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清杳原本給江朔披了一件黑色長袍,偽裝成南詔商人,他已脫下披在伏帝難身上了,內里還穿着唐人的袍服,江朔將袍服脫下,按葉護的法子系在雙手雙腳上,從山崖上一躍而出。
躍在半空中立刻開始急速下墜,江朔忙學着李歸仁的樣子如飛鼠般張開雙手雙腳,兩側袍服如風帆般兜滿了風鼓了起來,但覺身子一輕,並未直直墜落,如大鳥一般,向下滑翔而去。
他將四肢撐得筆直,讓衣衫充分展開,下墜的勢頭更緩,江朔仰起頭來望向前方,但見夜空如洗,如同黑幕中點綴着無數的珠子。
這樣的夜空他也曾見過,但卻從未如此刻一般置身其中,此刻但覺心潮澎湃,一股清氣頂到了舌下,江朔不禁張口發出長嘯,如鳶飛戾天,聲徹山谷。
他很快衝入了山腳濃霧之中,四周一片白茫茫,無法判斷高度,此時其實極為兇險,雖然以袍為帆,大大降低了下墜的速度,但仍然墜得極快,若直接拍在地上,也非得受重傷不可。
忽見白霧散盡,露出下面堅實的土地,江朔才發現距離地面已不過幾尺了!
江朔忙雙掌向前推出,勁風拍在地上,一股巨力反涌過來,將他推得在空中打了一個空翻,重又腳踏實地落在地上,再向左右看時,四野一片白茫茫的,早不見了李歸仁的身影。
就在此時聽空中破空之聲傳來,想必是江湖弟兄也從山上躍下了。
幾人滑翔姿勢各異,導致飛落的位置差異極大,只聽近處空中傳來裂帛之聲,一人高聲呼喊,江朔聽出是蕭大有的聲音,忙循着聲音趕過去,聽蕭大有的聲音墜落得極快,想來是他的袍子撕裂了,不再能鼓風減緩下墜之勢。
好在蕭大有不停地呼喊叫罵,江朔極易判斷他的方位和下墜的距離,瞅準時機一躍而起,在空中接着蕭大有,在他腰間一撥,蕭大有也在空中翻了個筋斗,雙腳落地。
蕭大有一抹額頭,心有餘悸道:「多謝少主相救,我還道這次死定了呢。」
江朔來不及答話,又聽有人墜下的聲音,他忙飛身過去,見有二人已墜到面前,江朔揮舞雙袖向二人各自一拂,那二人借着江朔這一拂之力,在空中翻正,雙腳落地,一起叉手道謝,原來是葉護、移地健弟兄二人。
江朔問:「懷仁可汗呢?」
聽空中一人喝道:「老夫來也!」
一道巨大的白影破開濃霧飛臨上方,卻是骨力裴羅背着伏帝難一同滑翔而下。江朔喊道:「汗王,我來助你!」說着舉手望空虛擊。
骨力裴羅哈哈大笑,在空中亦揮掌拍擊,二人的內力在空中撞到一起,發出「啵」的一聲巨響,骨力裴羅借着反擲之力,向上反躍,消解了下墜之力,雙腳輕輕落地,仿佛不是從百丈上躍下,而只是跳了一級台階而已。
遠處又傳來「噗通」「噗通」的墜落聲音,江朔等人忙循聲趕去,原來是南霽雲和魯炅各自背着全行儉和順伯滑翔了下來,二人的武功本就不如骨力裴羅,又因光明鹽失了內力,都重重地摔在地上,發出巨大的響聲。
好在南霽雲和魯炅的功夫底子都十分紮實,跌落時就地連滾,只擦破了點皮,身上頭上沾了許多枯葉看來頗為狼狽,卻未受重傷。
二人倒是頗具俠義風範,眼看要撞到地面時不約而同地把背着的全行儉和順伯扔了出去,那主僕二人跌得頭破血流,卻也並無大礙,若是換做蕭大有,只怕早就把二人當做人肉墊子使用了。
江朔忙上前攙扶起二人問道:「兩位哥哥受傷了麼?」
南霽雲吐出一口鮮血,道:「沒大礙,沒有內功護體,硬撞了這一下有些氣悶。」魯炅則坐在地上緩緩搖頭示意並無大礙。
江朔忙讓南霽雲也盤膝坐下,他在二人背後,以秦越人所授的法門為二人運功療傷,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二人又各自吐出一口瘀血,雖然內功無法恢復,卻也不再覺得胸悶氣短了,二人一齊向江朔叉手稱謝。
同時蕭大有已經尋着盧玉鉉和謝延昌回來了,盧玉鉉身手敏捷並未受傷,謝延昌落地時用手掌撐地,卻斷了一條胳膊,這外傷江朔可就無法憑藉內力治癒了,全行儉這時要討好眾人,忙上前施救。
全行儉是大醫,雖然人品低劣,醫術卻高超得很,他先將謝延昌的斷臂復位,將斷骨對齊,又讓人尋來粗直的樹枝,將謝延昌斷臂夾住,撕下衣衫的下擺,當做布條,將樹枝和斷臂牢牢紮緊,道:「先簡單固定一下,到我莊裏,再上傷藥,換夾板,不出三個月就無礙了。」
蕭大有上前拍着全行儉的肩頭道:「全行儉老小子,你倒好心……」
全行儉被蕭大有打過十幾個嘴巴,知道此人最為凶蠻,蕭大有每拍他一下,他便嚇得哆嗦一下,簡直像個待宰的鵪鶉,嘴裏不住地道:「我確是好心,確是好心……」
蕭大有卻眯着眼睛道:「莫不是要把我們誆到你府上再喝些什麼暖胃暖心的湯藥吧?江少主可是已經把你做的下三濫勾當都和我們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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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人士對使用迷藥最為不屑,因此蕭大有出言譏諷。
全行儉忙道:「不敢,不敢……蕭郎說笑了。」
骨力裴羅笑道:「簫郎,你就放過全大賢吧,他如今同時得罪了安祿山和李林甫,早已是待死之人咯。」
蕭大有咧嘴笑道:「是囉,全行儉老小子捉了李歸仁已經得罪了安祿山,又放跑了我們這些人,在奸相李林甫面前可也無法交代了。」
全行儉聽了臉色刷白,冷汗直冒,安祿山雖然遠在河北,但爪牙遍佈京畿,單一個李歸仁回來尋仇,他就無法抵擋,李林甫則更加毒辣,羅鉗吉網的手段他可是多有耳聞,此刻同時得罪了這兩個魔王,哪還有自己一家老小的命在?
