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鑒仙族 第三百六十二章 慈悲相

    谷煙坊位處大漠之中,坊間道路都用砂石砌成,陳冬河帶着李淵蛟走了一陣,便聽着了四下里叫賣聲,舉目望去,遍地是人。

    李淵蛟這頭走着,又將李玄鋒築基的消息告訴了陳冬河,陳冬河臉色稍微好看了些,語氣卻有些理所當然的味道,答道:

    「玄鋒自小不同於常人,諸兄弟中天賦最好,築基也是應當的。」

    兩人走了一陣,陳冬河臉色已經恢復正常,指了指四周鬧哄哄的人群,解釋道:

    「谷煙大漠雖然遍地沙土,不甚養人,卻產出大量靈物與礦石,四方接壤的修士都往此處擠,故而這坊市之中的胎息修士遠超冠雲峰。」

    他往左右看了看,聲音越來越低,漸漸改成以法力傳音:

    「歸根到底,是金羽宗對治下的廟宇宗族略有管束,外加登記散修,平衡散修之間的鬥爭,故而低階修士大多數都能平平穩穩地活下來,數量是青池的數倍。」

    李淵蛟看看周圍人的精氣神,點了點頭,亦答道:

    「可青池宗內紫府、築基、練氣數量卻為越國之最,實際上對於胎息修士,養着他們創造的資糧遠遠不及放任吞併、再定期殺一批……」

    「如此一來,無能的自然會為有能力有天賦的讓位置,好的資糧不至於浪費在庸才身上。」

    李家在青池宗下面混了這麼多年,又人脈深厚,自然是洞若觀火,李淵蛟繼續道:

    「同樣的地盤,星羅棋佈的胎息練氣小族,只能種一種靈稻,還要彼此摩擦、爭執、鬥法,是怎麼也比不上有組織有高修的築基世家的。」

    他的目光在腳底的小攤上掃過,嘆道:

    「卻不得不承認,青池宗的宗制、族制、手段,都要更加高明冷酷,更加完備隱秘…才能從青池山上的小宗成長為至今的龐然大物。」

    陳冬河默然,兩人默契地在這種壓抑的氛圍中轉移了話題,李淵蛟皺眉道:

    「冬河叔,我帶了一瓶【小清靈氣】來,這本是最為常見之物,倒是不曾見過有人售賣…這是為何?」

    陳冬河指了指遍地的黃沙,解釋道:

    「【小清靈氣】要在深山高嶺收集靈氣,此處大漠,自然收集不到此物,自古以來,就有許多代替之法,如今故而大多用了【小流沙氣】來代替,修行中大都不用此物了,不但少見且價賤……」

    陳冬河解釋一番,李淵蛟恍然,兩人尋了間鋪子把【湛藍刃】掛上去,換取了五十靈石。

    此物雖然是一對法器,又是練氣中品,只可惜彎刃雙刀太少見,商量了幾個回合,也不過換到一個中規中矩的價格。

    李淵蛟將這些靈石接過,心中一松:

    『難怪大部份練氣修士用的都是胎息法器,這五十枚靈石足夠普通練氣修士不修煉苦苦採氣足足十餘年,若是修煉起來還要花錢購買資糧,這時間還要翻上一番不止…四十年一把法器…又有幾個四十年!』

    復又從儲物袋中取出李清虹繳獲的魔修大錘,練氣下品,只抵作三十靈石,再把其餘胎息法器變賣,加上李清虹的九枚,差不多湊齊了一百枚靈石。

    【小清靈氣】在此處價賤且稀少,李淵蛟只好收起,陳冬河取了六枚靈石塞在他手中,勉強算是湊齊了大頭,還餘十幾枚靈石的空缺。

    『曦治信中說了,袁湍雖說可以贈些靈石,可為這幾枚靈石搭上築基人情實在不值。』

    他收好諸物,兩人一起走出了坊市,在茫茫的大漠中駕着風,李淵蛟躊躇片刻,朝着陳冬河道:

    「大漠中可有賺取靈石的法子?」

    陳冬河思忖片刻,答道:

    「倒也有些,卻大多要空耗幾年時光,更何況也湊不齊十餘枚靈石。」

    李淵蛟只能作罷,將身上的幾枚丹藥交給陳冬河,低聲道:

    「冬河叔,那【金陽煌元】如何了?」

    「已經有了八成。」

    陳冬河從儲物袋中取出一個翡翠玉瓶,答道:

    「還需一年半載,這金陽煌元便有了!」

    「好。」

    李淵蛟贊了一句,回答道:

