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鵑這個垂垂老矣的人興奮地詢問着路禹各種問題,時不時與一旁一臉不服氣的杜維爾進行比對,儘管比對的結果顯示這兩人毫無共同點,但是杜鵑不在乎。愛字閣 m.aizige.com
沒有共同點更能體現出這是一種不可言說的奇蹟,對於召喚流派而言,最缺少的便是奇蹟,因為希望已經斷絕多年了。
杜維爾依舊在喋喋不休:「什麼噬魔樹, 分明叫做破碎之眼,這才符合他的造型,你肯定也不是第一個召喚出它的人。」
一份天大的榮耀因為路禹的出現被強行奪走,讓他怨氣爆棚,貴族的禮儀也全部拋之腦後不管,這種嘲諷也逐漸升級為人身攻擊,但他卻不針對路禹,而是低俗地衝着須臾去了。
「血族奴隸,我能猜到, 你一定剛被贖回後不久感受到了別人的溫暖對吧,十分近距離的『溫暖』。」
「人類和血族最大的區別在哪,有興趣告訴我嗎?」
「你有沒有姐妹能介紹給我?」
這一切就當着杜鵑的面進行,然而杜鵑卻沒有制止。
因為說得隱晦,須臾無法理解其中的大多數內容,只是茫然地望向路禹。
不能說完全不制止,她只是幫了路禹,至於須臾,意識到她只是路禹的跟班後,她便不予理會。
路禹按捺住情緒,趁着回答杜鵑問題的空隙轉過頭:「塞拉,毆打一名貴族會有什麼後果?」
「雖然我想勸你忍住…很想動手?」
「你猜。」
「須臾都沒反應呢。」
「她聽不懂,我難道聽不懂嗎?」路禹壓抑着怒火,低聲說, 「我給過他面子了,我理解他無法接受大起大落, 所以自暴自棄,但是他似乎無法理解我的好意, 那我想用一些通俗易懂的方式讓他閉嘴,這沒錯吧?」
塞拉想了想:「確實沒錯,不過你還是不能動手,因為他是想激怒你或者須臾,讓你們做出過激舉動,然後靠賣慘挽回些許面子,這點小心思很好懂,你都看穿了就不該上套。」
道理路禹都懂,但是…
塞拉捧着一杯酒施施然走到他身邊,輕輕地在他腰間戳了一下,看着路禹身子一顫縮到一邊,她笑着繼續向前。
在眾人的注目下,塞拉走到了杜維爾的身前,酒杯中的玫紅色液體潑了出去,拍打在杜維爾臉上。
杜維爾的嘴停了下來,他的怒火蹭的一下子冒了上來,從椅子上站起後用被酒水模糊的視線找到了眼前的「罪魁禍首」, 理智讓他在破口大罵前確認了對方的身份。
這救了他一命。
發現面前的人是塞拉後, 杜維爾臉一陣抽搐,怒火瞬間熄滅, 變成了畏懼。
原以為一切到此就將結束,塞拉的手輕輕揚起,毫無徵兆地,一個耳刮子抽在了杜維爾的臉上。
力度極大,杜維爾身子都被抽得歪斜了。
無數人地注視下,血從杜維爾的嘴角,鼻子中流了出來,懵圈的杜維爾渾身顫抖,熊熊怒火在內心燃燒,屈辱讓他血灌瞳仁,然而他不敢表示出來,只能低下頭,喘着粗氣,避免與塞拉對視。
又是一巴掌,這一回氣頭上的杜維爾沒能穩住身形,摔倒在地。
賓客們瞪大了雙眼,感覺看到了幻覺。
今天到底怎麼了?
先是看到塞拉為了一個讓路禹的僕人進來不惜威脅離場,後是看到了兩個從未見過的召喚物出現,緊接着…塞拉打人了?
