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鑒仙族 第三百三十三章 遠來是客

    李寄蠻騎着馬來的黎涇鎮,躺在車駕裏頭回的烏塗城,李家族正院行刑的乃是胎息修士,縱使他身具修為也無用,照樣被打得皮開肉綻。

    族正院幾個不苟言笑的族老交談一陣,給了個「輕忽職守,放縱望姓」的評價,這不只是將李寄蠻翻來覆去打了七十板,也將李寄蠻的臉面打得啪啪響。

    田家人自然也趕到了族正院,田仲青上前連連道歉,李寄蠻面上笑呵呵地揭過了,田仲青卻背後發涼。

    而另一頭的族正院和李淵平的中殿雖然不曾對他家有什麼指示,依舊讓他們冷汗淋漓。

    身為風暴中心的田氏家主,田仲青聽得一口氣噎在喉嚨之中,晉升練氣的喜悅蕩然無存,連夜駕車返回東山越,怒得砸了滿院的瓷器,還得攔着伯父田有道不至於將田榮一巴掌打死。

    「滾下去!孽畜!」

    隨着田有道一聲暴喝,田榮灰溜溜地捂着腫得老高的臉頰下去了,田仲青這才鬆開老人的手,他內心真不想攔着田有道,一掌打死乾脆利落……

    可老人一巴掌只打得田榮一個踉蹌,田仲青便曉得伯父還是心疼這個獨子,陪着他演完了這戲,沉聲道:

    「伯父……這可怎麼辦!」

    田有道也是李家的老人了,從胎息到練氣,在族中的輩分大得很,聞言長出口氣,悶聲道:

    「李寄蠻心胸狹隘,本就對我家不滿,如今出了這檔事,更是結了大仇了……」

    叔侄倆雙雙練氣,自家是李家最大的外姓勢力,一向小心謹慎,不曾想田仲青閉關,田有道外出,竟然被田榮跑了出去,釀出這樣的惡果。

    田仲青嘆了口氣,低聲道:

    「明明吩咐好了,怎麼會叫他跑了出去,如今李寄蠻有諸多山越貴族支持…若是今後有什麼變動……」

    田有道往上首一坐,他已經七十多歲,見的東西也多,已經掐着鬍鬚暗暗計較,若有所思道:

    「此事蹊蹺,待我去問一問家主,把話說開,如若族中要如何做,我等配合着就是了!」

    田有道畢竟是李玄鋒的親舅舅,在家中輩分大,也有說這話的資格,田仲青見狀忍不住暗暗感慨:

    「族中唯有伯父能說這話了……」

    「仲青!」

    田有道低聲一喚,田仲青連忙抬起頭來,叔侄對視一眼,田有道滿臉肅穆,沉聲道:

    「說起這事…我家如今能有如此威勢,看似是我叔侄兩人先後突破練氣,田氏靈竅屢出,為中流砥柱,得了主家信任,制約山越,但是仲青…」

    他看了看侄子,低聲道:

    「你要曉得,我家之威勢權位,唯系我一人罷了!」

    田仲青重重點頭,他如今也是成家立業多年的人了,子嗣頗多,成熟許多,悶聲道:

    「任氏與竇氏繫於伯脈,如今有了曦明公子,眼巴巴地跟着了,柳氏已衰,徐氏一心作軍中純臣,東不沾西不靠,卻也沒有什麼要擔憂的。」

    「而我田氏…」

    田有道乃是李玄鋒親舅舅,田家一向以叔脈為首,偏偏李玄鋒去了南疆倚山城,還膝下無嗣,這下讓田家沒了依靠。

    李玄鋒說是去倚山城駐守,可前去此城又有幾個是回得來的,眾人心中不說,只當他是再也回不來了,其餘望姓無甚感覺,田氏卻內心暗自打鼓。

    「不錯。」

    田有道搖了搖頭,答道:

    「我只恐哪日我遭了不測,田氏便受人肢解,一如柳氏。」

    田仲青躊躇了片刻,低聲道:

    「伯父,您且看…大公子如何?」

    李家曦明輩李曦峸最長,是為大公子,李曦治第三,李曦明與李曦峻分別為七和八,其餘一女三子皆為凡人,送下山不論。

    李曦峸如今在山越治事,算是李家唯一一個下山治事的公子了,乃是仲脈李通崖一脈,田仲青與其多有接觸,有些了解,解釋道:

    「大公子雅量非常,慷慨友愛,田氏若是以女妻妾之,我再傾心與其相交,倒向仲脈,興許能找棵大樹。」

    「仲脈一度中衰,沒什麼母族幫襯,實在是上上之選!」

    田有道抿了口茶,答道:

