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東京灣一路狂奔到此處的蒸汽機車忽然點亮了氙燈,它以夜幕與夜幕的中央沖天而起千米高的火柱為背景,玄色的金屬外層被映照得一片赤紅。在這裏操控那台機器的人就已經能看到橋面上堅固的鋼鐵路障了,可那東西居然轟鳴着開始加速,濃縮蒸汽被超大功率的蒸汽機送入管道又沿着管道充溢每一處保壓閥每一根連動杆,巨獸般魁偉的動力室上方噴氣孔全開,噴出濃密的氣流。
一直沉默對表的法國上校忽然一把掀開身上的防雨布,他的左耳有紅色的光芒隱隱閃爍,顯然是接到了來自上級的命令。
「射燈!把射燈打開!」上校吼叫着,「調整炮擊角度,槍管預熱!」
這支駐日美軍在抵達這條長橋的時候就在高處架設了幾台大功率的強射燈,由於整個環太平洋地震火山帶的活躍這個國家正處在聯綿不絕的低中級地震中,於是射燈的光斑也劇烈地顫抖着。
但所有的光圈都還是集中在了蒸汽機車的正面,像是怕這鋼鐵鑄造的巨獸借着黑夜遁形。
但所有人都立刻愣住了。
因為在那列足足有十二節鋼鐵車廂的長龍上方,穿紅裙的女孩正赤着腳在風雨中輕盈地奔跑。她如此纖細如此伶仃,僅僅只是一個朦朧的剪影都美得驚心動魄,紅色的長裙飛舞着,如半透明的煙,白色的汽繚繞在她的身體周圍,如身處雲端。
那絕非幻覺,因為參與這場行動的每一個人都被配發了最頂尖的全環境成像儀,所有成像儀的聚焦都去到了那個女孩的身邊,她的溫度如此高,在藍白色的冷色面板中是高亮的紅,吐出的氣則是具象化的夕陽般的橙。
但下一秒所有人的表情都突然變得驚悚起來,因為借着射燈和遠處在千米高空如巨樹那樣開枝散葉的熔岩火柱的光,他們看到掛載車廂的四面八方正向外伸出指向前方的轉輪機槍,槍口已經開始旋轉。
「開火!開火!不要猶豫!把我們的炮彈和子彈都打出去!」上校的聲音山呼海嘯般迴蕩在兩山之間。
這個男人的吼聲似乎驚醒了被女妖矇騙靈魂的大兵們,每一個人都如夢方醒,他們惱羞成怒,下一秒沖天的火光在多摩川上燃起,片刻後萬炮齊鳴的巨響才傳來。
讓人想起雷霆。
用雷霆來誅殺逆臣,那是神的殊榮。
數十挺重機槍噴吐出來的鋼鐵彈幕與一發接着一發將積水都震上一人高半空的炮火一起吞沒了黑色的長橋。
每一秒都有數千發子彈滑入槍膛然後被撞針激發底火從槍口連着火焰一同噴出,爆炸般的火光揚起幾米高的水霧又將那些水霧擊散,重機槍一刻不停地旋轉槍口,槍聲震耳欲聾。
忽而某種可怖的氣息籠罩了長橋的盡頭和兩側,所有人都同時不寒而慄。
炮火的烈光還沒有消散,但是列車已經衝破了鋼鐵組成的帷幕。
那樣的火力本來足夠摧毀一個合成營,此時卻無法阻止一台蒸汽機車的轟鳴前行。
因為所有子彈都懸浮在距離火車金屬外層幾米的一道赤色領域的邊緣,有些子彈的尾部仍有藍色的火焰被在燃燒,如一場凝滯的鐵雨。
「神啊」有人目瞪口呆地低呼。
隨後狂流的黑色雨幕中閃過了一道熾烈的火光,伴隨那火光出現的還有漩渦般的狂氣流。
以人類的動態視覺根本無法捕捉到來的究竟是什麼,那其實是一枚平行於軌道的穿甲彈,隨後是同樣平行於軌道的高爆彈。
那都是很少出現在現代戰場上的紅外製導高超音速炮彈,人類的戰爭中用不上,多用於學院對龍類的戰爭中。
兩發炮彈幾乎只差了零點幾秒的時間發射,火光已經降臨長橋上的鋼鐵路障也被徹底粉碎,大兵們這才看到暴雨都被攪動了。
