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子監內總有朗朗讀書聲,無論朝內局勢如何,這片地方往往不受任何侵擾,便如軍中一般,許多人想插手,卻插不進去。
因為那位朝中讓不少人心中欽佩,可每每見着與他共事後總要罵上幾句的老人,牧序。
一人守着國子監,那佝僂身軀擋下所有事,一雙肩膀扛下所有責。
牧序抬眼看向天空,耳中是學生們誦讀一篇散文佳作,天雲山水堤各一白,亭舟漁翁酒客皆一粒。
如今朝中局勢穩妥,較之幾年前,老人家過的舒坦多了,畢竟再也沒有人暗地裏叫嚷着什麼寒門,庶民無有資格讀書入國子監這類話,更沒有人暗地裏動手腳欺負那些苦寒人家出身的孩子們。
早些年光是暗戳戳護着這些孩子們,就讓牧序心力交瘁,也就是姚元載,趙軾這些老東西在幫着他,才算是輕鬆,否則一邊對付世家手段,一邊應付李霓裳就讓牧序都無暇吃飯。
更別說像是今日這般,跟兩個老東西一塊兒坐在這兒吃火鍋了。
讀書聖地國子監內,一張桌子,四個老頭,一個銅鍋,一桌菜,幾瓶酒。
其實挺不搭的,尤其是讀書聲朗朗。
牧序唏噓一下後說道:「姚元載要是在,鐵定跟擒虎老弟你合得來,那老東西脾氣那叫一個爆,而且學問上,講道理,也就比我差這麼一內內。」
牧序一口酒下去,舒坦。
蘇文清開口道:「若是元載在,咱們能在這兒這般吃東西喝酒?」
牧序聞言,立馬搖頭:「會挨罵。」
顧闕止還真有資格坐在這一桌上,雖然顧家沒落,但不過是無人在朝中做大官了而已,卻不代表文壇之上毫無地位了,而且只要顧老夫子願意,國子監內隨便教學,總不過是顧老夫子不願意來京城,說是看不得醃事兒,就在江南數一數二白馬書院內擔任先生。
而且嚴格算,顧老夫子也是前任祭酒的半個學生,跟牧序也算師兄弟。
顧闕止補充了句:「何止挨罵,元載那老小子的脾氣,這會兒說不定拿着拐杖追着你打了!」
說罷,顧闕止皺起眉頭一臉遺憾:「就是可惜這次入京沒見着他。」
牧序趁勢開口:「兩個人又沒死,就算年紀大了,也還有些年頭能活呢。而且你也沒啥事兒,就先留在京城,這不馬上又有一批新學子來了,正好你代了姚元載的活兒,不過沒錢拿啊。但我可以去陛下還有娘娘那兒誇誇你。」
顧闕止懶得搭理牧序,只是看向蘇文清:「朝中局勢我了解不多,但是元載在蜀地應該是無恙的吧。」
蘇文清原本是要吃口菜的,聞言這話,沉默了下後開口道:「應該是無恙,但是我這邊收到的消息是,蜀王在郡主動身前往京城的時候召集了蜀地境內所有將領。」
顧闕止眉頭緊鎖,「難不成當真要在此時起兵造反!?當年他為何不死,甚至能安然返回蜀地難道.」
當說到這兒,顧闕止止住了嘴,回到原本話題:「元載那個脾氣,希望隨他一起去的人能攔下來。」
吳擒虎手中拿着酒杯保持着沉默,他是江湖人,不聊這些,但若是蜀王當真此時造反,他也必須要出拳了,因為不願再看到生靈塗炭。
蘇文清開口說道:「若是他真動手,元載必然會起而行之,沒人攔得住元載,不過也不見得會動手,郡主在京城呢。」
顧闕止性子直率,其實跟姚元載很像,有話直說,而且頗為火爆,唯一不同的是,顧闕止比姚元載更會變通一些,但就說話上,卻是要比姚元載更直白。
當下聽到蘇文清的話,顧闕止開口:「當年郡主那孩子年幼就被他扔在京城,跟不是親生的一樣說不要就不要,也就虧了先帝與先皇后娘娘心善,幫着撫養,隨後送回了蜀地,誰知道這次特意送了郡主到京城是不是障眼法,而且世間會上拜火教這般猖獗,還有之前吐蕃突然不再是小打小鬧而是大舉入侵的那一戰.」
顧闕止越說越激動,當說到這兒,顧闕止捏緊拳頭:「他最好是莫要走夏晨峰的老路,否則大夏史書上唯二公然勾結外族造反的王爺竟然出同一朝,丟不起這個人啊。」
牧序嘬了口酒,然後左眼挑起眉:「顧老頭,問個事兒?」
顧闕止看向牧序:「有屁就放!」
牧序一口酒下去後看着顧闕止:「當的幾品官啊,瞧給你憂國憂民的。」
顧闕止愣了下,皺起眉頭。
牧序抬手指向蘇文清:「瞧見沒,當朝太師在這兒呢,他都不發愁,你愁個屁啊,一個空有功名在身的老秀才,還跟這兒瞅來瞅去。學學咱吳老弟,這話題不說話不吭聲,就自己吃東西。」
顧闕止捏緊拳頭,噌的一下站起身:「牧序!」