    「那我先回族中,冬河叔保重,再過上些時日,我便親自來迎。」

    兩人說了些離別的話,李淵蛟答應了替他祭拜李通崖,便駕風離去了。

    …………

    嶺海郡。

    於家。

    嶺海於家是多年世家,族中弟子拜入青池宗內多座仙峰修行,族中諸脈各自支持不同仙峰,乃至於相互鬥爭,爭權奪利。

    空蕩蕩的城池之中,大街小巷乾乾淨淨,街坊中空無一人,唯有城中最高處的大殿之中隱隱有人聲傳來,竟然是幾個於家的築基修士,十分彆扭地站成一排。

    這幾脈的族長向來從不見面,就連商議家中之事亦是命人傳話,如今卻齊齊落在這空落落的城池之中,滿臉恭敬之色,服飾各異,靜靜的站着。

    眼前的大殿上高坐着一黑袍和尚,捧着個如同懷胎六月的肚子,滿臉油光,咧着嘴哈哈大笑,時不時停頓一下,深深地喘上幾口氣。

    「法師可還滿意?」

    於家眾人其中站在最前方最年長的老者笑盈盈地出列,蒼聲問了一句,便見那慕容夏嘻嘻一笑,答道:

    「滿意!太滿意了!還是你家最為慷慨大方,上來便是一萬六千人,還是你於家最有慧根,不執着於這肉體凡胎。」

    「哈哈哈,法師滿意就好!法師滿意就好!」

    孤零零的風在空蕩的街道里穿梭着,發出呼呼的風聲,這於家老爺呵呵一笑,心中滿意的很,暗道:

    『這位可是將成摩訶!若不是仙釋兩道利益交換,哪裏是我們於家能夠得着的人物?如今趁他還未修成摩訶,好好的賺上一筆人情,豈不快哉?』

    於是面善的笑容更為熱情,復又問道:

    「這一城可夠着大人用的?若是不夠,我再尋一些大福報之人,細細洗乾淨了,去往法師肚中享福。」

    這和尚半躺在黃金大座上,哼哼唧唧地發出幾個音節,那肚子如同懷胎六月,暴露在外的肚皮上滿是青紫色的痕跡,他笑道:

    「不必了不必了!十萬六千七百五十六人已經湊夠,若是再多,恐怕要把我的福地給撐炸了。」

    他呻吟了兩聲,好像是肚裏難受,足足過了數息才繼續道:

    「我既然行善樂禪,自然不再走憐愍的無能路子,如今證道,即刻要成摩訶了!此後便取回我前世積累的修為,更進一步!」

    這法師自然是當年途經李家的法師慕容夏了,如今十多年來一路走,一路吃,已經徒步走到了嶺海郡,抱着個肚子坐在上首,咂了咂嘴,高呼道:

    「老衲要悟了!老衲要悟了!」

    於家人自然一陣恭賀,便見慕容夏身下潺潺流出血來,翻了翻身,好像在調整姿勢,叫道:

    「噫!」


    「砰!」

    那大肚皮砰然炸開,流轉出一陣陣的異香,放出一道又一道的彩光,腹中呼呼的風聲、奢靡的絲竹聲、男女老少的歡笑之聲猛然強烈起來,就在耳邊。

    流血的各種臟器之中,慕容夏肚中竟然跳出一嬰兒,迎風便長,片刻便有了十七八歲的模樣,非男非女,陰柔慈悲,身後身前皆有六臂,各自拿着法器。

    身上則金燦燦的一片粉,隨着他的行動嘩啦啦地落下來,落地即刻化為大大小小的人兒,歡呼雀躍,滿地亂跑。

    於家人見了這幅詭異的場景,心中慌亂,連連後退,這非男非女的東西則回頭,從地上撈起一動不動的慕容夏的軀體,就像吃一根黃瓜,分成四五口吞了下去。

    「好滋味。」

    這摩訶嘴角帶着血,身形暴漲,不多時便化作小山大小,遮天蔽日,腳踩着房屋城池,兩唇輕啟,發出陰柔詭秘的聲音:

    「本座慕容夏,今日證道九世摩訶,勾連【慈悲六道觀世相】,得了大神通…七日後法會,恭迎諸位同道……」

    這聲音如水波一般流淌,在太虛迴蕩,太虛內有賀喜之聲傳出,南北各宗各派都有修士前來賀喜,慕容夏傲然而立,靜靜地站在嶺海郡中。

    慕容夏目光移動,還準備說幾句大話,面前的太虛卻被硬生生撕裂,一個白衣男子破空而出,懷裏抱着一劍,靜靜地看着他。

    這男子面容藏在迷霧之中,看不清五官,慕容夏卻戛然而止,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太虛之中的道喜聲也消失不見,天地中一片寂然。

