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隆山滔滔不絕的說着,主題思想只有一個,那就是正面尋找機會,擊敗準噶爾人的主力。
這也符合寧煥祥的看法,所以在楊隆山講述過程中,寧煥祥出言肯定了幾句,同時補充了一些看法。
對他們倆人的思路,朱景洪自然贊成,因為確實準噶爾人才是問題根源。
他二人達成一致,王子騰便知自己的設想已無可能,但他本人卻沒有多少失落,因為楊隆山的看法確有其道理。
作為將領,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那便是為皇帝把仗打贏,只要能贏那就會得到支持。
確定思路之後,寧煥祥便讓外邦將領離開,只讓侍衛親軍、京營、都司和行都司留下。
這些人才真正的是自己人,接下來要商討具體作戰方案,也只有這些人才能參與其中。
當然了,也只是參與而已,一般來講衛一級的將領,在此時沒有發言的資格。
「準噶爾人狡猾,一意與我們糾纏對峙,卻始終不願與我軍決戰,其意是想要拖垮我們」
「他們耗得起,咱們可卻未必,所以我們要主動進攻!」
見眾人認真的聽着,寧煥祥接着說道:「我的意思是,各部騎兵都集中到一起,分做兩部輪番向前推進,前後照應遇襲則相互支援」
他的意思很明確,那就是主動往前推進,壓縮準噶爾人的戰略空間,如此便可以逼迫對方決戰。
計劃聽起來很好,但也面臨着各樣問題,而這些便是要完善的地方。
比如最大的問題,大軍深入後勤如何保障?
走得近沒意義,走遠了又會拉長補給線,如何確保糧草線路的安全,也就成了商討的重要內容。
最終討論出的結果是,有京營步軍和甘肅都司,外加侍衛親軍來負責後勤,其餘騎兵全部派遣到前線。
當然了,這是比較籠統的安排,具體如何操作還得細分,但那是接下來的事情。
然而聽了這番議論,京營步軍兩位指揮使,以及侍衛親軍的幾人都很不滿。
尤其是江慶盛等人,他們被派遣到了西北來,為的就是檢驗新軍戰法,如今被安排到後勤那還檢驗個屁。
更別待在二線,所謂戰功也不太可能獲得,只有跟人家身後撿剩下的吃。
「總督,大人卑職等奉皇命而來,一則平叛二則檢驗新軍戰法,今大人將我等置於後方,如此只怕不合聖上心意!」江慶盛起身說道。
江慶盛也是出身定國勛貴,如今雖已降至一等男,但作為侍衛親軍指揮使,他說話還是非常的有底氣。
當然了,他敢直接質問寧煥祥,最大的底氣還是來自於朱景洪。
作為北四衛整訓的主導者,朱景洪對這支新軍傾注了太多期望,為親眼見證北四衛大殺四方,甚至不惜跳湖來表明心志氣。
這樣的濃厚感情下,江慶盛幾人都能篤定,朱景洪絕不會坐視北四衛被冷遇。
「江指揮使,本都也是奉旨行事,一切以平叛大局為重!」
寧煥祥神色冷峻,他知道江慶盛等人的依仗,作為主帥他絕不會因此被裹脅。
為了維護自身威嚴,寧煥祥語氣格外嚴厲。
指揮作戰,最忌令出多門,寧煥祥自是要嚴厲杜絕此事。
所以即使是朱景洪親自開口,他也不會顧忌太多,公私之間他分得很明白。
作為京營主力,被寧煥祥安排去保護後勤,京營在場兩位指揮使也很憋屈。
可如今江慶盛都被懟了,他倆也只能把話憋回去。
「嗯哼」
現場傳來的這道聲音,直接讓寧煥祥頓時緊張起來,他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十三爺,不知有何見教?」寧煥祥陪着笑臉問道。
眼見朱景洪要說話,江慶盛等人心裏都鬆了口氣,只覺得擺脫後勤崗有忘了。
「寧總督,我覺得你的看法很對,準噶爾人確為大患,應當首要將其打敗擊潰,如此西北局勢自然可控!」
朱景洪一開口就是認同,誰讓寧煥祥安心了不少,他就怕這位爺當眾拆他的台,那樣他這總督也就威嚴掃地了。
然而朱景洪話鋒一轉,說道:「只是我有一點淺見,還望寧總督考慮!」
意識到朱景洪可能有不同看法,寧煥祥頓時警覺起來,只見他笑着說道:「十三爺有見解,臣自當洗耳恭聽,若有助益自當採納!」
