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和夜叉小跑着從半島酒店衝出來,腳下鱷魚皮的皮鞋踩踏路面的積水濺起小小的水花,周圍的人們向這兩個西裝革履卻又痞里痞氣的男人投去審視的目光,但他們全不在意,只是一邊跑一邊給自己點煙,煙就叼在嘴裏,一隻手用打火機,另一隻手則為火苗遮住迎面而來的風。
源稚生倚着敞開的悍馬駕駛位的車門等待,嘴裏同樣叼着細長的香煙,頭髮上懸掛着很多小小的水珠。
雨雖然看上去是停了,但其實還在下,只是很小,小得不易察覺。
「兩位本部來的貴賓已經安置妥當了,少主。」烏鴉站到源稚生的身邊,彈了彈煙灰,「加圖索君希望能為他們提供一些香檳,兩位專員已經許久未能與路君重逢,今天晚上大概要好好喝一杯。」
「給他們。」源稚生吐出一口煙圈來,那對細長的邪眼被籠在煙里,看不清神采,只是聲音低沉,「還有什麼要求嗎?」
「楚君希望本家能夠儘快安排貴賓們對源氏重工的參觀,並在言談中表現出了對輝夜姬的重視和感興趣。」烏鴉如實回答。
蛇岐八家作為日本黑道至尊,以源氏重工為總部,將超級人工智能輝夜姬的主機也放置在源氏重工。楚子航顯然是下過功夫的,在來日本之前就已經摸清楚了這邊的很多情況。
「貴賓們舟車勞頓,明天會停留在半島酒店休息一日,明天晚上我會讓櫻把他們的行程表發到各自的郵箱。參觀源氏重工的話,就安排在後天早上吧。」源稚生說。
他一支接着一支地點燃香煙,煙霧繚繞中眺望車流滾滾的道路盡頭。
東京半島酒店是源稚生和櫻約定好的碰頭地點,在這裏路明非可以直接與愷撒、楚子航匯合,源稚生也能夠在第一時間接到繪梨衣。
烏鴉和夜叉對視一眼,眼睛裏都流露出心領神會的神色,
「少主放心,如果那個叫路明非的本部專員膽敢對繪梨衣小姐有任何非分之想,我都會擰斷他的食指打包寄回卡塞爾學院!」夜叉信誓旦旦地大聲說,這麼說的時候他一手拍在了悍馬的發動機蓋子上,金屬轟鳴的聲音震耳欲聾像是炸雷,周圍路過的行人都面露不悅地看向這個壯碩且頗有些狠辣氣質的男人,卻沒人敢出聲斥責。源稚生的眼角抽了抽,手裏差點沒有夾穩那支剛點燃的柔和七星。
源稚生沒有說話,在上一次離開卡塞爾學院之後,他就已經詳細調查過路明非的資料。這個人的性格和品德都算是很好的類型,並且在高中時期就展露出了強有力的人格魅力和領袖氣質,是非常完美的密黨新生代領袖,也很契合源稚生對S級的想像。
如果繪梨衣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在一個完整的家庭中長大,有愛她的爸爸媽媽,接受過和其他女孩一樣的教育,也沒有血統上的缺陷,那在這個年齡段她帶回來的男朋友是路明非這樣的人,源稚生想自己或許會很高興。
相比之下,源稚生更願意把自己的妹妹託付到一個各方面都堪稱完美的男生手中,而不是一個隨便哪裏冒出來的癟三或者黃毛。
他知道烏鴉和夜叉一直在私下裏稱呼他為妹控,連櫻也有這樣的疑惑,一度懷疑源稚生是不是對繪梨衣存在着某種特殊的感情,因為他對她實在是太上心了。
可只有源稚生自己知道,他其實對繪梨衣並沒有那麼多那麼豐富的情感,談不上愛,甚至連哥哥對妹妹的喜歡都有些牽強。或許在源稚生對繪梨衣的感情中,憐憫與同情才是主旋律。
他的心裏有一道坎,源稚生過不了這道坎,他總會無意中把繪梨衣看作另一個人的影子,可那個人其實已經死去了很多年。
今天源稚生對繪梨衣所有的感情和浮於表面的愛其實不過是把原本應該給予另一個人的東西給到了這個女孩的身上。
源稚生在悍馬的保險槓上敲了敲煙灰,明亮的光點就跳躍着落下,然後在還未接觸地面的時候徹底熄滅。他確實對繪梨衣很上心,可那並不是因為通常人們所說的愛,而是因為恐懼。
