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東京半島酒店的時候路明非仍舊有些恍然,今天他終於見到了那位一直以來未曾謀面的、東京任務報告中着了重墨進行描繪的櫻井小暮。
他見過她的照片而沒有見過真人,沒有料到居然是這麼溫婉的女孩。源稚女說櫻井小暮是山桃花一樣的女孩,路明非卻覺得她更像罌粟花,花語是死亡之戀、着迷以及順從。但真正讓他失神的並不是這個在原本的命運中就如飛蛾一般撲向光火的女孩,而是那個叫加藤弘一的孩子。
他好像真的能為了對某個人的承諾就捨棄自己的生命,甚至都不會有絲毫的猶豫。
這樣的人該說他幼稚還得理想化呢。
路明非沒有開燈,房間裏似乎並沒有其他人。自從校長來了東京之後他們的活動中心就從東京半島酒店轉移到了犬山家旗下的玉藻前俱樂部,似乎蛇歧八家也樂於看到昂熱在花枝招展的女孩們中間放飛自我縱情聲色。
在洗手池邊接了冷水沖了把臉,路明非深吸口氣,他凝視黑暗裏鏡中的自己,咧嘴無聲的笑。
源稚生在一天前邀請路明非前往極樂館對猛鬼眾的重要據點進行清除,同時利用櫻井小暮逼迫風間琉璃出現並徹底將其殺死以永絕後患。
他是個很單純的人,總認為這個世界非黑即白,對墮落混血種零容忍的卡塞爾學院不可能和猛鬼眾有產生什麼聯繫或者有所勾結。
但今夜的行動其實說到底不過是一幕盛大的舞台劇罷了,大家帶着不可示人的面具,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意圖,狂亂的風暴就在平靜的水面上醞釀。
源稚生自以為掌握了所有的情報並擁有壓倒性的力量,他如此大張旗鼓地告訴猛鬼眾他來了,全不掩飾,渾身上下好像都燃燒着連身處天國都能看見的火焰。
可風間琉璃對這一切了如指掌。
櫻井小暮說極樂館是餌,其實她自己才是那個吸引源稚生上鈎的餌。
極樂館和它的配套產業鏈承擔了猛鬼眾超過六成的資金來源,王將對這裏很上心,組織中那些真正忠於他的強大惡鬼們都被駐紮在極樂館中。
那個始終戴着能劇面具的老人似乎很畏懼昂熱,當校長在東京登陸的那一天王將便宣佈會暫時前往北海道主持猛鬼眾的擴張活動。這給了風間琉璃清除異己的機會,極樂館戰役就是最好的時機。
王將在猛鬼眾裏面的威望很深,他的手下匯攏着難以想像的龐大力量,即便是源稚女化身風間琉璃也無法與這樣的力量抗衡。這個在山中長大的少年明白一個道理,當你想要殺死一隻兇狠的狸貓之前,你最好拔掉它的爪子和牙齒。
現在,王將的爪子和牙齒都被拔掉了大半。
至於路明非,他在這次行動中被源稚生視作了可以被拉攏的盟友。下一次風間琉璃會主動暴露自己的所在,當蛇歧八家的力量出動而源氏重工像是脫下了甲冑的武士一樣孤立無援的時候,他們將能夠輕而易舉地進入到這棟建築的最深處,找到蛇歧八家豢養死侍的證據。
校長就在東京,楚子航小組可以在得到證據的當天獲得學院的鼎力支持,數量龐大的斬首者和執行部精銳將徹底接管這個國家暗面的一切。
即便是雙方陷入僵持,極淵計劃也能在學院的保護下順利執行。
冷冰冰的水沿着面頰流下,路明非覺得自己滾燙的皮膚終於冷卻了些,稍有點昏沉的腦子也在此刻清醒了不少。
他們在開始追擊櫻井小暮的時候就已經受到了風間琉璃的言靈夢貘的影響,這種影響逐漸加深,直到最後櫻井小暮向源稚生拔刀的時候徹底爆發。
