的,可這一瞬,少女福至心靈,有一種別樣的期待忽然在心中升起,趕忙從鞦韆上下來,隨手將書放在石桌上,往門口去。
此時一個老媽子已經到門口了,卻被文小姐喊住:
「等下,我來開門。」
「小姐?」
老媽子有些疑惑,小姐今天這是怎麼了,開個門而已,有什麼稀奇的。
「小姐,還是我來開門吧,要是外面是個男人,傳出去對你名聲不好。」
文小姐不聽,直接上前開門。
隨着門打開,出現在文小姐面前的,是一個懷裏抱着貓的小孩兒。
左右看了兩眼,沒有看到想要見到的那個身影。
這一瞬間,一種無言的失落感將文小姐淹沒。
剛才......只是錯覺麼......
到底是大家閨秀,文小姐還是很有涵養的,見到這小孩兒,不像是乞丐流浪兒的樣子,擠出一絲笑容問道:
「你找誰啊?」
小孩抱着貓,有些緊張的樣子,十指扣來扣去,骨節都按得發白,憋了半響,終於說出一句:
「找你。」
「找我?」
文小姐不解,仔細觀察小孩,並未想起在那裏見過。
想了下,文小姐還是決定先讓這小孩兒進來再說,慢慢問清楚就好。
老媽子見是個小孩兒,也沒有太在意,想着可能是小姐家的遠房親戚之類。
這在大家族很常見,有的親戚幾十年都不來往也屬正常。
文小姐帶着小孩兒來到後院,剛穿過拱門,便呆愣在了原地。
只見在鞦韆上赫然坐着一個少年模樣的人,正拿着她先前看的那本書,在津津有味的看着。
似乎察覺到了文小姐的到來,少年看向她,笑道:
「這書不錯,就是缺個讀伴,好書要一起讀才有滋味。」
什麼叫驚喜,或許,這就是吧......
......
村子北邊,一道青衣身影飄然落在地上。
這是個一身青衣,做女俠裝束,面覆輕紗的少女,正是許久不見的綠衣。
到了村外,綠衣略作收拾,讓人看不出什麼異常後,如往常一樣回了小院。
只是今天似有不同,沒見到小姐等自己。
以往自己差不多也是這個時候回家,小姐往往都會提前等待自己,然後讓自己講外面的事。
為何今天居然不見小姐等自己?
難道小姐又生病了?
一想到這個可能,綠衣立馬緊張起來,快步往後院走去。
剛到後院還隔着一堵牆的距離,綠衣就感覺到了不對勁兒。
後院有人,其他人!
遭了,難道小姐遇到危險了?
綠衣連忙穿過拱門,看向院子中。
入目所見,一對少年少女正一起擠在鞦韆上看着同一本市井,言笑晏晏。
旁邊石桌上擺着自己親手為小姐做的許多糕點,正被一個不認識的小孩兒和一隻貓吃着。
「夜明!!!」
看到那個一臉笑意的少年,綠衣有點炸毛。
看他和小姐一起看書的舉動,尤其令人惱火。
莫名的,綠衣有種出去一趟,家被偷了的感覺。
「呦,這不是綠衣嗎?幾天不見,脾氣又漲了。」
夜明笑着打招呼,一點都沒有意識到自己被討厭了似的。
「小姐,男女授受不親,你怎麼能和這傢伙離這麼近!」
綠衣上前,伸手將夜明往旁邊拽。
「綠衣,夜公子今天才回來,就不要和他拌嘴了,還要辛苦你去做一頓好吃的,為夜公子接風洗塵。」
「什麼?讓我做好吃的,給他接風洗塵?」
綠衣一副我不乾的表情,就差直接趕人了。
但夜明仍是嬉皮笑臉的樣子,故意搖頭道:
「算了,採薇,既然綠衣這麼討厭我,我就離開好了,要不你去我廟裏轉一圈,我哪兒貢品也是不少的,絕對餓不着你。」
「你還想騙走小姐!?」
綠衣就像一個燒開的茶壺,汩汩冒氣。
「好了,綠衣,你在外面辛苦一天了,還是我做飯給你們吧。」
文小姐也不強求,表示要自己下廚。
「這怎麼行,怎麼能讓小姐你自己下廚呢!」
綠衣說着,又瞪了夜明一眼,有些氣不過的去了廚房。
見綠衣去了,夜明和文小姐相視一笑。
一旁正在吃糕點的淚玲見此,翻了個白眼。
這倆,真行啊~~
綠衣做飯的手藝相當好,又快又美味,不多時,就已經做好晚飯了。
桌上,淚玲已經變成人形,和大家坐在一起。
綠衣早已對妖怪見怪不怪了,和淚玲聊了幾句之後,立馬和她達成了統一戰線。
從此以後,她們兩個一個對夜明瞪眼,一個翻白眼,成為了「翻瞪雙嬌」。
席間,夜明對綠衣打趣道:
「哎呀,我們的青衣女俠可真不容易,白天要懲奸除惡,晚上還要洗衣做飯,照顧一家老小,真是辛苦。」
「你說什麼風涼話,一走就是大半年,你知不知道......」
本來綠衣還想說些什麼的,忽然意識到要是這麼說了,豈不是代表自己認輸了,當即改口,
「你知不知道,這半年,我變得多厲害了!」
「多厲害?」
「哼哼,周邊所有的邪祟全都被我清理了,再沒有危害大家的東西。」
「這麼厲害嗎?看來給你《青衣玉書》真是個明智的決定。」
夜明一副都是我的功勞的表情,讓綠衣恨得牙痒痒。
偏偏她還說不出什麼反駁的話來,畢竟那《青衣玉書》的確是這個討厭的傢伙交給自己的。
文小姐難得幫着綠衣說話:
「夜公子,現在的綠衣很厲害,也很有擔當的。
之前附近出了一隻很厲害的殭屍,就是被綠衣打敗的。」
「哦,是嗎?綠衣真是優秀呢~~」
雖然夜明明明是在夸自己,可聽在耳中,總感覺有些諷刺,綠衣有點像打人。
但畢竟是小姐說話,還是要回的,當即挺胸抬頭道:
「哼,那殭屍雖然厲害,但到底是不如我的本領,還是被我消滅了!」
說到這裏,綠衣話鋒一轉,
「也不知道是那個烏龜王八蛋幹的好事。
那殭屍其實應該很一般的,卻被人用水泥封在墓里。
殭屍出不去,只能在裏面不斷聚集陰氣變強。
等到其破土而出的時候,修為遠比一般殭屍強得多,要不是我出手,肯定會鬧出好多人命!」
「咳咳,吃飯,吃飯。」
某人心虛的岔開話題。
一直想找某人毛病的綠衣察覺到其表現不對,頓時瞪大了眼睛。
「那個用水泥封殭屍的烏龜王八蛋不會就是你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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