    「你且去試一試,先打好關係,我看他雅量有餘,強硬不足,是個好攀附的,若是能得他信任,數代無憂。」

    ────

    宿衛眾多的大殿之中,李淵平一身錦袍,盤膝而坐,身下的蒲團浮現出一道道白光,幫助他進行凝神,避免干擾。

    「家主!西邊道上來的信。」

    下首上來的族兵低低念了一聲,見李淵平正在大殿之中修煉,一時間不敢上前。

    李淵平難得最近輕鬆些,他也有時間騰出來修煉,雖然收益甚微,但也聊勝於無。

    「拿上來罷。」

    李淵平吐出氣來,伸手接過那信,使了特定的法決解開密信,展開一讀:

    「冬河已至西邊荒漠,此地喚作谷煙大漠,兩隨從皆恭敬無事,此地關隘眾多,我等於金羽宗治下谷煙廟客居,三人合力,七年便可得氣而歸。」

    「好!」

    眼看着西邊有收集那【金陽煌元】的門路,李淵平頓時大喜,看了看手中的小信,疑道:

    「這是從何來的?」

    「稟家主。」

    那族兵回答道:

    「乃是由道上的雜氣行商攜來。」

    李淵平恍然點頭,取了筆墨寫了個大大的「好」,又寫了些勉勵與感謝的話,用自己法印封住,丟進竇邑手中:

    「賞他點靈稻,讓他帶回去。」

    此方天地通信本不須這樣麻煩,不說上古,聽聞千年前都有傳音符一類的東西,只是後來不知怎地,這一類符或是失了效,或是代價高昂,也少有人用了。

    收回思緒,李淵平把注意力放回家中事務上。

    「山越倒是好辦。」

    自前些日子李淵蛟提及此事,與李淵平細細聊了,不久便歸山修行,李淵平則一心放在如何解決這兩事上。

    山越之地李淵平早有不滿,暗自有了安排,只是族中的一眾子弟,叫李淵平頭痛得很。

    「真要像兄長所說……又去哪兒尋一處…」

    李淵平將案上的書信理了理,將周邊幾家的情報取出來。

    郁家這些日子沒了動靜,郁慕高埋頭在族中整理宗族,今天殺一批,明天放一批,他那些兄弟雖然人多勢眾,卻鬥不過來,日日被當做羊羔宰殺。

    「真敢殺啊……」


    李淵平看着上頭的名冊,抿了抿嘴,郁慕高是殺得痛快了,留下的隱患可多着,他搖搖頭,打起了東岸諸家的主意。

    東岸諸家零零散散十幾家,散落遍地,雖然大多是些胎息練氣的小族,卻頗有些複雜,多方糾葛,沒什麼人去碰。

    望月湖北岸與望月湖東岸曾經都是鏜金門的地盤,東岸諸家與鏜金門千絲萬縷,雖然如今鏜金門勢弱,也丟掉了這塊地盤,卻還有幾分人情,這是其一。

    其二,東岸諸家持着好幾條礦脈與靈泉一類的寶地,都被西邊的蕭家暗中附庸把持,有蕭家人以客卿之名鎮守,維持局勢,以此牟利。

    本是不應該的事情,只是青池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蕭家有心見到這碎成一地的模樣,就這樣年年維持下來。

    更何況望月湖挨着蕭家,之間緩衝地帶便由這諸家維持,北邊接壤鏜金門,南邊接壤李家丁家,各方勢力角逐其中,頗為敏感。

    便是這多方因素,硬生生將東岸諸家維持起來,百年來沒有過什麼大變動,蔣家興旺時則供蔣家,郁家稱霸供郁家,如今郁家衰落,湖上三足鼎立,便是各去尋靠山了。

    「當年坊市破沒,郁家衰落,我家也有收下幾家上供的機會,只是當時人手不足,只欲韜光養晦,不欲插足其中,故而錯過了。」

    李淵平思量一陣,不由心中大動,暗忖道:

    「恰好我家如今用度緊張,若是能介入其中…一來能得些供奉,二來也能在東岸扶持些勢力…」

    李淵平正思量着這事的可行之處,向着下首的竇邑喚道:

    「去族正院為我取一份東岸諸家的情報來。」

    竇邑連忙點頭,急匆匆地下去,不曾想下頭同樣跑上來一人,恭聲道:

    「稟家主!道上有修士求見!」

    「道上修士?」

    李淵平微微一滯,知道能報上殿來多半不簡單,只問道:

    「何等修為?可是有事相求?」

    那階下的族兵張了張嘴,答道:

