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照相館從189年開業,已經有十來年了。現在的照相還遠不像後世那麼簡單,隨隨便便拿着手機就能拍,如今的照相術可是一項技術活,而且是普通人不太容易接觸到的技術活。
任慶泰本人就是個照相大師,他當年為了學習照相術,曾遠赴日本學習深造。
也正是在日本受到啟發,猜想國內也會慢慢興起照相市場,於是在北京琉璃廠開設了豐泰照相館。
經過十年的發展,豐泰照相館規模已經不小,技師、學徒有十餘人,並且兼營照相器材。
豐泰照相館擅長拍大場面,比如合影或者戲裝照片。用後世的話說,就是擅長拍各種藝術照和py。
而且豐泰照相館拍照技術過硬,照片裝幀精良,非常受歡迎。慶親王奕匡就曾經在此拍照,然後拿着照片帶入宮中給慈禧看過後,慈禧還曾召任慶泰入宮給她拍照,甚至因此賞賜了四品頂戴。
豐泰照相館由此更加名聲大噪,譽滿京城。當然了,此後慈禧又找了個御用照相師,也就是裕德齡、裕容齡的哥哥裕勛齡。
畢竟她太愛拍照了,總讓任慶泰過來實在麻煩,不如在身邊有個專門的照相師方便。
李諭來到照相館後,進門發現還真掛着不少戲曲名伶以及達官貴人的照片。
一名學徒過來問道:「客官要照相?」李諭回道:「對的。」雖然之前在大英使館拍過照,但他還真沒進過一百年前的照相館,不知道有什麼講究。
學徒說:「正好今天館長和大師傅都在。請問您要拍什麼照片?」李諭拿出衣服說:「學士服。」學徒一看,說:「戲服嘛?那就要館長或者大師傅了,請問閣下尊姓大名。」
「李諭。」他本來很想說這並非戲服,不過想想還是不多做解釋了。
「我曉得了,客官您稍等。」沒一會兒,兩人就從屋中走出。
「是帝師來了嗎?」任慶泰說,
「哎喲幼,您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有失遠迎!」李諭笑道:「掌柜的客氣了。」任慶泰看來是聽過李諭大名了。
「帝師快請坐!」任慶泰又招呼學徒給李諭端上茶水。李諭說:「我就是拍個照,不用這麼客氣。」任慶泰問道:「帝師要拍什麼?」李諭說:「學士服,用在京師大學堂。」任慶泰想了一會兒說:「我記得在日本見過。」
「你見過的話就最好不過,」李諭說,
「衣服我也帶來了。」
「給帝師拍照,我要親自上馬,」任慶泰說,然後又指揮旁邊的另一人,
「仲倫,你也幫襯着。」他們已經拍過十來年照,流程熟得很,沒多久就完成了照相。
任慶泰說:「帝師住哪?照片洗好後給您送過去。」李諭說:「不用的,我親自來取便是,這點小事還用勞煩大駕。」任慶泰說:「那我多給您洗兩張。」現在膠皮不便宜的。
李諭問:「價格?」任慶泰笑道:「談什麼價格!能給帝師拍照,是我們的榮幸,不需要付錢。」
「還是付了吧。」李諭說,他並不想平白無故欠人情。
「哎!」任慶泰說,
「帝師不用跟我客氣,給您拍了照,說出去對我們照相館也有好處,自然就會有更多客人光顧,所以我們不吃虧。」他這麼說,李諭也就不再堅持。
李諭指着那些梨園名角的照片說:「想不想拍個電影?」任慶泰說:「電影?我曾經在前門福壽堂飯莊見過這種就像皮影戲的效果,倒是也在鑽研。」李諭笑道:「那就拍一個,民眾會很喜歡,對你的生意應該更有幫助。」歷史上中國第一部電影《定軍山》就是由豐泰照相館拍攝。
任慶泰琢磨了一會兒:「不知道難度如何。」但他肯定知道電影會吸引人,而且在這時候看來,似乎攝影理應就是照相的延伸。
任慶泰問旁邊的劉仲倫:「你覺得哪?」劉仲倫就是此後電影《定軍山》的攝影師,他說道:「如果拍戲曲電影的話,或許達官貴人們會喜歡,但戲曲沒了聲音,又失色不少。」李諭說:「可以用留聲機在一旁放映聲音。」任慶泰說:「有道理,這麼一來,說不定太后也會喜歡。」李諭說:「民眾當然會更喜歡。」任慶泰說:「那就拍!只不過到時候需要帝師就留聲機一事多做指導。」李諭想起了小時候聽過的一句廣告詞,說道:「我明白,畢竟沒聲音,再好的戲也出不來。」
