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然把玩着手機,陷入沉吟,這件事說不說都是麻煩。
說出來,『徐恬』會不會認為,果然徐不恬更招人喜歡?
不說,『徐不恬』是否覺得,有沒有自己都一樣?
從醫生的角度,顧然應該偏向作為主人格的徐恬,可連徐恬這個主人格,都偏向副人格,他又該怎麼辦?
因為格格的原因,顧然看過不少分離性身份障礙的病歷,其中也有主人格因為各種原因,主動放棄自己,讓副人格「活下去」的例子。
人格長時間共處,甚至一輩子共處,這樣的例子也有。
顧然不知道等待着格格的結局會是什麼。
如果徐恬消失,她父母會想念安靜看書的少女嗎?
如果徐不恬消失,每次經過101病房,他會想起那個掀起自己裙子的女孩嗎?
顧然知道,自己對『格格』反移情了,私人感情影響了醫學上的判斷。
「就算人生美好,也會想重來。」嚴寒香說,「尤其是三十歲之後。」
「盛年不重來。」莊靜嘴角帶笑,語氣和緩,「有一個道理,等你們到了年紀就會明白――你三十歲的時候,希望自己二十五歲,等你三十五歲的時候,會希望自己是三十歲,想這些都是沒用的,珍惜現在才是最切實際、最重要的。」
梁青不禁點頭,她今年恰好三十,正是十分懷念二十五歲時的年紀。
倘若能回到二十五歲,她願意用一切去交換。
但終究回不去。
而如果在『十分想回到二十五歲』中度過三十歲,幾乎可以肯定,會像莊靜院長說的那樣,到了三十五歲,又會十分想回到三十歲。
她端起香檳,輕輕啜飲一口。
40多歐買的橙色包裝的VeuveClicquot香檳,之前沒覺得什麼,只是覺得和在街邊吃飯很搭。
現在喝,別有滋味。
儘管便宜,但這是三十歲的香檳,某種意義上,這是人生唯一的一杯,過去了,永遠不會再有。
「莊靜阿姨、嚴寒香阿姨,你們能克服想要重來、想要回到年輕時的心態嗎?」謝惜雅好奇。
她十七歲,還是憧憬自己能成熟一些的年紀,但她思考得多,所以未雨綢繆,在現在這個年紀,希望想明白四十歲時需要明白的道理。
「誰能呢?」嚴寒香笑着自問。
莊靜也笑着搖頭。
嚴寒香繼續道:「類似於這樣最複雜、最棘手的問題,唯一可行的解決辦法,只有過一天算一天。」
「認命?」何傾顏好奇。
「還沒到認命的時候。」嚴寒香灑脫而神采奕奕地一笑,「我夢想長生不老。」
「我做過一個夢。」顧然說。
「什麼夢?」陳珂問。
「天后赫拉出現在我面前,告訴我,因為宇宙意志,這個世界已經不允許長生不老。」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嚴寒香笑着責問。
「但是。」顧然也笑了一下,「但是,她又說,夢裏可以。」
「真的?」嚴寒香問。
「香姨,這種話還您也信嗎?」格格難以置信。
「信啊。」午後巴黎燦爛的陽光中,嚴寒香笑道,「我在夢裏聞見的氣味,在現實中也能調製出來,我相信夢境的可能性。」
「會不會有這樣一種情況,」謝惜雅沉吟道,「假設嚴寒香教授去世,但顧醫生一直夢見嚴教授,夢裏的嚴教授和生前沒有分別――這是顧醫生瘋了,還是嚴教授真的活在了夢裏?」
格格眨了一下眼睛,說:「聽起來像是在罵人。」
「我媽媽死了,為什麼你天天夢見她?」何傾顏問顧然。
「不行嗎?」顧然也不怕,直接反問。
「行~」何傾顏笑起來,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好事,語氣都有點寵他。
大家都當笑話,莊靜、嚴寒香卻深思起來。
吃過午餐,眾人繼續巴黎之行,去的是赫赫有名的凡爾賽宮。
顧然之前不明白,為什麼『凡爾賽』是炫耀的意思,現在終於明白了。
不需要進凡爾賽宮,站在門口就知道原因:那正門――金門――高6米,寬4.9米,重達2.5噸。
由純金製成。
今天是個大晴天,陽光會將金門照耀得熠熠發光,讓人想起路易十四『太陽王』的身份。
漫步在凡爾賽宮的皇家禮拜堂,抬頭看見天國般金碧輝煌的穹頂。
那副《海格立斯的頌歌》,基本包括了希臘神話中的諸神,共142個人物。
還有那些精美的神像,都讓顧然不禁想,自己或許能在那條公路上遇見他們。
「顧然。」嚴寒香忽然喚他。
「在。」顧然收回視線,上前兩步。
「看那兒。」嚴寒香指着穹頂,站在她身後的顧然,順着她的手指看去。
「那就是天后赫拉。」嚴寒香繼續道,「宙斯牽着的是青春女神赫柏,宙斯準備將她嫁給大力神,就是戰車上拿狼牙棒的那個男神。」
顧然看向赫拉。
明明和宙斯一起看向青春女神的赫拉,似乎用餘光看了他一眼,奇怪的錯覺。
顧然又看向宙斯,他還記得夢中那頭雷霆公羊,那麼神武,傳授的卻是【大魔法】這種不正經的超心理學。
莊靜在兩人身後看着他們。
顧然比嚴寒香高了恰好一個頭,站在嚴寒香前面,像是靠在顧然肩上。
兩人看上去像是情侶,和夢裏一樣。
在【北大夢】里,嚴寒香也經常忽然指着什麼喊顧然,連在中國似乎只要有水就一定有的錦鯉,她也會驚奇地指給他看。
「有沒有掌管夢境的神靈?」顧然問。
「夢神摩耳甫斯,」在嚴寒香開口前,莊靜上前一步,「睡神許普諾斯、黑夜女神倪克斯,或許也可以。」
顧然點點頭,記住這三位神明的名字。
他更想遇見中國的神明,但目前為止,出現的好像主要是西方神。
難道是和他持有【曲柄牧杖】有關?