烏鴉和夜叉還不知道他們口中那個本部來的專員可能會有非分之想的繪梨衣小姐究竟是個什麼樣的東西。
她的情緒穩定的時候就是一個乖巧聽話的女孩,哥哥說什麼她就做什麼,從不會發脾氣,從不會鬧小性子,喜歡打街霸,喜歡看動漫,世界觀殘缺不齊,幼稚得就像是十一二歲的孩子。
可她發怒的時候又會變成真正的死神,任何出現在繪梨衣面前的人都會被殺死,那時候她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危險的怪物,甚至可能比龍王還要危險,因為龍王至少是存在一定的行為邏輯的,而失去控制的繪梨衣會完全喪失理智,變得像是狂躁的死侍。那樣的情況下,24個小時就足夠這個看似人畜無害的女孩毀滅整個東京,沒有人能夠規避那對整個世界下達的死亡命令。
路明非一直覺得繪梨衣有點笨笨的,但其實她的智力完全沒有問題,甚至可以說相當聰明,學東西很快,但心智並不成熟,還停留在少女的時期。
這其實是蛇歧八家刻意引導造成的。
一個心智不成熟的戰略武器和一個有自己的想法有叛逆期還老跟哥哥頂嘴的戰略武器,顯然還是前者更容易控制。而且他們不知道身為最強之鬼的上杉繪梨衣從本質上來說究竟是更傾向於人還是龍,如果她知道了自己擁有的力量究竟代表着什麼又究竟能用這力量做到些什麼,她還會不會願意枯坐在和室里等着被送上戰場的那一天。
源稚生安靜地眺望遠處迎面而來的車流,人潮從他的身邊經過,仿佛一株巍然不動的枯樹,烏鴉和夜叉則摩拳擦掌似乎真的想要扭斷什麼人的食指。
源稚生只是在想繪梨衣不是一件武器就好了,那樣如果她真的像櫻說的喜歡路明非,那就隨她去。
女孩長大了就是要遠走高飛的,在她長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之前她一直是你的妹妹,像是一條小尾巴跟着你走東走西,你每天放學回家如果沒給她帶糖她就會哭鼻子,委屈巴巴又可愛得讓人想捏捏她的臉蛋。可有一天她長大了,成了好看的大姑娘,她就再也不會因為一顆糖果而哭鼻子了,這時候伱就要明白,你們分別的時候已經越來越近了。
但是直到現在為止,繪梨衣還是和源稚生初見的時候一樣,她好像沒有長大,也好像再也長不大了。
燃盡的煙蒂被丟下,皮鞋的鞋尖踩在上面將還沒有完全熄掉的火星踩滅。
可她天生就是武器。
那她就不能像其他女孩那樣肆無忌憚地去愛一個人去做一件年輕時瘋狂的事,因為源稚生得對家族和這個國家負責。
不管繪梨衣對那個本部的小子是什麼感情,也不管他們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有聯繫的,源稚生不在乎,繪梨衣的情緒低沉和高昂都不被允許,所以這次之後他會阻止他們再相見。
這時候黑色的車隊轟鳴着引擎駛入停車場,源稚生的眼睛眯了眯,確認了櫻終於帶着繪梨衣到了這裏,他再次點燃香煙,深深地鬆了口氣。
這是一次錯誤的決策,他們原本認為讓上杉繪梨衣去進行接待工作能讓她的情緒處於穩定狀態並有利於穩定這種狀態,但從那張照片來看繪梨衣對路明非的感情並非單純的有好感,而更像是某種生長的情愫。
烏鴉和夜叉分別站在源稚生的兩側,源稚生吐出一口煙霧。做錯了那改正就好了,反正原本老爹也不支持他們這次的決策。
車隊已經減速,為首的是一輛與源稚生這輛差不多的黑色悍馬,緊隨其後的就是一水兒的寶馬奔馳,全部是黑色塗裝,拱衛着那輛如劍般鋒利的深色雷克薩斯。
「少主還真是在意繪梨衣小姐,居然出動了這種規模的安保。」夜叉小聲地對烏鴉說,烏鴉踹了他一腳示意這種時候不要說話。
