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什麼事了?」
梅無視了凱文慌張的神色,或者說,她早已對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有了準確的預判,雖然那結果可能很難讓人接受,但起碼她有足夠的心理準備。伏魔府 m.fumofu.com
反而是原本急匆匆衝進來想要說些什麼的凱文,大概是在方才的跑動中將腦海里組織好的語言全部顛了出去,他嘴唇抿了又抿,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說話。
「走。」
梅沒有多說什麼,而是當即邁開了步子,凱文連忙後退兩步,待梅從他身邊走過,才與愛莉一道緊緊跟隨在梅的身後。
梅的辦公室本就設在戰情室一旁,走到那兒甚至還沒花一分鐘的時間。
看到梅的到來,埃爾文、蒼玄、丹朱還有布蘭卡都站了起來,幾人齊齊倒吸了一口冷氣,最後還是由埃爾文開口說道:
「博士,您最好來看一下這個。」
埃爾文顫顫巍巍地從桌上遞來一個平板,梅趕緊上前一步將其接過,那平板明明很是輕薄,端在埃爾文手上卻像是有千鈞之重一般,好像隨時會掉下來。
屏幕上是一個暫停了的視頻,大概是怕打擾到其他人工作,音量已經調到了靜音。
梅挑了挑眉頭,視頻靜止時的畫面她異常眼熟,仔細一看,那不就是不久前在第三新天堂市的暴動現場嗎?
她想了想,將進度條拉回到了最開始,而後點下了三角形的播放鍵,當然,在這個過程中,她也看到了這則視頻的標題——
《逐火之蛾鎮壓第三新天堂市起義?》
視頻並不長,主要是由幾段剪輯而成,第一段是來自塔樓外部和工廠的監控,簡單記錄了群眾遊行、聚集的過程,而後突然黑屏,附上一段字幕:
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一語雙關,梅用手指敲了敲平板的邊緣,大致猜到後面的劇情走向了,這個他們並不是指群眾,或許也是在暗指另一些人。
緊接着,畫面就轉回了塔樓一樓大門口的監控,播放的正好是那個司坦法質問彌額爾,而彌額爾又訥訥無言的一幕,在屏幕右下角,視頻的作者還貼心地配上了先前在工廠電視中貼出的,關於第三新天堂市市政廳的不利信息。
畫面再度一黑,這次附上的字幕與之前相同,不過在問號前多了個感嘆號:
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砰!砰!砰!砰!砰!」
雖然開了靜音,但梅作為當時的親歷者,腦海中很自然地就為接下來的畫面配上了音。
那是一連串急促又慌張的槍響,伴隨着鏡頭的劇烈抖動,那是當時軍警身上佩戴的記錄儀,只見他們神經質地扣動扳機,一口氣打光了一整個彈匣,並對着兩個倒地的黑衣人屍體補槍。
再接下去畫面又是一轉,切換到了手持連枷的軍警身上佩戴着的記錄儀,以第一視角看着他不斷揮動武器,將湧上來的人群打得血肉橫飛,甚至連沾滿骨肉殘渣的連枷前端都因為太過用力甩飛,場面一度十分血腥,而畫面就在此時黑了下來。
結束了嗎?當然沒有!
討厭的白色字幕再次亮起,這一次寫的是:
他們甚至把我們當成敵人對待麼?
梅一直輕輕扣着平板邊緣的食指忽然點在了屏幕上,將視頻暫停。
她看着那雪白的字體足足有十來秒,才再一次點下播放鍵。
不出所料,下一段視頻播放的,就是米凱爾調用死之權能和聖痕力量,用青色的藤蔓將暴動的群眾與軍警硬生生分開的畫面。
但剪輯者很明顯是動了心思,它並沒有將這個過程放全,而是在藤蔓破土而出,將眾人分隔開後便切換到了下一幕——
無論是暴動的群眾還是軍警都已退去,空氣中的浮塵被黃昏的光芒染得血紅,就和地上一樣。
青色的藤蔓一望無際,許多都保留着囚縛人體的姿態,地上更是佈滿了血水,從持手機的人的視角來看,血甚至漫過了腳踝。
這顯然是亂後清理現場的視頻,地上紅色的「血水」其實並非是單純的血液,而是軍警用水沖洗後的結果。
但一般人自然分不清血液和血水的區別,這樣的場景只能讓他們聯想到「血流漂杵」的成語。
剪輯者如此拼接前後視頻,用心不言自明。
它雖然什麼都沒說,但卻借着這種剪輯手法,將這次暴動的大量傷亡都栽贓到了米凱爾手中,儘管事實是米凱爾並未殺死一人,恰恰相反,正是他及時用青色藤蔓將人群隔開,又將活躍分子束縛,才避免了傷亡的進一步擴大……
但看到這個視頻的人,誰又會在乎這些呢?