如果他捕獲一隻與東方有關的【心靈怪獸】,會不會以此為牽引,夢見東方神明呢?
話說回來,東方神中是哪位神仙具體掌管夢境的?解夢的那個周公?
不,周公或許只是一位清醒夢者,也可能是【黑龍夢者】,但不會是夢神。
哪到底是誰呢?怎麼覺得所有神仙都會託夢?
顧然沒夢見中國神仙的原因,或許是因為,大家都太全能了,分工不明確,所以導致信仰混亂。
可也有明確的呀,龍王、財神、月老,怎麼不見他們呢?
胡思亂想中,已經從宮殿出來,眼前是南花壇,也被稱為百花園。
這裏種植了丁香、水仙、鬱金香、風信子、百合等花卉。
嚴寒香來了些興趣,這些花的氣味,她當然已經收集,但就像一本書好書一定要多讀,一些景點的氣味她也喜歡仿佛去嗅。
就好像那是靈感的泉水,讀一遍、嗅一遍,就是一次打撈,次數多了,總能從泉水中撈到點什麼。
「我現在看什麼都金色的。」格格揉揉眼睛,「中國故宮也是世界五大宮殿之一,有沒有看過的人給我說說怎麼樣?」
「角角落落雕樑畫棟,從大的地方看,又大氣磅礴。宮殿群無數,能參見且推薦的大概三十個點,只是一個珍寶館,兩個小時左右。」顧然豎起兩根手指。
「這麼大?!我去,還是不去呢。」格格陷入沉吟。
「以你的成績,去北大或者清華輕而易舉,在北城讀書,去一趟故宮也沒什麼。」顧然道。
格格看向他,笑着點頭:「也是。」
「還不是要靠徐恬。」何傾顏取笑。
「哼。」格格不滿地哼了一聲,沒多說什麼。
顧然牽住蘇晴的手,輕輕笑着對她說:「這兒有點像遊樂園的花園。」
「那是你去的花園少了。」蘇晴回答得很冷淡。
「想和你去遍全世界的花園。」顧然說。
「你已經在全世界最美的花園了。」何傾顏湊過來,挽住蘇晴的另一條手臂。
蘇晴停住腳步,略微展示被牽住的左手,被挽住的右手,說:「我是囚犯嗎?」
「顧然,你鬆開。」何傾顏越過她,用責怪的眼神盯着顧然。
「你才不要在這裏礙事。」顧然反擊。
「我覺得自己礙事,你們喜歡牽手,乾脆你們兩個牽。」蘇晴說。
「不行,沒有鵲橋,織女和牛郎怎麼相會?」何傾顏說。
顧然:「.」
「這個說法好像不對勁?」何傾顏自己都笑起來。
蘇晴甩開他們,她走到莊靜身邊,挽住自己的媽媽。
「今天是周五,出來一周了,我們什麼時候回去?」她問。
「現在不是國慶嗎?」格格不太樂意。
顧然看她一眼,發現又變成了『格格徐不恬』。
兩種人格會不會融合呢?讀書時認真安靜,玩耍的時候活潑開朗?
