戛納的天氣下起小雨,旅館內的天氣也變的潮濕。
程凱歌的房間裏都是酒氣,地方還有幾個空酒瓶。
安靜的走廊里,不一會傳來腳步聲,一個身材有些臃腫的女人從房間出來。
如果有電影人在這就會認出來她是歐洲很有名的一個影評人。
滿臉春光的女人悄悄地離開了旅館,開車回到自己的住所開始思考怎麼寫影評,而且還要否定掉自己之前發表過的影評。
這可是一件高難度的技術活,不過想到昨晚享受到的那些高難度技術活,她還是願意動下頭腦重新寫一篇影片的。
此時的小旅館裏,程凱歌也醒了過來,看着天花板發了很久的呆,然後才起床去洗漱。
半個小時後,頹廢的模樣一掃而空,頭髮一絲不苟的梳好,鬍子也刮乾淨了。
就是兩鬢多出不少白髮,看起來有些顯老。
在程凱歌準備出門去電影節的交易市場時,就在旅館門口的咖啡店看到了徐風。
徐風見到程凱歌依舊是風度翩翩的模樣,感覺有些意外,她剛剛在報紙上看到很多關於邊走邊唱的負面評價。
沒想到程凱歌一點頹喪都沒有,這一點倒是讓徐風有些驚訝。
不過也只是稍微有些驚訝而已,已經是陌路人了,沒什麼值得關注的。
出於禮貌徐風對着程凱歌舉了一下手裏的咖啡杯,卻沒想到程凱歌徑直走過來了。
「我們很有緣分,沒想到在這裏遇到你了。」程凱歌笑着說道:「我可以坐下嗎?」
徐風不知道程凱歌忽然的熱情是怎麼回事,還是點頭說道:「當然可以。」
程凱歌笑着坐下後,先是和徐風聊了這一屆戛納的電影,然後又討論到哲學和同性最後話題很自然的偏到霸王別姬上。
「後來我又把霸王別姬的重新看了一遍,發現很多以前沒有發現的精彩。」程凱歌笑着說道:「當初拒絕你的邀請是因為我覺得自己把握不住那種題材。」
徐風像是見鬼一樣眼中閃過一絲滑稽,不過還是順着他話問道:「那現在呢?」
「現在我覺得自己成熟了。」程凱歌頓一下忽然翹起小拇指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說道:「我以前在美國留學的時候認識一個朋友,他叫保羅,他是我見過」
徐風的視線在程凱歌的小拇指上,心裏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此時的心情,更詫異於他現在說的自己和朋友之間的小故事。
和朋友之間的小故事本身並沒有什麼,只不過徐風現在很不喜歡程凱歌的做派,之前邀請你來拍霸王別姬,伱不願意!
現在弄這種手段實在太讓人作嘔!
徐風忍着不適放下杯子打斷他的話說道:「我還有事先走了,下次有機會再聊!」
說完徐風就掏出幾張鈔票放在桌子上,起身快速離開了。
程凱歌看着桌子上鈔票,伸手拿起來看了好幾眼,忽然嘆了口氣,之前就不應該矯情的。
藉口離開的徐風難受的要命,心裏憋得慌就忍不住給陳時平打電話一頓吐槽剛剛的遭遇。
「時平!你知道我剛剛遇到誰了!程凱歌!你知道他和我說什麼嗎!他說自己是」
此時的京城正是傍晚,北影廠的一間辦公室里,霸王別姬的主創都在一起開會,顧常衛在下飛機後就直接來廠里參與會議了。
只是現在的會議室里安靜到落針可聞,大家都面色奇怪地看着正在打電話的陳時平。
陳時平也很無奈啊,剛剛正在開會,徐風的電話就來了,他沒多想就接起來了。
但是誰能想到徐風的情緒那麼激動,吐槽的聲音那麼大,坐在陳時平身邊的人都聽到那麼一兩句,然後會議室的氣氛就變成這樣了。
陳時平看着他們八卦和驚訝的樣子,連忙捂着聽筒往外走。
自己現在是領導了,要注意廠里同志的名譽。
等陳時平出去之後,會議室瞬間就炸了!