「帝師說話就是有水平!」任慶泰贊道。李諭說:「到時影像與聲音一起錄製,正好還可以做到音畫同步,不至於讓觀看體驗太差。」任慶泰還沒想到什麼叫做
「音畫同步」,但感覺是個非常好的點子,說不定真能得到慈禧的喜愛。
「我立刻着手此事。」任慶泰說。劉仲倫有點顧慮地說:「父親,恐怕膠片會用很多。」劉仲倫是任慶泰的養子。
任慶泰則說:「所以你要好好磨鍊技術,到時不要手抖。」艱巨的任務一下子落到肩上,劉仲倫還沒準備好:「就怕浪費了……」膠捲這麼貴,他是真怕犯錯。
任慶泰卻說:「放心干就是。我近期就去聯繫幾位梨園名角。」他自己都想到了譚鑫培:「要說現在最火的,還得是譚班主。」李諭說:「我先告辭了,拍攝時,不要忘了叫上我。」任慶泰拱手道:「自然需要帝師協助!」——李諭的《博弈論》寄到上海後,張元濟非常重視,立刻準備開始排版印刷。
反正也看不懂,倒是少了同行審閱的時間。另外,知道李諭回京,他也把已經整理印出的各科講義裝了一箱寄給李諭。
好在寄過來的數量不少,李諭接着挑出兩套寄給天津的張伯苓和嚴范孫。
兩人收到後非常喜歡,張伯苓親自寫了一封回信:「得見先生入門教科書,可知先生不僅能有高高在上的科學論述,更有接地氣的教育着述,深表佩服!為了將來配合先生共同助力教育,我準備與嚴兄共赴日本,進一步考察教學,回國後我們共襄盛舉。」他們是真的熱愛教育。
李諭又拿着幾套找到管學大臣張百熙。雖然這套書明顯是為了中小學準備,不過目前京師大學堂還真能用上。
尤其仕學館,基本上學完書中內容估計也就差不多不再深究了。張百熙早就聽說李諭在北洋時整理過數理講義,沒想到如今連化學、生物都有了,一下子湊齊了全套基礎科學教科書。
張百熙也有了感激之意:「在離校之前,你還想着為我校做事,令我不勝欣慰。」李諭說:「都是我應該做的,我整理這套入門教科書,或者說講義時,是按照完整的西式教學思維,所以我想有一定的借鑑意義。此後我還會繼續對它們進行後續補充。」張百熙說:「你果然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只可惜,哎!」李諭笑道:「我永遠都是京師大學堂的學生。」張百熙卻說:「你的路還會很遠。」李諭告別張百熙,回到東廠胡同住處,剛進門就看到呂碧城來了。
鳳鈴悄悄說:「先生,我錯怪你了,還以為你要去八大胡同學習,看來根本沒必要。」李諭納悶道:「什麼亂七八糟的?」鳳鈴眨眨眼:「人家親自上門呀。」李諭差點暈倒。
呂碧城看到李諭後,對他說:「你的兩本書稿我都潤色好了,你看看吧。」
「果然是呂大才女,速度真是快。」李諭笑道。呂碧城說:「我可不想耽誤你的事。」她又看到李諭手中的教科書,問道:「這些是什麼?」
「哦,這些啊,」李諭說,
「是我整理的關於科學各科的入門書籍。」
「能不能給我也看看?」呂碧城問。李諭卻說:「它們已經刊印了,不需要潤色。」呂碧城輕輕努了努嘴,然後說:「我又沒這水平。怎麼,我想學習學習西學也不行?」
「啊,是這樣!」李諭才反應過來,
「當然可以。」呂碧城接過書翻了翻,
「這麼多內容,都是你自己寫的?」李諭說:「沒錯,我也想找個人幫忙,不過找不到。」呂碧城問:「我應該可以讀懂吧?」
「我是從最基礎開始寫起,差不多能讀懂,不過難免會有一些疑問,因為這是教科書,主要是給教師們上課用。」李諭解釋了一下。
「教科書的話我就要好好學一下了,」呂碧城說,
「我拿一套,多少銀子?」李諭笑道:「和你還用論銀子嗎,拿走就是。」呂碧城說:「那怎麼成!」李諭說:「現在美國和歐洲的《星球大戰》第二版版稅還沒有發來,到時候我還要給你錢。」呂碧城說:「如此說來,我就拿走了?」李諭說:「拿走就是。」
「好吧,我走了。」呂碧城抱起幾本書就出門。她人走後,鳳鈴跑過來問道:「怎麼又沒留下?」李諭說:「還沒有到飯點。」鳳鈴氣得一跺腳:「先生哎!您讓我說什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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