這話反過來就是說,如果沒用處那就是廢話,而且有沒有用得他寧煥祥來定。
「準噶爾以騎兵為主,我卻不覺得我軍非得以騎兵抗之!」
不用騎兵對抗騎兵,難不成用步兵去打?且不是能否將其打贏,你連跑都跑不過人家
想到這些,寧煥祥已在心中判定,朱景洪的意見毫無價值,他只需要將其反駁就是了。
「十三爺,我軍如今騎兵眾多,若不以其抗之總不能用步軍去吧?」
「如此豈非舍長用短,自廢武功!」
雖然京營騎兵只有一衛,但各部盟土司外加行都司的軍隊,這些可大多數都都是騎兵,兵力上並不比準噶爾人弱。
所以用騎兵對抗騎兵,確實是堂堂正正的打法,連江慶盛等人也無法直接反駁,只能用所謂的聖意來壓寧煥祥。
「寧總督先聽我說完嘛!」朱景洪平淡回了一句。
他這是完全不按議事規則來,正常來說他該回答寧煥祥的質問,然後才能繼續講下去。
對此寧煥祥雖有不滿,卻也是無可奈何道:「十三爺請說」
「我欲戰,敵雖高壘深溝,不得不與我戰者,攻其所必救也這話的道理諸位只怕比我清楚!」朱景洪坦然自若道。
還別說,這句話被引用得很恰當,是孫子提出這個理論,本來基於雙方戰爭陷於僵局時,用以尋求突破的的策略。
「寧總督可知,敵之必救之處為何處?」
「還請十三爺賜教!」寧煥祥表面謙遜,實則卻是不以為然。
「我們擔心糧草轉運,那準噶爾人同樣如此,我們依靠的玉門關,他們仰賴的則是哈密城!」
「他們不敢來攻玉門關,我們卻可以直擊哈密城!」
作為準噶爾的東部重鎮,哈密城確實牆高城深,裏面儲存了大量的糧草軍械,並以此為核心供應所有準噶爾軍隊。
所以哈密城,確實是準噶爾所必救之處。
「十三爺可知,哈密城距玉門關,有近千里之遙」寧煥祥此刻已經想笑。
跑到千里之外,攻打哈密這等堅城,寧煥祥很佩服朱景洪的想像力,正常人確實不會有這等離譜想法。
「雖是千里之遙,但若以步軍行進,即使日行四十里,一個月時間總是夠了!」
「大軍多征馱馬,帶足兩個月的糧草,再以騎兵游弋於左右,可保安然趕赴哈密」
朱景洪的意見,跟寧煥祥簡直背道而馳。
前者是騎兵給步兵輔助,後者則是以步兵給騎兵輔助。
客觀來說,朱景洪跨越千里攻城的想法,確實顯得太過於離譜了,所以寧煥祥根本沒心思多問下去。
「十三爺,打仗不是騎馬郊遊,遠赴千里之外攻城,我軍勞師遠征且不說,敵方兵精糧足以逸待勞,我軍如何速速克敵制勝?」
「且遠行千里,糧草難以供應,一旦久攻不下軍心大亂,則覆滅不遠矣」
說到這裏,寧煥祥起身行禮道:「還請十三爺牢記聖上教誨,勿要任性妄為!」
為防止朱景洪亂插手,寧煥祥就只能拿出殺手鐧。
「我也只是建議,寧總督不必多想!」朱景洪找補了一句,而後他就沒有在多說。
朱景洪如此識趣,讓寧煥祥再度安下心來,於是繼續闡述自己的看法。
聽得出來,寧煥祥的準備很充分,所謂的利用騎兵打主攻,其中也包含有各種考量,聽起來還是很有可行性。
一番講述之後,寧煥祥的目光掃向北四衛等人,神色鄭重說道:「諸位此番作戰,只要參與其中,皆是為大明建功,待到報捷凱旋之日,本督會為所有人報功!」
「但若誰存有二心,執行軍令推諉搪塞,本督也將嚴懲不貸!」
「都聽明白了?」
最後這幾句,是對所有人的警告,寧煥祥已做好殺人立威的準備。
「謹遵大人之命!」眾人皆答道。
接下來,就是更為具體的作戰部署,誰誰誰調動到那個位置,誰誰誰又承擔什麼樣的任務。
所有人都立下了軍令,而從始至終朱景洪都沒說話。
在議事這種場合,寧煥祥想要彰顯權威,他確實沒必要跟他硬碰,下來繼續解釋勸說就是了。
大概半個時辰後,所有作戰部署已全部議定,這場議事也就到了結束的時候。
眾人起身離開,朱景洪正要走,卻比寧煥祥叫住了。
「你們先走,我跟十三爺有話說!」寧煥祥對眾人說道。
於是眾人全都離去,現場只剩朱景洪與寧煥祥。
「十三爺,北四衛那幾位或許心有不甘,臣只怕會出事!」