源稚生默默地看向那輛越來越近的雷克薩斯,忽然覺得自己並不是今天才開始遇見傻逼,而是從很久以前就已經與傻逼為伍了。
車隊雜亂地在源稚生的四周停下,這裏原本就是靠近路邊的停車場,早上開始就已經被蛇歧八家清了場,所以沒有太多其他的車輛停靠。
看似雜亂,其實所有的車輛都呈拱衛狀分佈在四周,只有那輛雷克薩斯緩慢地在源稚生的面前停下。
駕駛位的窗戶原本就沒有關,櫻朝着源稚生緩緩點頭。
她已經向他匯報了對路明非的第一印象,感覺並不像是傳聞中雷厲風行並很有執行力的人,但很強,眼神有時候也很有震懾力。應該是這一次的本部專員中真正被昂熱派遣來對本家進行壓制的那一個人。這些評價會決定源稚生與路明非的第一次正式會面究竟會以怎樣的方式展開。
綿密的細雨還在飄着,烏鴉甩手的同時就撐開了一直提在手裏的傘,小跑着快步來到繪梨衣那一側的車門,躬身為上杉家主拉開了車門,同時右手擋在車門的邊框上方,防止車裏的人出來的時候撞到額頭。
「貴賓也請下車。」夜叉也算是粗中帶細,這時候居然主動去到路明非的旁邊為他拉開車門,源稚生依舊靠在那輛悍馬的車頭,雙手環抱,靜靜地看着從車裏鑽出來的那個年輕的男人。
只看路明非此時的模樣,沒有人會把他和殺死了龍王的強者聯繫到一起,這傢伙大概很有些時間沒有理過發了,額發都垂落下來遮住了原本就耷拉着的眉眼,只是挺拔、高、沉穩,此外再看不出其他的東西。
許多把雨傘像是雨下盛開的花那樣從每一輛尚未熄火的寶馬或者奔馳里狂奔出來,黑道中的男人們手持着這些雨傘重疊起來把從後座走出來的上杉家主遮得嚴嚴實實。
繪梨衣那身很漂亮的紅白巫女服在探腳的時候下擺晃動,站直後又安靜下來,恬靜得像是真正的公主。
她的眼睛掃過周圍所有人,直到看見和自己隔着一整輛車的路明非,眸子裏便忽然暈開了笑意,像是嚴寒的冰湖在此刻化開了。
源稚生原本就在同時打量兩個人,此刻呼吸猛得一滯,臉頰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
他甚至已經做好了繪梨衣看向自己就立刻露出親切笑容的準備,可小姑娘全然沒有注意到哥哥就在旁邊,一門心思只想找到那個她想找的人。
源稚生也很少在繪梨衣的眼睛裏看到那麼多的情緒,她雖然很漂亮,但眼睛一直是沒有神的,像是被濃霧籠罩的冰湖,永遠都沒有波瀾,也沒有靈氣,看什麼東西的時候才會有聚集,沒有要注意的事情的時候就完全是渙散的,好像總在想事情。
「路君!時隔良久,我們終於再見了!」源稚生在烏鴉和夜叉頗有些震驚的眼神中提高了音量和,很少露出表情來的稍有些陰柔的臉上露出一副有點誇張的笑容,然後大步走上前去,拎過路明非已經從後備箱取出來的旅行箱遞給身邊打傘的男人,很親切地雙手握住路明非的右手,頗有些老友重逢時的喜悅。
路明非心中一緊,心想完蛋,校長安排的任務不好完成了。
很久以前昂熱就告訴過路明非,讓他來日本,修學並不是主要目的,他的任務是以本部專員、密黨儲君的身份居高臨下地蒞臨,用強絕的實力和手段對日本分部乃至於整個蛇崎八家進行打壓,促使他們放棄日益增長的背叛密黨的想法。
可眼下源稚生一副忍辱負重的模樣就是不提上次差點打起來那一茬兒,上來還笑臉相迎很有種基層幹部接待市里來檢查的領導的做派,這讓路明非憋了一路的好屁都沒地兒放去。
「這些天我一直對路君念念不忘,也時常和身邊人說起你,所有人都說路君你是當代的英雄,我們卡塞爾學院未來的領軍人物啊!」源稚生一副和路明非很是熟絡的模樣,好像剛才看見櫻發來的照片額頭青筋直跳的人不是他,又好像日本分部真的很推崇路明非。
好嘛你個腹黑象龜,連我們卡塞爾學院這種屁話你都能說出口的,以前怎麼沒看出來你藏了這麼多心眼子?