牧序也不含糊,站起身一擼袖子,「來來來,吳老弟你在我跟前,這老東西要跟我動手,你先跟他打打,你打不過我再來!」
吳擒虎放下筷子笑着說道:「亭如人心休歇處,今日無風無雨唯有春和日麗,亭內如此,亭外亦是如此。饒是有風吹來,有雨驟下,但雨後這天氣更艷。」
說到這兒,吳擒虎開口:「總不過就是過程,但我個頭高,能幫着老哥們遮擋一二,而我這類人許多,但過去後那日頭下的許多事,我們不頂用,還要幾位老哥哥們照拂那些個雨後春筍,花苞嫩芽才行。」
顧闕止聞言,看着吳擒虎作揖:「君子之學美其身,禮者所以正身也。口能言之身能行之,學至於行之而止,君子德之極也。」
說完,拿起酒杯。
一邊蘇文清與牧序都拿起酒杯,同時敬酒與吳擒虎。
吳擒虎自然是不敢含糊。
也就是喝完這一杯,牧序開口道:「這才是我老弟,你多學學!」
顧闕止聞言,又有些怒氣了,可也知道是自己說了那些有得沒得掃了興,於是自罰一杯,「掃了興,自罰一杯。」
吳擒虎笑着扶着顧闕止坐下,然後說道:「你若是掃興,我說那些更掃興。而且還莫名讓老哥哥你要被祭酒給數落了。」
顧闕止笑了笑,隨後瞪向果然要說什麼的牧序。
不過牧序嘿嘿一笑,不說了!
蘇文清倒是覺得這才是桌上該有的氣氛,雞毛蒜皮國家大事都聊聊,這才對嘛,不過還有事兒,蘇文清挺好奇,於是看向顧闕止:「闕止啊,我聽我家那幾個孩子聊天,說你對晏殊那孩子動手了?」
吳擒虎也知曉晏殊,而且接觸過,只覺得不凡,氣質不凡,氣度不凡,但也聽夏聽雨八卦過晏殊的事情,當下也是看向顧闕止。
而顧闕止一下子就來了火氣:「癟犢子玩意兒的癟犢子徒孫!一脈相承!跟你當年窩囊樣,還有荀曠那個窩囊樣一模一樣!」
牧序不開心了,「老東西,你罵他倆就罵他倆啊,跟我可沒關係。」
蘇文清問道:「今天不護着晏殊了?」
牧序破口大罵:「臭小子沒把我給氣死!跟他老師一模一樣的窩囊玩意兒!」
蘇文清笑了起來,隨後遺憾搖頭,看向吳擒虎:「若是那位姚元載此刻也在,晏殊那孩子必然要挨頓打。」
蜀地,蜀王府內一處院落之內,重兵把守,小小院子,打眼看去卻是有百餘人里三層外三層看守。
也就是院內人較少,不過數人罷了。
院內一房間內,一名學子打掃書架,抿了抿嘴唇的同時,拿起架子上的書,可側頭看向門口與窗口的兩名士兵,目光又看向書桌前的自己老師,有些愁容露出。
但此時,房間內另外一名學子卻是看向門口,這名學子注意到回頭看去,就看到是他們同行的人拿着食盒回來了,而且同行的還有一人。
幾人也不陌生,紛紛露出喜悅神色。
「老師老師你快看誰來了!」其中有人欣喜馬上開口。
這倒是引來了門口士卒不滿意,但這名學子卻是根本不在乎一般,只是回瞪了眼那士卒。
老先生,也就是姚元載放下書冊,抬眼看向門口,當看清楚來人,表情不由一怔,隨後當即站起身。
「學生李子玉,拜見老師。」
李子玉有些激動,站在門口看到數月未見但依舊正氣凜然的老師,當即躬身作揖。
姚元載放下書本,匆忙雙手扶起李子玉,一臉茫然,因為變化太多。
尤其是看着自己學生黝黑的臉,以及側臉處那一道傷疤,「可還有其他受傷之處?」
並非是其他什麼官方話語,而是想知道自己學生身上有沒有其他的傷口。
李子玉眼中滿是激動搖頭:「都是小傷,算不得什麼,倒是老師來了這般日子,學生才來拜見,學生慚愧。」
姚元載上下看李子玉。
數月前的李子玉風度翩翩,細皮嫩肉的,較之晏殊不遑多讓,但現在,身子結實了,皮膚黑了,還有傷疤了,這是遭了多少罪啊。
「先生,快跟子玉師兄一起坐下吧,而且師兄帶了好些您喜歡吃的東西過來。」
聽到自己其他學生開口,姚元載馬上點頭,拉着李子玉坐到了凳子上,但是馬上想到了什麼,不由問道:「你所任之地離這些有些距離,怎麼跑來了,若非只是看我,屬實不該!」
李子玉馬上說道:「老師,學生不忘先生所教誨那些東西,此次能來是王爺召集蜀地境內大小官員來,所以才得以拜見老師。」
聞言,一邊幫着從食盒內拿出吃食的一名學子皺眉:「之前是召集將軍校尉們,這次是召集官員們,師兄別是讓你們湊糧草吧。」
這話說出來的時候,站在門口的那名士兵馬上說道:「幾位敘舊便是,但若是胡言亂語什麼,休怪我們不客氣了!」
啪!