其他所有將領,那怕是京營那些人,寧煥祥都有把握鎮得住,畢竟他也曾當過京營總兵官。
可唯獨他缺了侍衛親軍的履歷,對這幫天子近臣,他寧煥祥可就力有未逮了。
人家確實也是奉旨作戰,如今卻被安排在第二線,這官司即使打到御前,北四衛也能有話說。
想要人這些人服帖,寧煥祥就想到了朱景洪,他知道這位爺鎮得住那幫人。
「軍令已下,他們能有何不甘?寧總督多慮了!」朱景洪笑着說道。
如果僅靠軍令就能讓部將服帖,那統兵作戰就沒啥難度了。
「十三爺,若他們心有不甘,總是對戰局無益,此事臣不可置之不理啊!」
「若因此誤了戰事,辜負了聖上信重,臣便萬死難贖其罪!」
停下腳步,看了身側的寧煥祥,朱景洪忍不住開口:「行了行了,有話伱直說就是,何必扯那麼遠去!」
寧煥祥擠出一縷微笑,而後說道:「您與他們多有來往,若能出言規勸臣想定能勸服他們!」
轉過頭去,朱景洪徐徐說道:「那可未必!」
寧煥祥吹捧道:「有十三爺的威名,他們豈敢造次!」
「那我試試?」朱景洪逐漸轉變口吻。
「多謝十三爺!」
這件事就算議下,讓朱景洪收穫了一點點感激,雖然這基本沒啥卵用。
和寧煥祥分別後,朱景洪才返回營帳,就看見親軍和京營將領都在,顯然是在等朱景洪回來。
有苦想到來跟他說,朱景洪心裏非常高興,沖抵了些剛才議事時候的不快。
「參見十三爺!」眾人來到朱景洪面前行禮。
示意眾人起身後,朱景洪方問道:「都在這兒作甚?」
「十三爺,臣等有話要說!」
「進帳里說去!」
雖是七月,但外面已涼嗖嗖的,自然是帳篷里要暖和許多。
進帳之後,朱景洪示意眾人落座,然後便讓人沏茶招待。
「十三爺,您剛才說千里奔襲,真有可行?」
朱景洪答道:「千里奔襲說是奔襲,其實也可說是誘敵之計!」
「諸位想想,若他們偏師來犯則難建功,而若其主力大軍來犯,我們正可以提前決戰!」
「諸位以為我所言可有道理?」
至少不是全無道理,所以眾人陸續點頭,等待着朱景洪接着說下去。
朱景洪接着說道:「若以騎兵轉運糧草,帶足兩個月的消耗不難,所以接下里的關鍵問題是,我們能否在剩下的一個月里,把哈密城給打下來!」
「你們四個衛加上京營兩衛,火炮至少差不多有五百門,帶上個兩三萬發炮彈把哈密城犁一遍也夠了!」
幾萬發炮彈全砸進哈密城,這樣的打發聽得眾人心驚,最終只嘆自己格局太小。
他們哪裏知道,此戰術在後世有響噹噹的名號,謂之曰「達則給老子炸」。
「即使兩三萬不夠,那就再多帶些是了工部和兵仗局都攢了勁兒在造,咱們又不缺這勞什子!」
炮彈這些東西當然不缺,關鍵在於這東西要花錢,而皇帝朱咸銘更願意省錢。
經過他這麼一說,奔襲哈密就更有搞頭了,這讓眾人更是心癢難耐。
如果能自己立功,而且是立這樣的大功,誰又會願意給別人打下手。
眾人思索之際,朱景洪卻是話鋒一轉,說道:「好了這些都是我一廂情願,真要照此執行事情可不簡單,你們聽聽也就是了!」
「如今寧總督已有定計,你們就該精誠協作,實現議定的作戰方略!」
「都是為朝廷為聖上效力,誰都不可有內外親疏之分,更不可心懷怨懟直之意!」
最後一句,朱景洪已是格外嚴肅,把勸誡的姿態做得很足。
但他知道,這些的不滿起緣於自身利益,只要他們不能建功立業,那這種心思就難以消失。
而朱景洪要的,本就不是他們做乖寶寶,而是在必要的時候引動情緒,實現自己「被迫」得權指揮的目的。
所以接下來,他只需要等待機會。
一旦戰局進展緩慢,乃至於發生逆轉,可就到了他表演的時候。
而朱景洪有自信,那一天必會到來。
即使不來,他創造機會也要讓他來,否則他就真是來看熱鬧的了。
隨着眾人一一表態,朱景洪最終安心下來,隨後他便讓眾人各自離開,這些人還要回本部統兵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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