當他們甦醒過來的時候風間琉璃已經開那輛勞斯萊斯幻影帶櫻井小暮和加藤弘一離開了那裏。
源稚女的血統在今夜得到了驗證,路明非甚至懷疑他還要更強於同為皇的源稚生,能夠無聲無息將他們影響。
夢貘對他們的精神造成了一些傷害,所以會感覺頭腦昏沉,現在用涼水衝過之後立刻好了不少。
這時候路明非才有時間來看看手機里的未讀短訊。
繪梨衣發了一個抱抱的表情包還說「哥哥打電話說要和明非一起出門辦事情,明非加油,要給哥哥留下好印象哦。」
這些天小姑娘惡補了不少關於情侶互見家長的禮儀紀要,顯然繪梨衣壓根兒不覺得橘政宗真是老爹,卻依舊覺得源稚生算得自己的家長。
夏彌姐姐說男生和女方家長見面的時候要好好表現留下一個好印象,否則女方的父母很可能不會允許他們舉辦婚禮。繪梨衣雖然沒有表現出來過,可心裏也很期待有一天真的能和路明非在哥哥的見證下交換戒指。
路明非深呼吸,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回復繪梨衣說「源君是很好的人,繪梨衣不用擔心。」
然後是師姐,比起繪梨衣諾諾要更健談一些,也更擅長分享那些自己看到的或者正經歷的快樂的事情,比如校長被幾個女孩拉進了二樓包廂好幾個小時沒有出來這種事情。想來師姐發這條短訊的時候眼裏的笑意是藏都藏不住的吧。
繼續往下面翻,奇蘭的留言最多,印度帥哥大概恨不能把自己在這座城市的所見所聞全都匯總發給路明非,同時在最後提了一句「迪里雅斯特號一切正常,按照校長的說法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最多一周時間你們就能下潛了」。路明非心說這最後一段才是重點吧,還有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是什麼意思,怎麼總有種莫名其妙被立flag的感覺?
話說這話怎麼聽着有點像是「伱們還有一周好活的了路明非,想做什麼趕快去做啊」。
芬格爾和愷撒則發了幾張照片過來,大同小異,是些美腿如林、細腰翹臀的女孩的寫真,應該都是在玉藻前俱樂部拍的。和源氏重工是整個蛇歧八家的行政中樞一樣,玉藻前稱得上犬山家的行政中樞,來自日本各地乃至於世界各地的大人物們在這裏聚首。
據說玉藻前俱樂部的正廳前有一條長達幾十米的走廊,當貴客緩緩臨近的時候走廊盡頭的門就慢慢拉開,光照滿堂的女孩們當着客人的面一齊鞠躬,長發下垂,末梢婉約如鈎。看愷撒和芬格爾樂不思蜀的模樣,路明非大概能想到那都是些風姿綽約各自妍麗的女孩,跟她們相比或性感或優雅的舞姬琴姬們應該都變成了庸俗脂粉吧。
話說夏彌今天居然出奇安靜,以前路明非剛來東京那會兒師妹恨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時和路師兄開視頻膩歪在一起。
路明非順手從旁邊的架子上拿起來一把印着「日本濟生會宇都宮醫學院」的紙扇子刷得張開。這條小廣告讓路老闆臉色一黑,他記得芬格爾來了這邊東京之後常提起這家醫院,據說是泌尿科的翹楚。
想他路明非如今也算是潔身自好,要當年達摩祖師留下的楞伽經被他找到說不準真能練成比張無忌還正宗的九陽神功什麼的。泌尿科翹楚這種東西怎麼也不該和他扯上關係才對吧。
莫非冥冥之中是在暗示什麼?