兩秒鐘後巨大的衝擊波橫掃開,長橋盡頭所有的火炮和重機槍都零散地坍塌,硝煙的味道瀰漫到多摩川的河面,鋼鐵路障被摧毀、掀飛,廢料落在河面濺起幾米高的巨大水花和不受暴雨影響的向四周橫推的波浪。
隨後那列火車不見減速地碾碎鋼鐵的殘渣,兩側機槍齊鳴瞬間壓制了美國人所有嘗試發起的反擊,掀起刀割般鋒利劇烈的狂風衝過鐵軌的盡頭。
同一時間,這鋼鐵鑄造的巨獸忽然發出某種仿佛來自地獄的嘶叫,狂奔的途中最前面幾節車廂的頂棚忽然被掀開,巨大的金屬擋板被拋出幾十米,慣性的作用下刀鋒般斜着砸下,斬斷幾株大樹,插入鬆軟的泥土,只剩下小半還暴露在外。
畸形的龍首從厚金屬的車廂里伸出來,在深邃的雨幕里扭動嘶叫,暴雨帷幕般讓人看不清那東西的全貌,只覺得今夜莫非是有人推開了冥界的大門,惡魔或者惡鬼一類的東西在深淵的底部希冀了千年萬年終於重回人間,能肆無忌憚地飽飲鮮血。
大兵們終於意識到那股能夠將初速度達到上千米的穿甲彈的動能完全消弭的力量為什麼沒有用在他們的身上了,神可以抵禦來自人間四方每一片土地上被拋射出來的弓箭,沒道理她就只是一尊不會憤怒不會感到恥辱不會殺人的石像。
那道赤色領域的盡頭是車頂女孩的掌心,她僅僅伸出一隻手來防禦,另一隻手卻氤氳出黑色閃電狀的高能絲線,這些絲線連接到巨龍的長頸,將它按在車廂中。
「不要驚慌不要驚慌!只不過是被進行過非法基因實驗的亞馬遜森蚺和尚且還在開發階段沒有被披露的等離子護盾!」法國上校按住自己的帽檐大聲吼叫,同時槍口噴吐着火焰用子彈去追逐遠去的火車。
這傢伙能說出這種話來真是毫無說服力並且極不負責,同時他的鎮靜和勇氣也讓人感到吃驚。
像是他早知道這裏會發生什麼似的。
顯然,這所謂信奉上帝的虔誠信徒只不過是被學院或者某個混血種世家培養出來並安插在駐日美軍中的棋子。
他的任務就是不擇手段摧毀在三十分鐘之前登上學院全球通緝名單的前S級學員、疑似為擁有次代甚至初代血統純血龍類的路明非和同為卡塞爾學院學員並同樣疑似初代種的夏彌。
有來自學院秘書「諾瑪」的情報顯示路明非和那個女孩就在這列蒸汽機車上,但出現在他們面前的分明是一座移動的堡壘,這足以說明那對在人類世界中隱藏了自己十幾年甚至不惜動手殺死自己兄弟的龍王並非孤立無援。
他們的身後有龐大的勢力能夠悄無聲息地在今天這樣的局面調動整個鐵道部門為路明非服務,甚至還能將這樣一列改裝過的蒸汽火車送到東京灣的附近。
子彈並不能對那台沉重的鋼鐵巨獸造成任何威脅,上校憤怒地吼叫,跳上了鐵軌,對着已經遠去的列車揮舞手中的機槍。
但他忽然停了下來,沉默地將視線投向東京的方向,也是火車剛才來的方向。
即使蒸汽機車已經遠去了,鐵軌卻仍舊在劇烈地振動。
有什麼東西在沿着軌道疾馳,它的速度極快但質量相比幾十節車廂的火車而言極輕,來的時候像是追亡逐北的獵豹。
——
龍化從路明非的心臟開始,那些明顯隸屬於白王一脈的森白色鱗片呈花序排列着向身體各處蔓延,細密的白鱗首先沿着凸起與體表的血脈鑽出,像是幾十幾百條細小的長蛇正沿着他的四肢向指尖蔓延。
在歷史中被一遍又一遍歌頌的、屬於人類的那些高尚品格,勇敢、不屈、正義、善良
所有一切璀璨群星般閃耀於史書上、將崔巍的精神傳承下去的偉大的東西,在浸沒了至尊之暴戾的毒血面前都煙消雲散。