當這名士卒才說完話,姚元載一拍桌子:「如何不客氣!我學生說錯了什麼!」
說話間,老先生將自己學生護在身後,指着那名士卒:「煌煌天日,說的也是實情,不能說?怕什麼!心虛什麼!今日老夫便說了,蜀王大逆不道公然私設小朝廷,你來殺了老夫!」
這名士卒手按在刀柄之上,看着姚元載。
李子玉當下就站在姚元載身邊:「何人給你的權力與姚先生這般說話,讓你來看門,還覺得自己有了權?滾!」
與蠻人交道打多了,如今的李子玉自有氣質在身上。
這士卒皺眉。
但沒說話,一名校尉模樣的人走上前,朝着姚元載與李子玉抱拳:「姚老夫子,李大人,是我管教不嚴,還請兩位恕罪。」
說罷,示意那名士兵退下後,自己又朝着姚元載與李子玉抱拳,自己也就離開。
看院內士卒全部被帶走,李子玉才看向姚元載:「老師,坐下說。」
姚元載點點頭,隨後苦笑:「說是來這裏負笈遊學一場,幫着老友看看他所建書院,卻沒想到自從來了後,成了這階下囚被軟禁。」
隨後看向身後幾名學子:「還讓這些孩子們跟我一起。」
那幾名學子聞言,當即開口勸慰先生。
李子玉皺眉:「我聽聞是二王子擅自派人抓您,之後郡主殿下收拾了他,如今二王子臉已經看不得不說,更被完全軟禁了起來。」
姚元載嗤笑一聲:「郡主算好的,但蜀王其他那些孩子,跟他一個模樣!」
說完,姚元載擺擺手,關切的看着李子玉:「你呢?我雖然來了後打聽了你的事情,可也就是從郡主那兒聽到了一些你的事情。」
李子玉笑着說:「學生很好,百姓們的田地啊這些,都在郡主幫助下要回來了,至於不好的,也就是官場上的一些事情學生有些執拗應付的麻煩,算不得什麼的。」
姚元載看着自己學生輕描淡寫模樣,有些心疼。
倒是李子玉如今眼觀鼻鼻觀心,成熟太多,穩重太多。
而姚元載看着李子玉:「如今,可有答案了?」
李子玉愣了下,有些不解。
姚元載開口:「還要瞞我多久,紹翁與晏殊與我說過你寫給他們書信之事。」
李子玉恍然,苦笑了下:「那兩個人!」
而後看向姚元載:「沒想明白,但學生覺得想多了心累,不如就此務實,能做多少是多少。」
姚元載看着李子玉:「我是你何人」
李子玉當即站起身恭敬作揖:「授業恩師。」
姚元載緩緩道:「那為何不與我說呢.是怕我解惑不了?還是怕認為我誤會你?我心目中的李子玉,讀書入仕,入仕為民,一往無前,所向睥睨,尤其是你被任命到蜀地時的堅毅,我到現在依舊記得,如今心中有頓惑之處了,為何不想着解開,是打算任由其在心中生根發芽?還是那一往無前的李子玉受了官場餘毒也要不自稱讀書人了?」
李子玉起身之後就沒有落座,當下低着頭:「學生未變,學生只是不想讓老師擔心。」
姚元載也沒有生氣,反而神色溫和:「讀了聖賢書,卻管不了窗外事,心生憐憫是我,袖手旁觀還是我。以為做官後可以改變,但是發現,無能為力的事情更多了。」
這就是李子玉寫給晏殊與左紹翁的無奈。
當下姚元載原話誦讀出來,李子玉站在原地,看着姚元載低着頭。
姚元載看着李子玉:「後悔為官?」
李子玉當即搖頭:「不悔,若是不為官,那一縣之內那些受苦百姓依舊水深火熱。」
姚元載點頭:「是了,那就是覺得自己能力太弱了,發現讀書多了,也無用了,對嗎?」
李子玉剛要說話,但最終還是點了頭:「是。」
隨後李子玉看向姚元載:「我任命的縣中有一戶人家,六口人,男子是獵戶,長子與二子跟着他一起進山,三子幫着他母親一起種地,幼女尚在襁褓,算不得富裕,但衣食無憂。可家中良田被奪,獵戶被人下了毒手斷了兩條腿,長子與三子屍體面目全非,那婦人發了瘋,整日瘋瘋癲癲,原本幸福一家成了這般模樣,只靠二子努力維持男子與婦人生活,養活幼妹。家中依靠只能打獵,但就算如此,那些人依舊不放過這一家人。」
