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從這進去的。」
格林找到了與地圖上對應的地方,上一支離開隊伍從這裏進入,逆流進入隧洞。
說實話這些洞口都長得差不多,全靠挨個計數確認位置,為了防止被發現,隊伍也不會在大廳這邊的洞口做標記。
在進入深處分支時,他們才會刻下一個不太容易注意到的劃痕,並約定一律以從右向左的順序探索支路。
一方面是為了防止極小概率的集體失憶,另一方面就是為了應對眼下這種情況,讓追來尋找的人能知道他們去過哪兒、又身處哪條分支。
面朝着大廳方向,格林一步步退入甬道中,直到那隨水霧彌散的晦暗光線再也無法被察覺,僅餘昏黃火光照亮周遭。
胸腔中的強烈的搏動提示內心並不如表現的那樣平靜。血管賁張捶打頭腦,使他處於一種疼痛而清醒的狀態。
頭顱脹痛,如同在長到沒有盡頭的夜晚秉燭夜讀,大量比卷冊中異教記載更光怪陸離的東西塞進腦海,翻騰滾動着,像不定形物體旋轉展示着超空間想像力的表面,又像一條被油脂污染的河流變幻出應接不暇的色彩。
「我們得再快些。」他催促道,轉身拔起腳步,向通道深處邁進。
這是個純體力活,不需要太多思考,導致富餘的精力不受控制地運轉,重播着源於所見所聞卻不局限於見聞的內容。
【地底,水,月亮】
還有撕開堅石的力量,切割的截面比經細絹擦拭的銀器還要光滑。而那些陳舊的裂痕顯示這種力量不止一次地光顧此地。
當想要暫時忽略那些東西的時候,就會發覺它們同那些刻入大廳的長裂一樣,深刻到時間無法模糊。
他把按在顱側的手放上石壁,在大約腰部高度、要低頭才能看到的地方摸到一條新劃的刻痕標記。
岔路,搜索隊伍從有刻痕的這一邊進入。
考慮到搜索隊伍需要時刻觀察洞壁,追上去大概不會太困難。
令人不太舒服的是,上行並沒有使他們覺得逐步擺脫陰鬱不安感。
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氛圍仍在周身徘徊,仿佛在經過大廳時,慘澹的光線已經隨着水霧附着在了身上,無法被驅散。
對格林而言,這種感覺尤為明顯。
不均勻分佈的陰冷時有時無地襲來,森寒之意飄蕩周身,甚至侵入火把的領域,如同兩種氣溫被涇渭分明地嵌合在了一起。
參差的感覺如此分明,以至於格林覺得那不是真實的溫度,而是一種感官上的隱喻。
「神父,您看起來不太好。」身後修士忍不住出聲提醒。
以他們平日的了解,這位神父的體能顯然沒有差到走點路就會面色發白的程度,有什麼激烈的內耗在抽取他的體力,而其尚不自知。
「你們有沒有覺得有點冷?」格林回過頭,用缺乏血色的嘴唇吐出疑問句。開口說話時,他才發現不能很好地控制舌頭。
回答是兩個整齊的搖頭。儘管衣服部分浸濕,手上火把還是在提供着可觀的熱量,飽蘸油脂的明火使肩頭髮燙。
「您覺得冷嗎?」
「可能是的。」格林把火焰拉得與自己更近些,但於事無補。
他將手搭在洞壁上,感受那些磚石的溫度,它們保持着一如既往的濕冷堅硬,磚縫隨着行走撞在指尖上,傳來規律的觸感。
這撫平了部分不安,並使人能明確地感受到自己在向前,而不是原地踏步。
一條接一條的磚縫,井然有序。
兩條磚縫間,有什麼別的凹痕撞上了手指。
下意識地,格林低頭看去,尋找那道痕跡,可什麼都沒看到,平整的石磚上沒有一道裂紋。
或許是一瞬的錯覺,他是這麼想的。
直到又一條多出的凹痕撞上指尖,並隨手掌向前延展。指尖順着凹痕轉過一個鈍角,進入圖形的另一條邊。
「這是」
腳步停頓,目光由前方轉向身側,那個經過手掌的東西。在看向它前,格林就隱約猜到了那是什麼。
第一次的,在不變的磚壁上,出現了其它東西。
手掌大小,六邊等長,構成閉合圖形。數個正六邊形無縫拼接,組成蜂巢樣的格式。
未盡的線條在圖形內遊走,起始呈圓弧狀,沒完成環形的一半便偏離軌跡、曲折蛇行作符文狀。時而出現橫貫的直線經過畫面,將圖案剖為兩半。
似乎是兩種矛盾的走向在刻畫者腦海中衝突,混淆不清,最終使正六邊形內的圖案半途而廢,被棄置於此。
極具特徵性的風格,讓人立刻將其與那份拓印聯繫起來。
然而仔細分辨後就能發現,兩者不盡相同,大小、紋路密度都不一致。
「他們為什麼不返回報告?」
這些紋刻實在太過明顯,明顯到沒法想像一支十人隊伍要在什麼情況下經過卻視若無睹。
格林嘗試去猜測當時情況,或許是發現了什麼、急於追逐而無暇停留。
但這依舊無法解釋為什麼不願分出人員返回通知。
【除非他們壓根就沒看到】
他幾乎以為是自己的幻視了,跟包裹上來的怪異寒意一樣的幻覺。可同樣的圖案也倒映在兩名修士眼中,他們的目光被紋路吸引,一時間無法移開。
下一個岔路口的標記更加深了疑惑。
標記端正地刻入磚石中,為了可靠還多磨銼了幾次,一點看不出時間緊張的跡象。
懷揣着不安與疑慮,格林繼續向前。
可稱幽深的寒意撲面而來,像一腳深一腳淺的跋涉中突墜深壑,先在直覺上產生落入陌生環境、冰水沒過口鼻式的驚慄,繼而惡寒篩過全身。
視野透過火焰般地出現輕微短暫的偏曲。
然後那些東西出現了。
他看到更多的六邊形,不再是幾個或一片。它們取代了磚石拼接縫隙,佈滿整面洞壁,蜂巢格子向上攀升至頂部,往下沒入汩汩水流和淤泥中。
矛盾的圖形絕望地在其中重複着,直線橫貫的圓環,蜿蜒流淌的線條,互相衝突又交織,每次接近成形便又被另一種所中斷。
刻畫者在漫長工作中積蓄的痛苦、懷疑、慍怒,以及對原形的病態憧憬,直觀地通過視覺衝擊目擊者眼球。
密集到引起恐慌的圖形中,他們見到了一個背影。
一個鏽蝕的背影。紅棕色鏽斑與某種藤壺般的生物增生痕跡覆蓋表面,連接件和鎖子甲早已扭曲板結,胸甲上依稀可辨識鍍有貴金屬的浮雕紋樣。
【一柄形制不明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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