再接下去,不出所料是幾張米凱爾站在高空中,張開空間裂隙的照片,照片本身就很模湖,剪輯者還做了模湖化處理,讓人很難注意到空間裂隙後藍灰色空中的白色軌跡,就算注意到了,那軌跡在較低像素下,看上去也與普通的白雲無異。
而如果忽略了那些白色的軌跡,雖然沒有打出任何字幕,但這照片想要帶給人的感覺便是——
空中的那個人,想要以次來消滅地面上的人們。
在這之後,又是幾張照片,不過已經和米凱爾無關,是其他人拍到的,關於導彈飛行留下的白色軌跡的照片。
但剪輯者這是自相矛盾了嗎?
很顯然也不是,它特意將這件事的果,也就是米凱爾在城市上空張開空間裂隙的結果放在前面,再將導致這件事的原因,導彈的來襲放在後面,很明顯就是為了將這完整的一件事拆成兩件。
果然,下面配的字幕便是:
「逐火之蛾向第三新天堂市發射了大量彈道導彈,這是目擊者拍攝照片。」
「根據內部消息,最後這些導彈的引信被逐火之蛾內部某位勇士強行關閉,祝他安好,他是英雄。」
「……」
視頻到此結束,梅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
果然如此,她心想。
異地而處,如果她是第十二律者,也不會採取強攻總部的方式。
理論上來說,以第十二律者的特性,人類對於它一次又一次的進攻,就算能勉強守住,也做不了什麼有力的回擊,而它卻可以躲在幕後,只需要成功一次,便可以做到之前十個律者都沒能做到的事。
但這並不是最優解,人類也並非完全沒有還手之力。
這二十萬年來,人類征服了火焰,征服了江河,征服了土地,征服了雷電,若是給予足夠的時間,人類征服數據世界未必不能想像。
況且,人類已經有了「普羅米修斯」了,上一次律者來勢洶洶,別看普羅米修斯好像敗給了律者,但她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依舊制止了律者的進一步侵襲,且關閉了近一半的導彈引信,這未必不是一種成功。
而普羅米修斯並非封閉模型,她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加強大,在有了防備與經驗後,律者能否再次順利染指總部,就要打上一個問號。
到了這樣的境地,律者與人類的戰爭就會變成一場長期拉鋸。
拉鋸戰,對於人類而言看似不利,但未必不是一種休養生息的方式——律者的權能主要集中在數據世界,對於現實來說,它反而沒有之前十位那樣強大的破壞力。
再者,人類並不是沒有對付它的方法——
先前梅自己說過,想要徹底殺死律者,就必須殺死它所有的載體,而以人類目前所擁有的智能設備數量來說,這是不可能的。
但這句話其實有所偏頗,如果文明真的到了不用這種手段就無法戰勝律者的地步,收繳並銷毀所有智能設備、終端、服務器,未嘗不是一種選擇。
就算還有漏網之魚,當全世界絕大部分人都不再持有智能設備時,律者也就無法擴大它的影響力了。
所以,如果梅是第十二律者,她覺得自己必然會把注意力放在逐火之蛾總部外。
也就是,釜底抽薪,破壞逐火之蛾與人類之間的信任關係。
當人類無法再信任逐火之蛾時,逐火之蛾們為之戰鬥的理由也就不復存在了。
人類也就再無力抵抗接踵而至的終焉。
想到這裏,梅沉住臉色問道:
「情報組做輿論反擊了嗎?」
「我們……」
埃爾文的臉色漲紅,話語一下子卡在了喉嚨里。他也並不是不知輕重,情況到現在已經很明顯了,起碼他作為逐火之蛾情報部的部長非常清楚——
與以往他們只需要打醬油不同,這一次,他們將會取代融合戰士,成為對抗崩壞的主力。
以往,他們這些普通人總是抱怨着自己在崩壞、在律者面前的無力,雖然嘴上說着打醬油真香,心裏未必不在羨慕那些能成為融合戰士的人。
但在現在,文明最需要他們的時候,他們卻什麼也做不到。
「唉……」
布蘭卡長嘆一聲,站出來替埃爾文說明了情況:
「除了逐火之蛾的內部服務器,外部互聯網幾乎已經完全失控了。我們試圖整理當時現場的完整監控用以辯駁,但那些監控記錄都已被刪除的乾乾淨淨。
「在媒體上所作的文字回擊本就疲弱無力,或是根本發不出去,或發出去的一瞬間就被刪除。就算偶然間發出一條,也會被算法屏蔽,很少有人能看到。
「博士,是否可以借用普羅米修斯的算力與律者抗衡?這樣下去實在不是辦法。」
「不行。」
梅斷然拒絕了布蘭卡的請求。
確實,以普羅米修斯的算力,如果全力施為,未必不能保住逐火之蛾在網絡上的聲音。