說到這兒,李子玉看向姚元載:「老師,我見到他們的時候,他們連衣服都不全,住在牛棚里,房子全被燒毀,冬日裏的牛棚那二子年不過十六,背着幼妹,看到我一身官服,拿起弓箭就要護身,百姓不信官,畏官!」
「我脫去官服,好言好語之下依舊不信任,直到我幫他抓了一直為難他的村中惡霸,他才哭了朝着我磕了頭,可即便如此,當我幫着他們家討了公道,要回了良田後,卻是有官府的人拿了公文又要去了他家,完全略過了我.」
「我要去阻攔,可根本沒用,我看着那個孩子被打,不瞞老師您,那一刻,我被許多人阻攔完全無能為力,只能看着那個孩子,我恨自己沒學武,因為學了武,我便可殺了那所有人。那孩子是因為我才開始信任官府,可也是因為我才打的.」
李子玉雙眼已然模糊。
猶如回到了那個現場。
坐在地上看着那個孩子求救的眼神,無能為力,只能看着。
讀書
讀的什麼書。
一縣縣令,救不了自己縣內百姓。
有什麼用
什麼用都沒有。
「一群畜生!」有學子在一邊罵道。
更有學子追問:「師兄,那些人現在如何!」
李子玉開口:「郡主殿下知道了這件事後,那些人全死了。」
「該!」這學子捏緊拳頭,「就該千刀萬剮!」
「那那個嬰兒呢,還有他的父母」有學子趕忙追問。
李子玉說道:「我贍養了起來,孩子也在我府上。」
這幾名學子聞言,當即朝着李子玉恭敬作揖。
不知他們若是知曉李子玉贍養不止這幾人,會是什麼樣。
姚元載看着李子玉:「浩然氣可還在?」
李子玉點頭:「在!」
姚元載開口:「做的官小了,管不了這樣的事情,於是就想做大官,但等做大了,浩然氣就沒了,成了百姓口中的衣冠禽獸。世間讀書人,往往都是如此輪迴。」
而就在姚元載說完這話的時候,院子內卻是有人走了進來,除卻之前那校尉之外,還有一名衣着華麗青年,以及一個中年官員。
這官員李子玉看過去時,露出嫌厭神色。
米婉君,他的舅舅。
而青年身份也很高,蜀王五王子夏清和。
「拜見姚夫子。」夏清和朝着姚元載行了禮後,看向李子玉:「李大人也在啊。」
李子玉未去理會夏清和,更都不正眼去看一樣米婉君。
米婉君雖然惱怒,但臉上也不露出來,而是看着姚老夫子:「姚夫子,王爺請您過去坐坐,於是特地讓五殿下來接您。」
姚元載看向李子玉,指了指外邊的那些士兵們:「子玉,你可知為何我這一把年紀的而且手無縛雞之力的老東西,會被蜀王如此重兵看守起來,就連說句話都要被這些士兵們忌憚起來。」
李子玉看着姚元載作揖:「請先生解惑。」
姚元載笑道:「因為蜀王害怕我的這口浩然氣!我讀書數十載,這口氣一直在胸中,許多讀書人,就像是這個米婉君.」
說着,手指着米婉君:「雖然是你舅舅,但是我還是要說,像他這樣豬狗不如的東西,就是沒了這口氣,所以才成了現在這副模樣,而且偏偏這麼個玩意兒出去後還說自己是讀書人!他是嗎?他配嗎!」
米婉君臉色難看,倒是一邊五王子覺得有意思。
姚元載手放在李子玉胸口:「你很好,你有這疑惑的這一刻,我知道,你沒有變成我剛剛說的想做大官,然後如何如何的那類人,你依然守着自己這口氣。讀書無用,有時候很無用,就像是你剛剛說的,我理解你,明白你,無奈之事老師也經歷過。但有時候讀書很有用,因為讀書後的你,明白自己要做什麼如何去做,所以.守住這口氣,將它當做利器!正如這麼多兵看守我這個老頭一樣,當你這口氣無堅不摧的時候,你會發現這些個畜生,怕的就是真正讀書人!」
說完,看向五王子夏清和:「殿下,請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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