    「據安客卿所說,恐怕不是紫府金丹道的修士,身着袖口道袍,少年模樣,說是一身氣勢遠超築基,至於事務,非要見了家主您才肯說。」

    安鷓言當年也是見過郁蕭貴和李通崖的,大概能估計出築基修士的實力,說的是遠超築基,不由讓李淵平神色凝重。

    「不是紫府金丹道修士!?要見我?」

    李淵平頓時一滯,沉聲道:

    「且去提醒蛟哥,叫……不必叫他過來,讓他在山上看着……安客卿等人一併鎮壓着…以防這人突然暴起。」

    李淵平面色有些難看,他向來最厭惡這種意料之外的麻煩,更何況對方雖然規規矩矩地禮貌上門,可這人一身修為遠超築基,真要鬧騰起來李家可吃不消。

    「該死!」

    他惡聲地抒發了不滿,這才長出口氣,低聲道:

    「請他去偏殿等一等。」

    「是!」

    竇邑等人縮頭下去了,李淵平這才坐回上首,暗自道:

    「看穿束不是釋修,可難保是變化而來…興許是個魔修…我家還未見過江南魔修,只聽聞外表與常人無異,恐怕也認不出來。」

    他往階下走了兩步,畢竟是築基級別上門拜訪,李家如今也就他份量足夠,又不至於叫人暴起殺了損失太大。

    「此時不宜露怯,只恐叫人起了疑心便不妙了,倒去會會他。」

    李淵平走到殿前,邁着輕飄飄的步子去了,這才走到迴廊上,便見着一臉憨厚的李汶一手抓着一個大如人首的金瓜跟上來,一聲不吭。

    李淵平看着他如山般的身影,還真多了幾分安全感,笑道:

    「好憨漢!」

    「呵呵。」

    李汶悶聲笑了笑,李淵平到了偏殿前,輕聲道:

    「不必跟進來了,在外頭等着便可。」

    畢竟築基與練氣相差太大,按着安鷓言的描述,李汶上去也就是人家一掌的事情,還顯得自家心虛。

    見李汶愣愣地應了,李淵平推門而入。

    側院之中樸素無華,只擺了幾個木案,側旁的小案旁正坐着一少年,頭頂道冠,面容平凡,膝上放着一劍,看上去卻是桃木劍。

    他看起來不過二十來歲,身上披這一件普普通通的道袍,袖口繡着金紋,看上去也不知是哪個地方的穿着,桃木劍也是平凡黯淡,不像什麼寶物。

    「二十歲的築基?」

    李淵平在心中已經認定這人用幻術掩蓋了外表,越發警惕。

    「李家恭迎前輩大駕,不知前輩如何稱呼?」

    李淵平上前一步,擺出滿臉笑容,不卑不亢地輕聲問。

    「見過家主!在下出身趙國潁華郡王尋!家主客氣了!」

    不曾想着修士反應卻大得很,一下從桌案邊跳起,膝上的那柄桃木劍在空中跳了個跟斗,輕飄飄地懸浮在半空,王尋仿佛一無所知,客客氣氣地回答。

    見了此人的回答與語氣,李淵平心中稍稍放下一分,目光在那桃木劍上不着痕跡地一掃,笑道:

    「原來是趙國的客人!在下李淵平,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不敢。」

    王尋見李淵平沒有往上首去,而是在側旁坐下,明顯是給了自己面子,拘謹的神色頓時一松,也跟着坐下。

    看着面前少年的一類反應實在不像裝的,李淵平心中的重負頓時又去了三分,越發自如起來,溫聲道:

    「看茶!」

    下首的侍從將茶送上來,在兩人面前擺好,急急忙忙地退下去,李淵平笑了笑,看着面前少年靦腆羞澀的樣子,不敢放鬆警惕,溫聲道:

    「請問前輩…是何出身?可有事託付?我家若是力所能及,定為前輩辦到。」

    這少年估計不常在俗間走動,說了一連串也不曾說出自己的出身,李淵平問起出身,便是想要看一看是不是什麼宗門大族,好作應對。

    於是一邊笑盈盈的問着,一邊拿起玉壺為他添茶。

    這少年愣了愣,連連點頭,還以為問他家中譜系,急忙答道:

    「我出身潁華王家,乃是逍金真君玄孫,潁原真人之子…」

    「嘩……」

    李淵平像是被莫名其妙抽了一巴掌,腦袋嗡嗡作響,穩穩的手赫然一抖,這話震得他腦海空白,好端端地撒出了好幾朵水花。

    「逍金真君!金丹修士!」

    他愣愣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道:

    「前輩…說是…真君之玄孫,真人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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