「明天回去。」莊靜說,「我接收了六位新的病人,病區三位,你們療養樓三位,陸續也快抵達了。」
「終於又可以工作了。」顧然頓覺全身舒坦,像是一股氣流打通了經脈。
「明天就走嗎?」梁青猝不及防,下意識問。
「嗯,謝謝你這兩天的照顧,有空來家裏做客。」莊靜笑道。
「哪裏,沒有你們的話,我一個人在巴黎會很無聊,如果不嫌棄我,以後有機會請再一起旅遊。」梁青真心實意地說。
「好啊好啊!」格格第一個贊同。
梁青又一次露出苦笑,但她也不討厭。
她臨時改變主意,通過在巴黎的人脈關係,在國慶這樣的旅遊旺季,拿到一家高級餐廳的位置。
吃過夜景絕佳、味道還算美味的法國大餐,眾人回到酒店。
莊靜、嚴寒香去休息後。
「要不要再來一次聚會?玩遊戲、唱歌、表演樂器,都可以。」梁青說。
「我先回去了。」顧然道。
「顧然,」蘇晴叫住他,「你也一起。」
「好,那我先回房間洗個澡。」
「咦~~」格格一臉受不了。
「幹嘛?」顧然不解。
「洗澡是想做什麼?我告訴你,你們玩得豪華,別帶上我和梁青姐姐。」格格鄙夷顧然的私生活。
對於這一點,顧然沒資格反駁。
不過,什麼叫別帶上樑青?哼。
他回房洗澡,考慮到女孩子們或許也會簡單沖洗,便稍微多花了一點時間。
洗好澡,又穿上白T恤和牛仔褲,走進蘇晴的房間。
「你們.做什麼?」他停在房門前,沒敢繼續往裏面邁出第二步。
「你怎麼還穿着衣服?」何傾顏問。
這話有歧義。
準確地說,應該是『你怎麼還穿着常服』才對。
除了顧然,其餘人都換上了睡衣,法式的那種;
蘇晴精緻、陳珂浪漫、何傾顏多情、梁青妖艷;
格格和謝惜雅是少女洛麗塔――抹胸和短褲。
「惜雅把校服脫了,你沒留意到嗎?」格格問。
「她裝病又不是一兩天了。」顧然根本不在意。
謝惜雅好像明明犯錯卻反而被誇獎似的偷偷一笑。
「你們為什麼穿成這樣?」顧然繼續道,「是不是何傾顏提議的?」
「什麼啊!」何傾顏笑罵,「壞事都是我?」
「不是你?」顧然驚奇了。
「是我。」何傾顏不好意思卻又調皮地一笑。
顧然終於離開房門,往裏走,但沒有走太近,那些輕飄飄的睡衣,似乎走路帶起的風,都能將它們吹起,露出她們雪白的肌膚。
「蘇晴,你真好看,給你拍張照。」他拿出手機。
「顧醫生,你不會也是那種喜歡拍床照的男人吧?」格格懷疑。
原本無所謂的蘇晴,立馬掩住胸口,用懷疑的表情看着他。
陳珂似乎也在想些什麼。
「這可不行。」何傾顏明令禁止。
謝惜雅坐在地毯上,抱着雪白纖細的雙膝,打量顧然的身材,似乎要拍他的床照?
「少胡說!」顧然指責格格。
而在他沒留意到的角度,大明星梁青稍微將肩帶往上提了提。
她懂男人,和她這樣身份的女人春風一度,多多少少會有拍照留念的想法。
就算現在沒有把照片傳出去的打算,將來未必不會有,她還是小心一些。
同時,她心裏略感後悔,今天白天,那麼多次機會,竟然沒和顧然留下一張單獨的兩人合影。
如果真的有孩子――雖然除了她自己誰也不會知道,顧然是孩子的父親,留一張照片作紀念也算安慰。
「玩什麼?」顧然不想解釋。
「在法國,當然玩『誰是國王』。」何傾顏道。
「當上國王的人,要麼一輩子不准洗澡,要麼被送上斷頭台嗎?」顧然問。
「你先閉嘴不要打岔。」某種意義上,何傾顏現在依然肆無忌憚,「各自表演兩分鐘才藝,其餘人打分,去掉一個最高分,一個最低分,總分最高的是國王,國王可以指定一個人做任何事情。」
「讓顧然女裝也可以?」陳珂笑着問,
眾所皆知,顧然討厭女裝。
「可以。」何傾顏道。
「餵」顧然有意見。
「脫衣服也行?」格格摩拳擦掌。
「可以。」何傾顏點頭,她看向顧然,「你有什麼意見?」
「沒有。」顧然道。
眾人都笑起來。
「晴姐姐,怎麼你也在笑?」謝惜雅好奇。
「因為她知道,給顧然十個膽子,他也不敢當着她的面讓我們脫衣服。」梁青也算了解顧然一些地方了。
「背着我就不一定了。」蘇晴笑着看向顧然。
「誰第一個表演?」顧然問。
――――
《私人日記》:十月二日,周五,巴黎
凡爾賽宮不愧是與故宮同屬於世界五大宮殿之一,果然富麗堂皇。
晚上吃了相當高級的法餐。
回酒店後,被女孩們邀請一起玩遊戲,表演才藝,得分最高的人是國王,可以命令一人做任何事情。
我要蘇晴親我,嘿嘿~
一直親,嘿嘿嘿~
今天是巴黎的最後一天,也是旅行的最後一天,明天將回國,然後周日休息一天,周一開始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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