    「上…上元…」

    慕容夏非男非女,滿是慈悲的臉上極其突兀地閃過了一絲恐懼,十四隻縴手也紛紛低垂下來。

    上元真人只抱着劍,冷冷地盯着他,輕聲道:

    「回燕國。」

    慕容夏方才還一臉囂張,頓時啞火,如同泄了氣般萎靡下去,化為尋常人大小,一聲不吭地鑽入太虛,消失不見。

    餘下的於家人還跪在地上瑟瑟發抖,上元真人看也不看一眼,同樣遁入太虛,留下一座空城,以及空城中那兩個碩大的腳印。

    「呼!」

    於家人抹了抹汗,相視一眼,冷哼一聲,各自散去。

    …………

    玉庭山。

    李清虹告別了李淵蛟,才在玉庭峰上修行了一段時間,只覺得體內的【長空危雀】躁動不已,心中煩悶,修行緩慢。

    「怎會如此?」

    她將手中的長槍橫放下來,升起一股疑慮來,尋思道:

    「難道是家中某處來了魔修,或是哪處有了血氣,牽動了我這籙氣…!也可能是太久未酣暢地鬥法…這些年打起來都是乾淨利落,數招之內就見了分曉。」

    各人有各人的道途,李清虹本就不是安安靜靜修煉的命,要鬥法殺敵,血染長槍才能容易精進,如今零零碎碎已經在玉庭山上修煉了快十年了,自然是越發緩慢。

    「得罪了那妖物,大黎山不能肆意進出,望月湖上的妖物又多處於湖底暗流,難以尋匿…」

    她記掛着家族,又不能走太遠,只悶坐在玉庭山上,正抱着槍看朝霞,卻聽一陣喧囂,耳邊都是踏雪的嘎吱響。

    「姑姑!」

    李曦峻踏雪而來,一拱手,沉聲道:

    「湖上來了個和尚,在山腳下搭了個棚子修行。」

    「和尚?」

    因為李通崖之事,李清虹平生最恨和尚,頓時蹙眉,握起槍來,冷聲道:

    「什麼修為?!」

    「應是個僧侶。」

    李曦峻答了一句,眉宇一挑,生怕李清虹衝動,立刻補充道:

    「姑姑,此人以區區僧侶之身南下,想必所有倚仗,還請姑姑謹慎行事,切莫以身犯險。」

    「我自曉得。」

    李清虹握着槍,杏目微睜,答道:

    「卻也不能任他在這山腳下高坐,萬一是要等着蛟哥回來呢?你派人去問問,這禿驢因何上門。」

    頓了頓,李清虹復又道:

    「黎涇那頭可知曉,準備運起…鎮壓此獠。」

    「家主已知曉。」

    李曦峻會意點頭,兩人到了大陣樞紐陣盤,李清虹將縴手往陣盤上一按,靈識藉助陣盤探知,果然見山腳一片草木中坐着位僧侶。

    這和尚一聲棕袍,袖口寬大,頭上受了戒疤,面容圓潤,小眼薄眉,相貌不至於醜陋,卻也實在算不上大氣。

    他盤膝而坐,膝上放着一禪杖,銅色的環耷拉着,雙目緊閉。

    李曦峻吩咐下去,不多時便見大陣微動,安思危負着槍,滿面警惕地走上前去,低聲道:

    「在下李家安思危…不知比丘…遠道而來,可有指教?」

    這僧侶睜開小眼,開口道:

    「小僧燕國【遼河寺】空衡,還望能見一見玉庭峰主,麻煩道長替我請請。」

    安思危下山前已經得了李曦峻囑咐,當下點頭問道:

    「不知空衡大師有何指教,透露一二,我好上山去請。」

    空衡頓首,溫聲道:

    「小僧並無惡意,不過是釋途所指,機緣所在,故而萬里前來,在此等候峰主。」

    安思危自然不能這樣無功而返,又強着問了幾句,這和尚翻來覆去便是這幾句,只好退下來上山,將這話稟報了。

    李清虹向來對釋修沒什麼好感,聞言搖搖頭,答道:

    「不知這和尚身份背景,也不至於一下把他打死了,他要等便讓他等着,另外派一人去蕭家,問一問這【遼河寺】是什麼跟腳。」

    兩人應聲下去了,李清虹修煉難進,便取出《紫雷秘元功》中那兩道秘法,默默鑽研起來。

    默默讀了幾日,安思危便負槍上來,沉聲道:

    「峰主,這人先是打了施藥治病的旗子,可鎮中人曾經被慕容夏所害,心有餘悸,無人理會他。」

    「這和尚也不以為意,如今在山下結廬而居,獨自修行起來了!」

    李清虹收起玉簡,輕聲道:

    「蕭家那處如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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