一向溫和端莊的教國神選,無論是誰都很難厭惡的塞拉,當着這麼賓客的面,扇了一個子爵兩巴掌…哦不,她居然端起了路禹用來吃生魚片特製的醬汁…天哪,別淋,別淋…
倒在地上的杜維爾被路禹特製醬汁淋入味了,感受着脖頸處淌下的水流,杜維爾的脆弱的神經,斷開了。
他再也無法壓抑住怒火,如同一頭野獸咆哮着站起身,一把揪住了塞拉銀白色的長袍,在上面留下了一條醬色的痕跡。
阿德拉身子一哆嗦,後退了幾步,和身旁的貴族解釋道:「其實我也是受一位朋友的託付帶子爵來見見世面,和他不太熟的。」
無形的風穿過人群,抽打在杜維爾的手臂上,流下一抹殷紅。
吃痛的杜維爾轉頭就要找偷襲者,雄獅一般的澤尼爾居高臨下的睨着他,從他冷厲的臉上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溫度。
「子爵閣下忘記了,這是我的生日宴。」
寒風呼嘯,冰冷的目光讓杜維爾遍體生寒,他膽寒地後退了兩步,難以平復的情緒讓他的眼睛依舊噴吐着怨恨。
塞拉低頭望着銀白色神選長袍上難看的「疤痕」,她輕笑了一聲:「我說過,我帶來了兩位朋友,而他卻不把路禹的隨從當成正常人看待。」
說着,塞拉轉過身,對着澤尼爾微微欠身:「風暴親王,攪擾了你的宴會,我很抱歉,之後我會奉上一些小禮物,當做補償,現在…失禮了。」
說完,塞拉穿越呆滯的眾人來到了路禹身邊:「我們走。」
路禹看杜鵑的眼神複雜,他能理解特殊的成長環境讓她有着與自己截然不同的思考方式,也能理解在她的視角中,須臾本就不算是值得尊重的個體。
如果沒有這一幕,大家完全可以無視這種天然存在的價值觀衝突,但是杜維爾將撕碎了這層偽裝,將一切赤裸裸地暴露了出來。
貴族和底層人,魔法師和普通人,是完全不同的。
「可惜了。」說完,路禹沒有猶豫,跟上了塞拉,不理會身後杜鵑的呼喚。
須臾和守宮各自叼走了一條魚,從路禹和塞拉擠開後未曾「癒合」的人群中疾走而出。
良久,像是被按下暫停鍵的宴會才逐漸有了聲音。
渾身散發着醬料香味的杜維爾髒兮兮的站着,他發現周圍的每個人看他的眼神都格外的鄙夷。
澤尼爾更是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冷聲說道:「子爵您也許需要離開這裏稍微冷靜一下。」
滿腔怒火的杜維爾離開了,然而宴會上的賓客對此的討論卻沒有停下,天一亮,這裏發生的事必然會隨着一個個魔法信使,傳遍整個梅拉。
坐在笨龍身上,沐浴着舒爽的晚風,已經離開澤尼爾宅邸很遠的路禹等人心情仍未平復。
塞拉張開雙臂,迎接着風的洗禮:「路禹,滿意了嗎?」
路禹像是才認識塞拉一樣,讚嘆道:「太爽了!」
但是隨即,他擔憂地問:「這樣做,教國不會追究你吧?」
「追究我至少比貴族們視你為異端要好,有些事我能做,你就不能。別擔心了,我敢保證,不會有人覺得我的做法有問題,我的形象可是很完美的,他們會自然而然地為我的行為添加合適的理由,看着吧,杜維爾會成為一個笑柄。」
在家的璐璐聽到了宴會上發生的事,詫異地看着塞拉。
「兔子咬人啦?」
塞拉盯着璐璐看了好幾秒:「你想被咬一口試試看嗎,我可以輕一點…你選位置也可以哦。」
璐璐連連後退:「我說的是你居然當眾打人,這太稀奇了,我以為你在其他人面前不會撕下你的偽裝,一直當你那端莊高潔的神選。」
「沒差別,就算我打了人,我還是端莊高潔的神選。」塞拉笑意盈盈地把那件被弄髒的銀白色神選長袍摺疊好,「這件衣服明天就交給戴維德,看到衣服後,教國信徒們會自發地為我辯解,就連其他國家的貴族也會同情我的遭遇,為我的行為喝彩,也許我還會獲得一個令人稱讚的標籤,【令人羨慕的朋友】。」
長期以來積累的好名聲起到了保護作用,毫無劣跡的兔子跳起來猛地咬了一個人一口,大多數人都會認為兔子是被逼急了才咬人,更別提杜維爾當天就有斑斑劣跡,一來二去,塞拉的確穩如泰山。路禹都已經把擔憂全都吞進肚子裏了,回來路上他就意識到自己為之煩惱有多傻。
璐璐揶揄道:「不愧是偷吃自家神明貢品的神選大人。」
「你父母的骨灰不見了。」
璐璐愣了一下,憤憤道:「塞拉,不要太過分了!」
被璐璐這麼吼,塞拉竟然有些開心,尋常人對璐璐這麼說,迎接他的必然是火球與爆炸,最終屍骨無存。
父母是璐璐一生的痛,她已經沒有機會彌補這份缺憾了。
「塔妮婭把你父母的骨灰起了出來,轉移走了。」塞拉說,「她直覺不錯,猜到你還活着,並且住在我這裏…你不要急,骨灰的事情我會想辦法,研究薩耶爾盒子裏剩下的內容,幫助霧妖獲得身體才是你當前要做的事,其餘的,我和路禹會處理好的。」
璐璐沉默了一會,問:「塔妮婭到底想要幹什麼…如果她真的在乎我,為什麼那時候不幫我辯解,為什麼不願意多信任我一些,都已經到了這一步,她還在糾纏什麼?」
桌面上裝着各色溶液的瓶瓶罐罐照出了璐璐疲憊而憔悴的臉。
人心真的好複雜,有時候璐璐會想要回到小時候,回到那個能無憂無慮放火的年紀。
可惜的是,那個年紀,她遇不到路禹和塞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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