路明非的意識越來越模糊,眼睛卻越來越亮,心跳也越來越澎湃,簡直像是要和暴雨競爭的鼓點。
聖骸植入的造血幹細胞殘留的那一小部分就像是丟入湖水中的金屬鈉一樣產生了如此暴烈的反應,這種反應作用於基因層面,卻無法像是真正的胎血那樣讓路明非成為新的白王。
他低低的吼叫着,白王的權柄未能隨血一起流入他的身體,但那身為究極龍王的神之軀殼卻正要從他的身體上孕育。
只要短短几分鐘,路明非的身體就會崩潰,他像是一顆種子,種子裏藏着一株參天的樹,那株樹就是神的軀殼。
八岐大蛇、海德拉、相柳
亦或者伊邪那美。
他的靈魂會迷失,血肉瘋長,這個世界再無路明非,愷撒楚子航昂熱甚至芬格爾都會對那個從他的身體上生長出來的怪物舉刀、斬下,直到一方死去才算罷休。
霰彈槍悄無聲息地抵住路明非的太陽穴,他沒有絲毫猶豫,高動能的鹿彈集束零距離發射,淬了水銀的彈丸被槍膛中火藥點燃時的高壓空氣推動着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脫離口徑巨大的槍管。
但死亡並未降臨。
言靈.八岐,喚醒。
來自繪梨衣的毒血強大得超乎路明非的想像,他甚至沒有機會殺死自己了。
因為當那副來自亘古的軀殼開始生長,常駐於八岐大蛇身軀的言靈八岐就已經開始起作用。
死亡的氣息洪水般降臨,毒血在路明非的身體上催生出來的細胞和由這些細胞組成的組織與肌肉立刻做出了反應,他的太陽穴上開出鮮血的小花,花卉轉瞬凋零,根部居然立刻鑽出堅硬的鱗片。
所有的彈丸碰撞在那片白鱗上都水滴般迸成細小的粉末,鉛也好,銀也好,甚至青銅鋼鐵也罷,在新生的鱗片之上金屬也顯得脆弱。
下一秒,虬結的血肉如絞緊的鋼纜那樣從路明非的胸膛洪水般一波接着一波衝擊向他的全身,他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魁偉了起來,只屬於純血龍類的細胞組織和肌肉像是洋蔥一樣一層接一層的把路明非包裹其中。他的心臟和神經節成了這具新生神軀的心臟與神經節,而他的靈魂則被另外八個來自毒血的基因中甦醒的意志所壓制。
可是這還不夠,由混血種進化為白王的的失敗品、八岐大蛇的血肉正潮水般淹沒路明非。
他的身軀陡然間變得巨大而不可直視,雙腿被嵌入粗壯的蛇尾中,新生的肌肉組織里包裹着堅硬的骨骼,那些骨骼先是從路明非的脊骨上方刺出密集的骨刺,骨刺匯聚生長出來成為一條新的脊骨,隨後從那條新的脊骨兩側緩緩延伸出尖利的肋骨。
這肋骨將路明非完全包裹進巨大蛇軀的腹腔,直到最後消失不見,同時八岐大蛇的下半部分也被構建出來了,神經系統沿着脊骨四散生長如參天的樹,肌肉首先附着在肋骨上憑空生長起來,隨後是組成各種腺體的空腔與突突跳動的血管,一個新的、更大的心臟直接在這具軀體的空腔中生成,澎湃如江河的血液沸騰着開始奔流。
那條直接從路明非的身體上分化出來的脊骨越來越長也越來越堅硬,它的一端化作鋒利的刀劍深深嵌入那條巨大的蛇尾,另一端則環繞着這節車廂緩緩生長直到最後出現八個匪夷所思的、全然不符合生物學現有規則的分歧,最後是血肉的填充,長頸的末端畸形的龍首嘶吼着撕破一層半透明的薄膜,撞碎火車的金屬頂板,在暴雨的帷幕中瘋狂搖擺,聲嘶力竭地吼叫。