路明非心中一緊,想到那天夜裏和師姐的剎那旖旎,心中又泛起些淡淡的漣漪。
諾諾握住色慾刀柄的時候很難說路老闆沒有被破了神功,連騎白馬的大和尚都會在女兒國險些破了色戒呢,路明非自認也不是什麼絕情聖人,動點心思也算是正常。
吸了吸鼻子,路明非把手機扣上摸索着走向自己的房間。
客廳里和走廊里靜悄悄看不見人影,東京半島酒店的窗玻璃都是防噪的,在高空來回橫掃的風妖都無法把呼嘯的尖鳴傳入室內。
路明非洗漱乾淨後打了個哈欠,隨意地掃視四周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客廳里放着法國宮廷風巨大沙發,牆面掛着堪比電影院大熒幕的放映屏,側面並排着三間大門互對的客房,繞過廚房還有健身房、桑拿房和陽光房。
牆壁上則掛着世界名畫的高仿版,從提香到魯本斯到梵高,不難看出當初設計這間總統套房的時候設計師確實下了不少功夫。
就是品味稍微雜了點,有點不倫不類的感覺。路老闆心中一驚暗道自己怎麼又犯了學生會主席「不裝逼沒格調不如死掉」的老毛病,這會兒可沒人看着呢。
小几上放着喝了一半的葡萄酒,路明非彎腰嗅了嗅,年份至少有十年以上,喝之前應該在醒酒器里醒過,這時候已經充分氧化了,口感大抵是很香醇的。
可隨後路明非忽然變得警覺起來。
小几上還留着沾了動物油脂的餐碟,油脂沒有凝固,要知道現在的室外溫度只有十四度。沙發上靠近那杯葡萄酒的位置有輕微的凹陷,這種沙發的材質很好,通常有人坐過之後不會留下痕跡,或者說即便留下了痕跡也會很快消失。
路明非的眉峰微微一挑,面前的一切都意味着不久前這間總統套房裏應該都還是有人在的。
某種威嚴的氣機像是平地升起的驚雷,熾烈的火焰自路明非的雙眼深處緩緩湧出,很快將他的瞳子渲染成璀璨、帶着些赤紅的黃金色澤。
當路明非點燃黃金瞳,這個孤立的空間中便出現了權力的眼,他緩緩地環視四周,如某個出巡的君王在俯瞰自己的國土。
沸騰的龍血被強有力的心臟泵向四肢百骸,無與倫比的力量在每一寸肌肉和每一根骨頭裏咆哮着要宣洩。
某一個瞬間,一切都變得清晰了,淡淡的風聲像是被凝固在空氣中,視覺、聽力和嗅覺都在此刻被加強。
路明非的鼻子聳了聳,空氣中瀰漫着淡淡的柏木香,還有些白檀木的香味,這些味道混合在一起分明是生機盎然的,卻帶着微微的涼意,像海面吹來的風。
藏在袖管中的色慾貼着手腕的內側滑入手中,短刀被倒提着,刀光如銀,刀身上雕刻複雜的龍文。
有什麼人正藏在周圍的黑暗中,他的血統強大到甚至能壓抑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以避開路明非的感知。
莫非是個小賊?
可什么小賊會心大到入室行竊的時候居然在主人的沙發上開了一瓶十年份的佳釀還有時間醒酒。
路明非輕輕彈了彈色慾的刀身,短劍發出嗡嗡的蜂鳴聲,久久不絕。
這東西是青銅與火之王的造物,出鞘的時候通常都會見血。
緩緩地握住色慾的刀柄,將刀鋒與刀身都夾在腋下,路明非沉默地環顧四周,隱隱凜冽的刀光被完全藏起來了,但他的刀勢卻鋪天蓋地,任何人都在這裏的黑暗中無處可藏。
這是藏刀式,並非由學院傳授,而是路明非自己在國內行動的時候從寺廟中研習,右手持刀柄,腋下藏刀,最標準的動作是由身體左面畫弧線至頭頂,再由頭頂畫弧線至身體右面,最後再將將刀停於腋下身後方藏起。
寺廟中的武僧手持環首大刀使用藏刀式,大開大合的同時引而不發,極適合有準備的遭遇戰。
象牙白的窗簾垂落,月光和東京城夜間的光火隱隱透入,那就是唯一的光源,以路明非的目力可以看清房間的角角落落。
客廳里排查之後顯然沒有多少潛在的威脅,路明非目光微凜,眼帘低垂着隱隱遮住了那雙黃金瞳。
屬於他的那間客房緊閉着,路明非記得自己出門的時候沒有關門,他意識到那位不速之客正藏在自己的房間裏。
好啊你個蟊賊居然膽敢羊入虎穴!