「我剛剛沒聽錯吧?電話里說的是那個意思吧?」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沒聽見!」
「咳咳,都別吵,就當什麼都沒聽到,繼續開會!」
會議室里年紀最大的老同志敲敲桌子想要阻止大家的討論,但是效果並不明顯。
坐在顧常衛旁邊的趙飛小聲地問道:「顧哥,你知道什麼情況嗎?真的假的?」
顧常衛立馬搖頭說道:「我不知道,別問我!」
「嘖,怎麼沒看出來呢。」趙飛咂咂嘴,感覺挺魔幻的。
另一邊陳時平出了會議室後,就笑的直不起腰了,剛剛在會議室里他可不好意思笑出來,現在終於不用忍着了。
太他嗎可樂了,真的忍不住啊!
他也沒想到程凱歌這個時候忽然想要撬自己的牆角,要是早幾個月還真有可能,現在嘛一點希望都沒了。
就算陳時平現在說不拍霸王別姬徐風都不會同意的,電影都籌備到這個時候了,怎麼可能換導演。
不過程凱歌能這麼做倒是出乎陳時平的預料,沒想到他還挺能豁得出去。
豁得出去的程凱歌沒有了詩人包袱,或許會更容易成功。
陳時平是一直都覺得程凱歌很有才華的,只不過有的時候想的太多,真能靜下心來肯定會成功的。
笑了好一會的陳時平也把電話那頭的徐風逗笑了,和他又聊了一會就掛了電話。
陳時平收起電話調整一下表情後,回到會議室準備繼續開會。
剛剛推門進去,嘈雜的會議室瞬間安靜下來。
陳時平板着臉說道:「都聊什麼呢,下周開機都有把握是吧?!」
大家都訕訕地閉嘴不說話了。
「我不希望明天聽到什麼不應該聽的話!」
陳時平板着臉教訓完後,才坐下說道:「好了,說說明天的工作安排,趙飛和顧常衛明天去清河那邊找景,美術組明天提前把所有服裝做好,燈光組帶着小演員去戲班試光,製片組把所有後勤工作做好。」
安排完所有的工作後,陳時平就結束會議了。
希望這些人不會把今天的事當八卦傳出去,不然小程導回來之後還怎麼做人。
最關鍵是這個消息的源頭在自己這裏,要是傳開了,別人還以為他故意抹黑小程導呢。
後面的幾天陳時平沒有聽到什麼風言風語,也就把這件事拋之腦後了。
此時的戛納也迎來閉幕頒獎,邊走邊唱雖然後面這幾天口碑有所上升,但還是沒有拿到任何獎項。
不過製片人卡爾還是幫着把電影版權賣出去不少,回籠一部分資金後也算是給投資人挽回一些損失。
程凱歌在頒獎典禮結束之後就飛去美國了,他要想辦法自己找投資,現在他只能靠自己老婆了。
只是之前感情都快破裂了,現在還要想辦法挽救一下才行。
鞏麗也在電影節結束之後就立馬飛回國內了。
雖然現在的拍攝和她沒關係,但是要提前回去準備研究角色。
舊社會的妓女現在基本上都找不到了,鞏麗想要了解那個特殊人群,還需要查資料才可以。
劇本中還有不少戲份是特殊年代背景下,舊社會的妓女的遭遇,這些都需要去了解和學習。
劇組這邊的大演員們都忙着學習,小演員們此時都被陳時平拉到戲班子,開始正式拍攝了。
趙飛和顧常衛此時在戲班子的院子裏,搗鼓着最新的攝影機。
從戛納回來的徐風此時也滿院子溜達,仿佛真回到二十年代的中國,來到梨園戲班。
看着戲班子的佈景,徐風真切的感受到陳時平的認真,也感受到內地電影人和港台電影人的區別。
所有的服化道都是精益求精,徐風忽然想到徐客拍的棋王,雖然也是年代背景,但是年代感和真實感都相差甚多。
陳時平此時沒工夫招呼徐芬,他在琢磨着怎麼把待會的景佈置的更好一點。
「美術呢?過來一下!」
等美術組的人過來,陳時平指着練功房裏掛着的吊繩說道:「繩子太多了吧,梨園的老前輩怎麼說的,真這麼多繩?」
「差不多,正常戲班子的學徒二三十個呢。」美術解釋道。
陳時平看一會後說道:「去掉幾個,可以排的密一點,不然會破壞構圖的。」
「好的!」美術立馬跑去重新佈置。
趙飛和顧常衛也通過攝影機的視角觀察一下,對美術豎個大拇指表示ok。