路明非所化作的八岐大蛇撕碎車廂爬到這趟蒸汽列車的車頂時,坐落在火山帶上岌岌可危的日本列島忽而停止了震動,憤怒的富士山以超乎科學解釋範疇的方式自行降低了地殼下的高壓,幾乎無可抑制必將毀滅東京的、持續噴發的岩漿火柱像是熄滅的蠟燭一樣沉寂下來。
那條畸形的巨龍行走時便撕碎了這節車廂與繪梨衣所在的那節車廂之間所有的連接,那扇加固過的金屬大門被擰成了麻花的形狀,孱弱的女孩呆呆地望着巨龍一邊嘶吼一邊在蒸汽列車車頂行走向車尾,眼淚無聲地落下。
她聽到了路明非的聲音,他在那條龍的身體裏用嘶啞的聲帶說快走,快走,快走。
所以只是瞬間,那個偉大的意志便被撕碎了,繪梨衣的神情像是做了噩夢的孩子忽然從夢中驚醒,眼神里迷惘和悲傷多過初掌至高權力的喜悅。
甚至可以說她對權與力根本就不感興趣。
她只是想活着,在這個有路明非的世界裏活着。
夏彌重新恢復了金冠華裙的模樣,她竭力控制着已經不再受到路明非掌握的軀體,臉上的表情倔犟而悲傷。
耶夢加得的攻擊無聲無息中就已經降臨了,山脈般的力量沿着領域的邊緣找到八岐大蛇的眼,滲透進那具初生的龍軀。
這畸形的巨龍雖說堪比龍王孵化的龍軀,但全身都是破綻,全身都是眼,大地與山之王的力涓涓細流一樣湧入立刻就摧毀了它的神經纖維,但它甚至還沒有來得及癱軟,所有的創傷就已經痊癒。
「路明非,你他媽的」夏彌的聲音很低,她咬着下唇,一步步走向路明非,一隻手仍撐着防禦的結界,另一隻手上像是有無數條繩索捆住八岐大蛇那八條畸形的長頸和長頸末端的龍首,以至於它每往前行走一點都要壓得列車咔咔作響
她走得極慢極慢,窈窕纖細的身段像是弱柳扶風,輕輕一推就能跌倒。
雲端上高舉王座的帝女早就跌落凡塵,現在她只是想要把自己的男人從那東西里剖出來,哪怕只是一具屍體。
好像所有罵人的話到了這個時候都變得空洞乏力了,夏彌咬着牙不叫自己哭出來,可眼睛裏還是泛着霧。
她拉不住他,也殺不死他,只是徒勞地向着神奈川縣撞碎風雨疾行。
無數能夠汲取周圍一切生物生命力的白色絲線從八岐大蛇的鱗片之下生長出來,隨風搖曳,蛛絲一樣彈射到鐵軌兩側的地面,幾百幾千束白色的絲線隨着蒸汽列車的前行而被繃緊,在黑色的雨幕中像是鋒利的刀片。
巨龍的每一條長頸都仰天咆哮。
蒸汽機的動力很快不足以匹敵八岐大蛇的力量,那些白色的絲線正從周圍的群山汲取龐大的力量,每一分鐘這可怖的、死侍般唯有殺戮意志的龍軀就變得更加強大。
夏彌的瞳孔越來越亮,她知道路明非絕不希望自己是這樣的結局,她拼了命也要殺死這寄生在他身上的怪物。
哪怕是使用那個言靈
「死亡。」金屬般的聲音響起,月光般白色的女孩從夏彌身邊走過,她的長裙如雲煙,她的長髮如瀑布,瞳孔的最深處仿佛流淌着熔岩,但臉頰上唯有悲哀和苦痛。
元素的潮汐從天而降,死亡的命令落在八岐大蛇仍在自我生長自我治癒的身體上,如同一萬把刀同時來回切割,一顆龍首被吹成了血霧。在言靈.八岐的作用下它的一個頭顱被摧毀,新的頭顱立刻就生出,就像植物的嫩芽中生出新的枝條。
八岐大蛇不再走向車尾,蒸汽機無力地呻吟兩聲終於停止了運作,隨後八岐大蛇的每一條長頸都轉頭看向自己的身後,看向那個肌膚上流淌着熒熒輝光的纖細的女孩。
風吹起繪梨衣的長髮,吹起她的裙裾,也吹散眼角的淚滴,女孩赤着足,踉蹌着與夏彌擦肩而過,走向居高臨下用嗜血的黃金瞳凝視着自己的八岐大蛇。
她不斷下達死亡的命令,巨龍痛苦地掙紮起來,不斷死亡又不斷新生,它的身體中有個男人發出低低的嘆息,隨後那聲嘆息化作同樣低聲的輕笑。
