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府城的地主豪紳們全都收到了盧員外的邀請,說是要共商賑災大事。
知府大人也一併收到了邀請。
其實賑災本就該是他這個知府的事,只是他慣會裝死,藉口被靈璧知府氣病了,臥病不出。
但面對盧員外的邀請,病立馬就好了。
他很清楚,在延化府,名義上的最高主官是他,但實際上,盧員外才是話事人。
別看盧員外現在無官一身輕,可人家在朝廷的影響力可一直都在,甚至可以說,盧員外只要一句話,他這個知府的烏紗帽就會不保。
不多時,延化城的鄉紳富豪,達官貴人齊聚盧府,實在來不了的,也都派了家中的重要人物過來參與。
趙員外一臉的苦惱,坐在座位上唉聲嘆氣的。
一旁的王財主好奇問道:
「趙兄,你這是怎麼了?
就算盧員外今天來是讓我們破財的,可只要大家齊心,隨便出點錢糧,應付一下也就完了,有什麼值得如此嘆息的。」
「哎,王兄,趙某不是為了此事,而是我家裏出了點事,很可能鬧妖了!」
「哦,鬧妖?趙兄沒請法師去看看嗎?」
「請了,和尚道士都請過了,城隍廟也上香了,菩薩也拜了,還是不行。」
「什麼妖怪,如此厲害?」
「要說厲害,倒也不是,就是很煩。
家裏出現的那妖怪很是奇特,也不幹什麼壞事,就是喜歡踢人屁股......」
「踢人屁股?」
「對,不知為何,那妖怪怎麼也抓不到,沒人知道在哪兒。
總會冷不丁的踢人屁股一腳。
哎~~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
我在想一會兒要是捐搶糧的話,多捐一點,菩薩、道君會不會保佑我,幫我收了這妖怪!」
「趙兄,多捐可不行,你得和大家同進退,不能壞了規矩!」
「你們......哎,好吧!」
趙員外愁眉苦臉的坐着,不再說話。
眾人又等了一陣子,沒人敢有不耐煩的表情,都在等正主出現。
半響,便見盧員外、知府大人以及一個三十來歲儒生模樣的人有說有笑的走來。
眾人都認得盧員外和知府大人,對於那陌生儒生卻是不認得。
盧員外笑着坐上了主位,知府大人坐在次位上,那儒生執晚輩禮,站在盧員外身旁。
盧員外入座之後,與眾人寒暄問好。
眾人連忙起身回禮。
待眾人坐定後,盧員外先是和每人都說了幾句題外話,關心了一下眾人的近況後,這才進入正題。
「這次叫大家來,說是為了賑災之事......」
盧員外話還沒有說完,王財主就先站了起來。
「盧員外,您不必多說,我等也都是認為該救民於水火的,奈何王某家資微薄,處境艱難,恐怕出不了太多。
為表心意,王某願出糧20石,援助災民!」
有了王財主開頭,其他人也都紛紛開口,基本沒有超過40石的。
這點糧食對於在座之人來說,連塞牙縫都不夠,說出來也不嫌丟人。
偏偏這些人一個個都在哭窮。
本以為這樣的集體對抗之下,盧員外多少會面露不悅之色,到時自己等人再追加一點糧食,這事也就應付過去了。
誰知,盧員外聞言,卻是哈哈大笑。
眾人不解,以為盧員外是怒極反笑,心中不免有些忐忑,畢竟這位實在是不好惹的。
王財主有點慫了,站起身來賠笑道:
「盧員外,你看這樣行嗎,王某願意追加到200石糧食。」
其他人也紛紛出言,追加糧食。
盧員外笑了一會兒,不回答眾人的話,只是指着身邊的白先生,介紹了起來。
聽聞是最近名聲大噪的白先生後,一群鄉紳富戶們的臉色都不是太好。
他們最討厭的就是這種人,這種人只要救災民,必然會從他們身上剜肉,他們能喜歡才怪了!
白先生簡單的自我介紹了幾句後,走到大廳中央,笑道:
「諸位,先前伯父只是想說,此次叫大家來,名為救災,實為趁亂發財!」
此言一出,現場針落可聞。
一個富戶立馬說道:
「不可,我等雖然不敢說都是濟世救人的好人,但發國難財這種事卻是萬萬做不得的!」
其他人也都是駁斥了起來,表示不發國難財。
白先生見此,面不改色,只是心中卻更加鄙夷這群人了。
災難開始之後,就你們這些人囤積糧食,低買高賣乾的最起勁兒,現在還有臉說什麼不發國難財。
真是又當又立的典型。
「既然諸位都不願發國難財,那不如一起將市面上的糧價降一降,如何?」
聽到白先生這麼說,眾人啞火,再無人答話,一個個都是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
降價,開什麼玩笑。
現在糧價高,他們才能大賺,要他們降價,那是絕不可能的。
「既然諸位不願意降價,那不發國難財這種假話就不要說了,當心虧心話說多了,邪祟上門!」
被白先生這麼一說,趙員外頓時面色一白,感覺真有可能啊!
難道真是自己虧心事做多了?
見無人回話,白先生道:
「晚生這次想請諸位將現有糧價再翻上一倍,諸位以為如何?」
眾人聞言,都是大吃一驚。
沒想到這人這麼黑,現在的糧價已經漲到非常離譜的程度了,再翻一倍,那......