「我和校長也常說你源君你啊,都說你才是近些年來卡塞爾學院走出來的天才人物,校長還說當初原本應該給你的血統評定為S的,後來只評為A實則是受到了校董會的阻撓啊。」路明非商業互吹,同時不痛不癢地給源稚生與校董會拉了一波仇恨。
這樣的展開方式他確實沒有想到,但並不代表路老闆就會露怯。
真要說起實際年齡,路明非上一段時空22歲,這一段時空也有四年了,加起來怎麼也有個26,經歷的大事比起源稚生來不見得就會少多少,胡扯誰不會啊。
這時候櫻已經領着繪梨衣來到他們的身邊,繪梨衣歪着腦袋看看路明非又歪着腦袋看看源稚生,然後低着頭走到路明非身後,只露出半個身子來。
源稚生的眼角跳了跳,原本已經醞釀好的情緒和壓制下去的憤怒都要繃不住了。
櫻在他後面戳了一下源稚生的腰。
「繪梨衣和櫻去吃東西,今天想吃什麼都可以,然後先回家,哥哥還有事情要和本部來的貴客聊,晚點回來和你打遊戲。」源稚生說,伸手要去摸摸繪梨衣的腦袋,可女孩的眼神突然變得像是貓一樣警惕,往後退了一步,整個人都藏到了路明非身後,只露出半個小腦袋來倔強地看着源稚生。
源稚生和路明非都愣住了。
夜叉和烏鴉對視一眼,眉頭微皺,悄悄後退幾步,將眾人護在身前。
跟着源稚生混就得學會察言觀色把握時機,當然把握的不是動手的時機而是逃跑的時機,皇的對手都是鬼中的佼佼者,他們的強大遠不是烏鴉和夜叉這樣的混混可以比的,有些鬼更是擁有大範圍殺傷性的言靈,這種時候他們在現場只會給源稚生添亂,倒不如躲遠一點免得少主分心。
不過家臣就要有死在主君之前的覺悟,真的遇到危險了他們自然不會苟活,只是當下的局勢大概本家和學院都沒有要全面開戰的準備,就算源稚生和路明非打起來也不至於非得分個生死吧
繪梨衣埋着頭躲路明非的背後刷刷刷地在小本子上寫字,然後半個人都幾乎貼着了路明非的身體,一隻手撐住男人的肩胛骨,另一隻手把小本子舉過頭頂,從路明非的肩膀旁邊探出腦袋來看向源稚生。
「哥哥先回去,我晚點回。」
小本子上寫的東西所有人都看到了,烏鴉和夜叉咽了口唾沫喉結滾動,小聲招呼着身邊的黑道男人們去驅散附近的行人。
他們不知道路明非的破壞力,卻知道源稚生的破壞力。
這要真打起來估計半島酒店接下來小半個月都沒法營業了。
這一次路明非都能看出來源稚生的表情肉眼可見地發生了變化,還算和氣的臉上笑容漸漸地收斂,原本就邪性的細長眼睛裏緩緩地點燃金色的火炬,仿佛有一頭憤怒的狂龍正在他的面前甦醒。
源稚生凝視繪梨衣的眼睛,艱難地擠出來一絲笑容,然後目光轉向路明非的眼睛,神情變得冰冷。
「繪梨衣先和櫻小姐回家吧,聽話,我會來找你的。」路明非拍拍身後女孩的腦袋,在源稚生那遠比楚子航永不熄滅的黃金瞳還要危險的注視下做出了這樣的舉動。
繪梨衣猶豫了一下,然後在路明非的身後伸手輕輕抱了一下他,眼睛裏重新朦朧起淡淡的水霧。
可她還是點點頭,很乖巧地去到了櫻的身邊。
「繪梨衣小姐想吃什麼?」櫻笑盈盈地問,她原本就比繪梨衣還要高一些,兩個女孩站在一起居然並不違和,此時用這樣溫柔的語氣問出這個問題,就像是繪梨衣的姐姐。
繪梨衣在小本子上寫「我想吃五目炒飯」,然後用亮晶晶的大眼睛去看櫻。
櫻點點頭,「好,那我們去吃五目炒飯。」
烏鴉看了一眼源稚生的眼神,然後心領神會地帶着一大票身穿黑西裝的男人跟了上去。