陳時平此時又忙着和飾演戲班子班主的呂老師溝通待會的戲份,不過老爺子演了一輩子的話劇,演技自然是沒得話說。
陳時平說的東西他一下就能明白,班主就是嚴師,從心底里尊重京劇愛京劇。
不然也不會說出「是人就得看戲,不看戲的就不算人」這種話。
而且在人藝一直都有一句話,戲就是天!呂老師來演嚴師再合適不過。
很快各項準備工作都已經準備好,飾演少年的小演員們都換上粗布短褂在院子裏站好。
陳時平看着小演員們笑着說道:「等會好好演啊,不然我讓呂老師打你們屁股!」
小演員們全都忍不住笑起來,拍着胸脯保證絕對好好演,還說演戲最簡單了。
陳時平也就笑笑,不過這個年紀的小演員的確是最有靈氣的時候,心裏不會像成年人那樣有那麼多的思想枷鎖,只要悟性不差的演出來都好的很。
「好了,各部門準備!」陳時平走到監視器後面,看着新款的監視器,心裏滿意的不得了。
終於不用拍完就着急去洗印看素材了,有監視器的存在能極大的提高拍攝效率。
減少廢片率,能當場就知道拍攝的行不行,效率能一下提高好幾倍。
很快場務就把小演員們各自的站位安排好,吊腿的翻跟頭的耍花腔的全部就位。
師爺也拿着教鞭在等待導演喊開始。
陳時平看着監視器里的畫面,拿起喇叭喊道:「霸王別姬第一場第一鏡開始!」
聽到陳時平的話,戲班子裏瞬間熱鬧起來,所有小演員都開始自顧自的練着基本功。
穿着黑色馬褂蒼老又嚴肅的師爺走到正在吊腳的小癩子面前說道:「你的夜奔。」
小賴子頓時抬起手擺出架勢背道:「回首望天朝,急走忙逃。」
小賴子想不起下一句詞,看着嚴肅的師爺心裏開始緊張,詞也背的磕巴。
「顧不得顧不得.」
師爺立馬抓起小賴子的手一邊打一邊問:「顧不得什麼!」
「哎呦!」小賴子吃痛地叫喊一聲,卻不敢停下,嘴裏還在念叨着:「顧不得」
師爺又重重地打了一下才提醒道:「顧不得忠和孝!」
「咔!」陳時平直接喊停了。
片場頓時安靜下來,都扭頭看着陳時平,不明白他怎麼忽然喊咔。
攝影組負責拍花絮的攝影也默默地看着攝影機走到陳時平旁邊。
陳時平伸手對趙飛和顧常衛喊道:「你們兩過來一下。」
等他們兩過來,陳時平皺着眉說道:「你看看畫面是不是太亮了,小癩子他們被打而且穿的短褂,還沒出師呢,要暗一點,他們後面那些穿上戲服的師兄才應該亮。」
趙飛和顧常衛一琢磨還真是,連忙跑去重新調整鏡頭。
「還有,給小癩子旁邊多放一條繩子讓他抓住。」陳時平又對着道具喊道。
小癩子的演員忍不住喊道:「陳叔叔,我不用抓繩子,我基本功可好了!」
「我讓你抓你就抓,不然中午沒雞腿啊!」陳時平笑着說道:「你要假裝自己基本功不好,不然夜奔的詞怎麼記不住呢!」
小賴子哦一聲,眼睛一轉就說道:「那我懂了!」
陳時平笑着搖搖頭,你懂啥啊,那根繩子是隱喻,是小賴子此時的緊張不安的依賴和安慰,也是後來的索命繩。
小賴子旁邊的小石頭和小豆子就不會有這根繩,一個是練得好,一個是抓的是自己吊着腿的繩子。
不同的人物通過一根繩子就會有所區別,這些細節觀眾或許不會發現,但是這種暗示足夠多的時候,觀眾就會被導演引導。
徐風此時走過來說道:「剛剛怎麼喊停了,第一條不應該停的,不吉利。」
陳時平:「.」還有這個講究?!
「咱不信那個!」陳時平立馬擺手說道:「拍攝的事情我心裏有數,就算不喊咔也不會給過的,你別管了」
正式開拍後的陳時平已經是個純粹的導演,才不會讓人干涉自己的創作。
當然,如果是他自己做製片人,那個導演不聽話,就給丫換了!
反正就一個原則,在劇組裏誰都不能和他呲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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