真誘人啊!
眾人感覺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了,這要是再翻倍的話,那真是能掙大錢啊!
所有人不約而同的看向了盧員外和知府大人。
這倆才是今天能話事的主。
盧員外和知府大人都是微笑點頭。
眾人這才明白,事情就是盧員外和知府大人默許的,難道他們也想趁機大發國難財?
有了這個猜測之後,眾人立馬覺得自己猜對了,真有可能。
就說嘛,世上就沒有利益打動不了的人!
「不但要抬高糧價,如今這麼多的災民流入延化府,這可是天賜良機,必須要好好利用。」
眾人聞聽白先生所說,王財主忍不住問道:
「不知有何良機?」
白先生取出一幅畫卷展開,畫上是府城不遠處的一片荒地。
白先生指着荒地道:
「諸位,請問,如果是平時,想要在這裏建成一座莊園,需要花費多少銀子?」
王財主看了一眼,直接道:
「少說也要十萬兩吧!」
「但現在,如果交給災民來建,一兩銀子都不用出,諸位只需管他們一頓飽飯,便能建成一座莊園,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眾人聞言,皆是雙眼發亮。
這年頭,沒誰會不喜歡名下多一套莊園。
建成一座莊園,自己只用出些糧食和建築材料,近乎完全省去了人工費,這......
真是天大的好事!
很快就有人明白了白先生的最終目標其實還是救濟災民。
但此時,再無人反對了,相互對視一眼,都覺得此事可行。
王財主幹咳一聲:
「素聞白先生大名,今日一見,果真非同凡響。
不過有一點王某需要糾正。
我們所作所為,完全是為了救濟災民,至於建造莊園之事,完全是我等看他們可憐,給他們一條活路,絕不是私心作祟!」
其他人聞言,紛紛變得義正言辭起來,一瞬間,全都變成了憂國憂民的大善人。
白先生這次倒沒有戳破他們的說法,而是違心的稱讚了這些人幾句。
事情很快敲定下來,接下來就是這些鄉紳富豪們劃定莊園位置,所佔地盤了。
眾人很有默契的將最好的地段留給了盧員外,無人敢於爭搶。
就這樣,延化府開始了數十年未有的大興土木行為。
一般來說,大興土木,就代表着勞民傷財。
可這一次延化府的大興土木,反而是在救命。
這些富豪鄉紳們干修橋鋪路的事沒有一點兒積極性,可修建起自家的莊園,卻是積極性十足,都不用白先生怎麼動員,他們就主動收攏難民,讓他們為自己出力。
當然,糧價也上漲了一倍,貴到讓人眼暈。
很快,外地的糧商都聽聞了延化府糧食價比黃金的消息,全都瘋狂的拉着糧食,進入延化府,想要大賺一筆。
一開始大家的糧食價格都高,還看不出來什麼。
可沒過多久,就發現問題了。
湧來延化府的糧食,太多了......
糧食一多,價錢又高,那可就賣不出去了。
一開始糧商們還一起商量着,絕不降價。
可是沒多久就發現,這一招行不通。
因為糧食是有保質期的,尤其是一路運過來,已經不是完好保存了。
現在運回去顯然也不可能了,無奈之下,糧商們只得降價......
直到十二月,這次災荒才算勉強止住。
這一次災荒,雖然挺了過來,但難民們死亡無數,粗略估計,至少近百萬人死在這次的大災荒中。
家破人亡者,更是不計其數。
忙碌了兩個月的白先生再次來到盧員外的書房。
盧員外笑道:
「賢侄,此次能夠解決災情,你當居首功!」
「不敢,晚輩只是略出薄力,還是多虧了伯父您一直從中奔走,這才能順利渡過這次危機。」
兩人聊了一會兒後,盧員外突然有些神秘的說道:
「賢侄可知,這次慶州饑荒,誰賺的最多?」
「應該是那些糧商和豪紳富戶吧!」
「不,是當朝宰相和皇后母族賺的最多。」
「他們?」
白先生一臉的意外,有些不解。
「天下餓死慶州飽,這句流傳了上百年的話,你當真是一句虛言?
這麼說吧,正常情況,慶州別說是大旱三月,就是大旱三年,也斷不會因災荒,死亡近百萬人。
事實上,早在五年前,當朝的那群人就在不斷將慶州的糧食收走,用各種方式,將慶州變成一個糧食空殼。
終於在今年,等到了這一場大旱。
借着這次大旱,朝中之人利用自己手中的權力,斷了慶州災民從外部獲得糧食的渠道。
之後,再讓他們扶持的糧商們高價賣糧,當真是賣到價比黃金,逼得慶州百姓逃亡而走。
但逃走的到底只是小部分,剩下的大部分,都被榨乾了最後一絲價值。」
「......您是說,這次死傷近百萬人的災難,不是天災,而是......人禍?」
白先生的聲音都在顫抖,
「他們,他們怎麼敢......
怎麼敢的......」
「哎~~天子羸弱,奸相掌權,忠臣被黜,朝野動盪,官逼民反.....」
盧員外也是嘆氣,
「我在朝中的好幾個學生都被流放至外了。」
白先生聞言,頹然坐在椅子上,再沒了救災成功的喜悅,只是嘆了聲:
「胥國,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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