最後繪梨衣擁抱了巨龍,巨龍的生命力量在此刻耗盡。
以八岐大蛇為起點,所有從它身體上連接出去的白色絲線都在黑色的雨幕中燃燒起來。
龍鱗披散骨骸零落,被包裹在其中的路明非重新暴露出來,那些附着在他體表鱗片上的被毒血塑造出來的血肉像燃燒過後的灰燼那樣零落。
路明非微笑着躺倒在繪梨衣的懷中,大滴大滴滾燙的淚砸在他的臉上。
「哥哥你沒救了。」小魔鬼出現在繪梨衣的身後,他舉着巨大的黑傘,手臂間抱着白色的玫瑰花束,臉上的神情悲憫而哀傷。
路明非沒有說話,他的耳中只剩下雨聲、繪梨衣的哭聲,和小魔鬼低低的嘆息。
「你的身體裏流淌過神的血,但屬於權的那一部分被渡給了上杉家主,而給自己留下了屬於力的那一部分,所以在你的身上權與力已經徹底失衡了,你越虛弱也就越安全,瀕臨死亡的時候那條大蛇永遠也不會侵佔你的身體,可一旦你開始恢復健康,這具身體裏徹底失衡的力量就會將你化作究極的怪物,可能是八岐大蛇,也可能是連八岐大蛇也無法比擬的東西。」小魔鬼蹲下來輕聲說,他蹲在夏彌和繪梨衣中間,居然顯得並不突兀,
「龍王中也有類似的例子,比如權遠大於力的康斯坦丁,他永遠也無法孵化龍軀,甚至永遠無法長大,沒有使用那些權的力,以至於每一次憤怒之中妄想摧毀一切都只能把自己燒成灰燼另一個就是芬里厄,那是個力遠大於權的低能兒,能夠撕碎世界上的很多東西卻無法真的打破禁錮他的牢籠,難以孵化人類的軀體,龍軀也必須永遠被限制在死亡與新生之間,因為它一旦掙脫就是血肉的災難,這個世界的生命都會被那具軀體無休止地汲取。」
路明非並不說話,他知道自己要死了,只是原來原因是因為這個
這個世界,最巔峰的權與力。
遠處的群山上亮起幾百雙明燭般的黃金瞳,元素亂流出現在這片區域的上空。
果然美國大兵只是開胃菜,奧丁,或者是龐貝.加圖索為他們準備的殺招還在這裏,那些不朽者。
此時正是夏彌最虛弱的時候,繪梨衣也並沒有恢復多少力量,她們幾乎無路可逃。
路明非忽然睜大了眼睛。
一隻手,一隻纖細的、素白的手捏住了小魔鬼的臉蛋,狠狠地掐了一下。
路鳴澤也露出震驚的神情,他猛地轉頭看向夏彌。
「首先,你得叫我嫂子。」夏彌又伸出另一隻手去掐路鳴澤另半邊小臉,雖說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可小魔鬼還是下意識躲避,卻被金冠華裙的小師妹像是蹂躪一隻小貓那樣狠狠揉了一把。
這姑娘擦乾臉上的淚,眼睛裏閃閃發亮,像是絕境中的人看到了險死還生的機遇。
她按着小魔鬼的臉把他推開,走到路明非的身邊,
「權嘛,我有啊,大地與山之王的權力,全部都拿去。」她和路明非對視,眼睛裏全是對方的模樣。
繪梨衣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卻忽然愣住,她看到夏彌伸手刺破了自己的胸膛,撕碎了胸骨,將一顆血淋淋的心臟剖了出來。
「不,不不,不要這樣,求你,不要這樣」路明非低聲驚恐地呻吟,他沒有力量反抗,只是絕望如水庫中的水越蓄越多,破壩的瞬間就將他完全淹沒。
他睜大眼睛,看到夏彌將那顆心臟抵近她的胸膛,隨後一股暖流由心臟開始襲遍全身。
「師兄,我把我的權給你,也把我的命給你。」夏彌說,「帶着我的核,去我們的家鄉,找到那個被奧丁藏起來的箱子,那裏面是父親的骨血,它可以讓我回到你的身邊。」