一時間,這裏重新變得十分空曠。
夜叉猶豫了一下,用他那遠不如烏鴉的腦子好好想了一會兒,還是覺得自己不太適合留在這樣的場合中,朝着源稚生鞠躬之後向烏鴉追了過去。
很短的時間內,停車場裏就只剩下了路明非和源稚生以及他們旁邊的那輛黑色悍馬,來往的行人重新填滿了一旁的道路。
「來一根?」源稚生從自己的懷裏拿出來柔和七星的煙盒,蓋子掀開,一支香煙的煙頭就滑出來,盒子對向路明非,煙頭便也對向路明非。
路明非輕笑一聲,嫻熟地用食指和拇指捏住那根香煙,將它從煙盒裏取了出來。
「你們怎麼認識的?」源稚生往前走了一步,幾乎和路明非抵胸相撼,可他沒有做出出格的舉止,只是從懷裏掏出打火機,用另一隻手護住火苗,伸到了路明非已經叼在嘴裏的香煙末端。
路明非便微微低頭,煙草和捲紙燃燒時發出的輕微噼啪聲落在他的耳中卻如此清晰。
「上杉家主經常玩街霸的線上版,我和她對打過很多次。」路明非說。這是他早就想好的說辭,同時通過諾瑪修改了網絡數據,並且完全填補了漏洞、刪除了以前的數據備份,這樣一來就算是日本分部的人工智能輝夜姬也無法發現端倪。
源稚生若有所思,可也沒有繼續多問。
兩個人便一起靠在悍馬的保險槓上抽煙,源稚生眼睛裏的金色緩緩褪去,風迎面而來。
他們都沒再說話,大概都不是會說話的人,便只是一起抽完了一支煙。
四面八方的燈火讓路明非覺得自己像是在一個巨大的佛龕中。他抽煙的時候在想自己該怎麼面對夏彌,該怎麼給夏彌解釋。也在想該怎麼面對自己。
「進了酒店會有經理帶你去總統套房,你的兩個同學都在那裏。加圖索君要的香檳會在晚些時候送到。」抽完一支煙,源稚生就對路明非說。
「嗯。」
「我會限制繪梨衣的出行,你也不會被允許再見到她。你們在一起的時候她太激動了,狀態不太穩定,這可能會引發一些不太好的後果。」源稚生說,他沒有看路明非,只是看着遠處的燈火,「你現在不理解,但以後會知道為什麼的。」
路明非吧嗒吧嗒抽煙,然後把煙蒂扔下,扔在積水中,看它慢慢熄滅又慢慢被浸潤然後徹底濕透沉下去,積水的漣漪平息,倒映出燈火闌珊的東京城。
「不行。」他說,「你管不了我,也管不了她。」
源稚生終於皺眉,眼睛裏重新升起威脅般的暗金色,可當他轉頭去看路明非的時候,忽然便怔住了。
一時間他只覺得自己正被神魔凝視。
那個男人原本被額發遮住的眼睛此時暴露出來了,煌煌的金色宛如火炬,帶着令人膽寒的赤紅,像是地底深處的熔岩正透過那對黑眸的瞳孔流淌出來。
「我代表血契會而來,日本執行局局長源稚生。」路明非淡淡地說,
「請注意你和我說話的態度。」
只有路明非能聽見的、密集的戰鼓聲從源稚生的胸膛中響起,可路明非只是靜靜地看着他,絲毫不退讓。
終於,那對滲透出黃金色澤的邪眼選擇了黯淡下去,戰鼓轟鳴的聲音也緩緩地平息。
他退縮了。
「我知道了。」源稚生說,隨後面無表情地鑽進了悍馬,沒再看路明非一眼。
引擎轟鳴的聲音從那輛車的內部響起,路明非讓開了些,目送源稚生的離開。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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