路老闆大怒,卻沒有驟然發動進攻,他的呼吸直到一隻手已經觸及客房的門把依舊平穩,色慾堅如磐石。
猶豫了一下,他把色慾收了起來。房間裏的供暖系統顯然仍舊在運作,令人舒適的溫暖空氣從門縫中流淌出來,伴隨着輕微的柏木香。
卡塞爾學院的校規是在沒有遭受致命威脅的時候,不允許對任何人使用能夠致死的武力。路明非通常還是願意遵守校規的,
門把緩緩轉動,溫暖的氣流爭先恐後地鑽出來,路明非的目光忽然閃動,驟然暴起一腳飛踹,厚達五厘米的實木門砰一聲彈開。
那種若有若無的香氣此刻撲面而來,黑暗中他看不見對手,只是聽到了風聲。
兩個人都是格鬥的好手,猝然接戰路明非不敢收手色慾叮鈴落地,右手手腕一翻便轉握刀為直拳,能崩碎實木的拳頭狠狠砸向黑暗中敵人的小腹。
對方居然側身閃避,身體之柔韌至少是源稚女那個級別的柔術高手,避開之後居然一把探出抓在路明非出拳的右肩,借着這股力猛然發勁要把路老闆拉倒。
這是很強悍的實戰意識,在避開堪比攻城錘的一擊之後立刻恢復平靜並尋找最合適的解決方法,不得不說黑暗中襲擊者的強大。
路明非心中驚愕同時也開始思慮對手是什麼人,居然能在遭遇戰中和自己打個不相上下,這麼看至少得是昂熱這種級別的吧。
不過看黑暗中那個模糊的輪廓,昂熱沒這麼矮。
身體曲線沒有多少起伏,想來應該也是個男人,路明非又開始想自己的對手裏有沒有這麼一個揍起人來猛得不像話的小土豆。
同時多年來的戰鬥經驗讓路明非隨機應變,跟着對方拉扯的力量猛地向前一步,左手握拳繼續猛擊,頗有些詠春葉問的寸拳架勢。
結果黑暗中的襲擊者並沒有要用拳腳反攻的意思,居然旋轉着上攀,似乎要鎖死路明非的臂骨,路明非只得腳下發力驟然收手噔噔噔後退兩步免得自己着了道。
沒想到對方步法輕靈似乎帶着某種熟悉的韻律步步緊逼,連續打出刺拳,拳如鋼槍,毫無疑問碰到就是重傷。
路明非大吃一驚,咬咬牙沒站穩便使出連擊術,每一拳都跟對手正面對抗。
兩個人在黑暗裏騰挪翻轉,一時半會兒誰都奈何不了誰,雙方寸寸進逼貼身肉搏,戰場從門口到了飄窗,又從飄窗到了床邊。
黑暗中的襲擊者呼吸重若蘭麝,路明非卻突然跨步上前,他看到了面前這傢伙的破綻,他的腳下有那麼一剎那踩空了,那裏放着路明非的運動鞋。
襲擊者一個站立不穩向路明非的方向倒下,驚慌之餘很有些張牙舞爪。路明非的身體微微躬伏,拳勢如風,卻又在最後一刻收了力,因為迎面而來的並非能砸裂山石的鐵拳或者肘擊,而是溫軟細膩的軀體。
就在這時象牙白的紗窗被供暖系統吹出的暖風掀起,城市的光火從側面像河一樣流淌進來,映照了襲擊者的側臉。
燈光照亮了一張明艷照人的臉蛋,肌膚勻淨得像是最好的白瓷,黑色的瞳孔里流淌着金紅色的火河。
夏彌穿着單薄的絲綢睡裙,暴露出來的肌膚像是玉石般乾淨溫潤,身上帶着淡淡的柏木香和白檀木香。
路明非被女孩撲着仰面倒在床榻上,他們四目相對呼吸可聞。
路明非結結巴巴說師師師師妹。
夏彌撐着路明非的胸膛支起上身,嘴巴一扁,眼睛裏倒映的光火就真的流了出來。
「路明非你打老婆你不是人!」師妹一把擦乾淨眼淚惡狠狠地說,張嘴露出整齊的牙齒一口咬在路明非的手腕上。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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