她緩緩擁抱路明非,幾秒鐘後,繪梨衣摸到夏彌的手腕,那隻手的溫度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消逝,隨後夏彌的身體開始被風吹散,散作漫天的白沙。
噗。
路明非噴出一口鮮血,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臟里有什麼東西變得不一樣了,雖然還是虛弱,但夏彌的饋贈果然起了作用。
權與力只是瞬間便恢復了平衡。
小魔鬼遠遠站在火車車頂的邊緣,臉上帶着詭異的笑。
路明非忽然意識到他就是說給夏彌聽的,他就是要讓夏彌這麼做,他就是要
收回所有放在龍王手中的權!——
鐵軌在邁巴赫的輪胎下震動,愷撒猛踩油門,那個受到加圖索家族指使的上校根本沒有膽量阻止他。
他來得不算晚,不朽者們像是潮水一樣衝擊那列火車,而火車上的女孩只能用刀來還擊。
她那麼纖細孱弱,黃金瞳卻赫赫生威。
是那個路明非從蛇歧八家拐出來的女孩子上杉繪梨衣。
這女孩用拘束帶將血人似的路明非捆在自己的背上,沉默地揮刀,沉默地一次次打退不朽者們的進攻。
她虛弱得臉色蒼白,手中握着的卻是七宗罪里排名最後的那兩把利刃。
受到家族的控制龍血沸騰不知畏懼的不朽者們揮舞着畸變的前肢像是從地殼深處爬出來的惡鬼那樣去觸碰車頂上女孩的裙裾,下一秒就連着頭顱一起被斬斷。
她很強大,但已經是強弩之末,連黃金瞳都開始黯淡無光。
將路明非從八岐大蛇的身體裏剝離出來用盡了繪梨衣幾乎所有的力量,況且她在接受胎血的時候還沒有來得及汲取更多的力量用來進行重新孵化。
愷撒狠狠地吐掉口中的煙蒂,他將油門踩到底,緊握方向盤直視前方,帷幕般的黑雨中唯有邁巴赫銀色的燈光照亮那些黑色的、惡鬼樣貌的影子。
他什麼都看不清,只覺得這輛邁巴赫終於撞進了由金屬與骨骸組成的汪洋中。
畸變為武器樣式的不朽者的前肢從四面八方拍打邁巴赫的擋風玻璃上砰砰聲作響,力量大得像是能拍碎岩石。
猩紅色的領域以愷撒為核心猛然向外擴張,他的心臟以匪夷所思的速度開始跳動起來,暴血直接從二度開始,身為信使的鐮鼬頃刻間化作狂暴的刺客吸血鐮。
像是有一道衝擊波轟然撞擊在十幾個不朽者的身上,他們被領域的力量掀翻,隨後邁巴赫在蒸汽火車的一側狠狠甩尾,穩穩停在了路明非和繪梨衣的身旁。
愷撒推開門,雙槍齊鳴。
「快走!」
他說。
子彈在幾秒鐘之內用盡,隨後名為狄克推多的短獵刀被從刀鞘中拔出,刀光爆裂如烈焰。
愷撒的手腕上青筋怒跳,以他二度暴血的力量用煉金骨刀斬切在不朽者的頭骨上居然也只是傳出金屬般的轟鳴,恐怖的反震讓他的腕骨幾乎碎裂。
而那些剛才被沙漠之鷹的子彈擊中的不朽者則只是倒地之後立刻便爬了起來,天上地下,四面八方,無一不是敵人。
繪梨衣背着路明非跳到邁巴赫的車頂,頂棚上居然被踩下微微的凹陷。
但她揮刀的手忽然停止了,這女孩一把將一個畸形到可怖的女人從躍起的空中扯下,狠狠甩到了愷撒的面前。
愷撒只是看了一眼,便覺得心臟都裂開。
那是
古爾薇格的臉。
和他的媽媽有至少六七分相似的臉。
繪梨衣大概是看到這女人和路明非的師兄長相有些相似所以手下留了情,卻沒想到立刻讓愷撒的理智都幾乎被摧毀。