但這樣做的風險實在是太大了。
「普羅米修斯所有的算力都需要用來保護總部基地,如果分出一部分去進行反擊,一方面加大了感染病毒的可能性,另一方面也會削弱總部的防禦力量。這樣做只會得不償失。」
「但如果不這麼做,我們真的……恕我直言,梅博士,我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在網絡上進行反擊了。」
「可如果這樣做了,最後導致總部失守,整個世界都會毀滅。別忘了,目前所有的核武器發射密鑰和引信解鎖密鑰都由普羅米修斯保管。」
雖然將所有雞蛋裝在同一個籃子裏本身就極為危險,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普羅米修斯所管控的數據世界,可能是將來一段時間內這個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若是將這些密鑰下發……
呃……
總部的防火牆律者都能如入無人之境,分部……
但若是直接這麼說,未免有些打擊士氣,梅剛想開口,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招了招手,蒼玄和丹朱自覺坐下,埃爾文、布蘭卡,再加上愛莉和凱文,四個人無聲地跟着梅走入了戰情室後面的隔間。
隔間已經去除了所有的智能設備,梅到了這裏才敢壓低聲音說道:
「現在沒有其它辦法,維爾薇已經開始重新構建十六號和零號的服務器,只要它們重構後的算力能達到十七號的程度,我們就有反攻的餘地了。現在……只能等。」
「需要等多久?」
布蘭卡也不客氣,畢竟情況緊急,也顧不上什麼上下尊卑了。
「起碼需要一個月的時間,十六號的服務器在北極,零號的服務器在歐洲,還得先完成遷移工作,然後用十七號對它們的服務器進行病毒查殺,才能開始最基本的工作。」
「那恕我再直言,一個月後……」
「我知道……」
在親近的人面前,梅也可以稍稍卸下一層面具,她摘下眼鏡,疲憊地捋了捋頭髮,無奈地說道:
「這些我都知道,但是……還有什麼別的選擇嗎?」
「呃……」
布蘭卡頓時噎住了。
問題誰都會提,但問題如果不能得到解決,那麼提出問題就毫無意義。
起碼在這一刻,毫無意義。
隔間裏除了沉默還是沉默。
大概幾分鐘後,梅戴上眼鏡,重新站了起來,面色又恢復了冷峻。
「如果沒有新的情況,我就回去了,美洲分部那邊還有一堆市政官要處理。」
那些美洲分部的市政官,除了自願走進人群送死的彌額爾外,其餘的竟在事件結束後跑了個精光,並且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提前得知了什麼消息,並沒有一人回到自己的轄地,而是整齊劃一的消失了。
再聯想到莫名其妙出現的司坦法,市政廳密室中找到的李維和司機的屍體,總覺得這些人和第十二律者脫不了干係。
當然,就算和第十二律者沒有關係,這些人也難逃死罪了,櫻已經帶着一個融合戰士小隊前往美洲分部尋找那些人的位置,一旦發現,格殺勿論。
但梅才剛剛走到門口,丹朱便先一步搶着從外面打開了門。
兩人差點撞在了一起,梅還沒來得及發問,丹朱再次搶先開口說道:
「博士,電視台那邊邀請您和瓦沙克先生去參與今天晚上的節目……」
「唔?」
現在關於逐火之蛾的謠言滿天飛,電視台自然不會錯過這麼好的流量,邀請他們上節目也是情理之中。
「我去不了。」
梅當然沒有時間去參加這種節目,但同樣拜第十二律這所賜,現在全世界都知道,瓦沙克只不過是一個傀儡,逐火之蛾真正管事的人是梅,如果再仍由瓦沙克一個人上電視的話,大概率是不會有人買賬的。
不過,這節目真的放的出來嗎?整個外部數據世界幾乎都在律者的控制下,如果節目的走向對逐火之蛾不利,律者自然願意將其放出來給所有人看。
若是節目的走向對逐火之蛾有利,那大概便會被律者直接掐斷,根本不可能放出來。
但這多少算是個機會,是逐火之蛾在萬般無奈下唯一能做出的疲軟的回擊,去當然還是得去的。
只是,梅既然去不了,那除了瓦沙克之外最好還要一個逐火之蛾內的實權人物出場,而且最好有基本的自保能力,不然不是白送麼?
「讓梅比烏斯博士陪瓦沙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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