順伯在一旁提醒全行儉道:「主家,盧郎曾說有活命之法……」
一語點醒夢中人,全行儉忙向盧玉鉉叉手拜倒道:「久聞盧郎足智多謀,我全家一百餘口全賴盧郎活命了。」他心中恐懼,竟然流下眼淚來。
盧玉鉉伸手攙住他,氣定神閒地道:「我卻有活命之法,全大賢你不用着急,我們先回莊上再說吧。」
江朔道:「盧郎,我們真的要回莊去嗎?」
盧玉鉉平素都有團扇在手,此刻手中無扇卻仍然不自禁地揮舞衣袖,仿佛在扇風一般,笑道:「少主放心,全大賢此番仰仗我們活命,可不敢再造次咯,況且我們的兵刃、馬匹應該也在他莊上,我等所使的都是朽器劣馬,丟了原也不可惜,不過少主的寶劍駿馬還是取回來的為好。」
江朔這才想起自己的黃馬和七星寶劍應該是被全行儉取走了,還是盧玉鉉細心,想到要回莊去取回兵刃、馬匹。
江朔這時才想起白猿率着狨群不知去了哪裏,但他呼喚了半日,也不見他回來,只得隨着全行儉先回到山莊之中。
全行儉忙命人取來眾人的兵刃、馬匹等一應事物,又命僕人奉茶,不過有了上一次江朔他們的教訓,眾人可不敢再吃喝全行儉莊上的東西了。
盧玉鉉重新取回了自己的團扇,忍不住要搖動扇風,然而他卻忘了自己的團扇是鑌鐵精鋼所鑄,此刻他內力全失,哪裏揮得動鋼骨鐵扇,挈在手上險些拿捏不住跌落在地上,他自嘲地搖搖頭,將鐵扇揣入懷中。
江朔重新得回了七星寶劍和老黃馬,伏帝難見了老馬,卻忽道:「咦,這匹透骨龍怎麼在你手中?」
江朔奇道:「伏帝難前輩,你識得這匹老馬嗎?」
伏帝難道:「怎麼不認得,這便是我以西域龍馬與吐蕃天馬培育出來的神駒啊,此馬本是宮中銜杯舞馬,我記得聖人將它賜給秘書監賀季真了,怎麼會在你手上?」
江朔聽他說得不錯,道:「前輩,這匹馬就是賀監贈予我的,果然就是你養的神馬!」於是將當年賀知章到南陵傳召,漢水屠龍時老馬和自己先後落水,此後阿楚夫人讓自己騎着老馬逃離習習山莊,後來自己曾托騰空子將老馬還給歸隱越州鑑湖的賀知章,豈料斯人已逝,賀知章之子賀孚做主將此馬正式贈與自己,此後自己騎着老馬踏破關山,縱橫萬里,直到來到此處。」
伏帝難聽了不住點頭,贊道:「緣分真是奇妙,當年你得了此馬,卻載了你踏行萬里回到它的出生地……不過,你怎稱呼它為老馬?」
江朔奇道:「你看他瘦骨嶙峋,毛色駁雜乾枯,毛尖都白了,還不是老馬?」
伏帝難搖頭道:「此馬名透骨龍,又叫乾草玉頂黃,是龍馬與天馬交配所生的神駒,這瘦是天生的,可不是衰老所致,其實算來它今年也不過六、七齡,正當壯年呢。」
蕭大有道:「這馬兒看來毫不起眼,怎說是神駒。」
伏帝難道:「有道是人不可貌相,像江少主這樣的翩翩少年,誰又能想到他是天下第一大幫的幫主呢?此馬不但日行千里,更頗具靈性,會醉舞。」
蕭大有道:「何謂醉舞?」
伏帝難道:「宮中閒廄養有舞馬,在宴會上會和着伎樂,以口銜杯進退起舞,但舞馬並不會飲酒,只是銜着杯子擺個樣子而已。這匹透骨龍卻會飲酒,飲酒之後所舞更妙,此醉酒之舞堪稱一絕。」
蕭大有道:「既是一絕,聖人怎麼捨得將他贈予賀監?」
伏帝難嘆息道:「透骨龍雖然一身絕技,但他樣貌獨特,與其他舞馬格格不入,因此根本沒有得到表演的機會,聖人下令清理閒廄時,就把此馬賜給了賀監。」
江朔嘆道:「原來世人不止以貌取人,竟然還有以貌取馬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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