一萬個不好的念頭在愷撒的腦海中閃過,他握刀的手開始微微顫抖,心中的憤怒與仇恨簡直像是要把整個世界都點燃。
「我們走!我們走!」但愷撒還是獅子般咆哮,他用刀撕開那個不朽者的喉嚨,轉身幫助繪梨衣將路明非解下塞進後座,又把繪梨衣按進駕駛室。
他的吼聲裏帶着哭腔,卻沒有一滴眼淚。
這個男人兇狠地把車門關上,發瘋般地向前衝去,要用自己的身體為路明非和那個女孩打開一條通道。
他不敢回頭,回頭就會看見那個很像媽媽的不朽者的眼睛,那對黃金瞳里只有暴虐,卻長着一張能刺進他心臟的臉。
他回頭的話可能就再也沖不出去了,因為就像夏彌不願意路明非那樣活着,愷撒也不願意那個女人那樣活着,即使她可能根本不是自己的母親,只不過長着一張和媽媽一樣的臉。
不朽者們居然在愷撒面前紛紛潰散,這頭年輕的獅子仿佛沖向了大海,把每朵浪花都撞碎。
「我們走!我們走!」他好像只會這一句話了。
繪梨衣踩下油門,緊隨在愷撒身後。
她聽到愷撒的怒吼,像是聽到了一頭獅子走到末路時發出的聲音,依然雄渾,依然可怖,但他的心臟好像停止了跳動。
那個女人真的不是古爾薇格嗎,她真的只是相似嗎?
愷撒再次知道自己與路明非的差距,有些人進入地獄只是閒庭信步,而有些人進入地獄卻要付出生命為代價。
他今夜追隨自己的正義而來。要用手中的刀和槍幫自己的兄弟改變命運,他那嬌俏可愛的未婚妻還在遙遠的波濤費諾等他,等着他把她送進尼伯龍根計劃改造血統治好漸凍人症。
可愷撒的子彈打在世界上,短刀砍在命運女神的裙擺上,女神巋然不動,他卻已經傷痕累累。
他終於把邁巴赫送到了不朽者們的邊緣,愷撒的身上已經全是傷口。那輛車開始提速了,可是側面忽然響起沉雄的馬蹄聲。
愷撒憤怒地吼叫,朝着那從暴雨的帷幕中衝出全身迸發輝光的巨神發射新填裝的子彈,他不知道那是帕西還是那個叫楚天驕的男人,他只希望自己能為他們爭取哪怕一點點時間。
但子彈在奧丁的披風上旋轉着熔融,不能造成絲毫傷害,神依舊在頭頂旋轉着揮巨劍,根本不看愷撒一眼。
一切都是徒勞,命運無人可以阻擋。
黑色的人影像是高牆一樣要將愷撒淹沒,他被一拳重重地擊打在後心,往前撲倒,跪地,再無力量爬起來,兩把沙漠之鷹的槍口點着地面,無數隻吸血的鐮鼬在空中狂舞卻無濟於事。
最終愷撒只能沉沉地嘆息。
那美好的仗他已經打完了,當行的路他行盡了,當守的道他也守住了,哪怕死去,從此以後也該有公義的冠冕為他存留。
死侍組成的高牆縫隙中愷撒依稀可見奧丁距離那輛飛奔的豪車越來越近,他似乎已經能夠看到神用刀刃斬開金屬殺死那個女孩再殺死路明非。
絕境之時猩紅的刀光從遠處閃過,一刀斬斷了斯萊普尼爾的前足!
「上杉家,源稚女」
那是個提刀從遠處奔來的男孩,他與邁巴赫擦肩而過,長發漫長得像是海浪中的藻,在某一個瞬間這男孩看向駕駛位上失魂落魄的少女,但少女沒有看向他。
隨後源稚女猛然加速,如搏命的武士一樣旋轉,揮舞櫻紅色刀柄的長刀斬向墜馬的神。
「取你狗命!」源稚女低吼着,鱗片自臉頰橫生,刀光美艷如少女新畫的眉形。
他的身後,邁巴赫已經加速到兩百公里的時速,橫衝直撞踏上了逃亡的山路。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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