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幻界。
辛卓恍恍惚惚的醒來,不知過去了多久,好像一輩子那麼漫長,至少是李橫的小半輩子,屈辱至極的小半輩子。
他心中也跟着憋屈,像是要炸裂了一般。
他看向地之位界,再次陷了進去——
兩百七十四年,零一個春天后。
中年人模樣的李橫盤坐在一處荒無人煙的冰雪山巔,強大的聖墟境氣息席捲四方,幾隻蛟龍翱翔路過,悽厲的龍吟過後,瘋狂逃離。
他睜開眼睛看向一個方向。
大聖境,依舊花容月貌、身姿曼妙的紫煙小師妹,從遠處踏空而來,臉上依舊帶着某種事件後令李橫想嘔吐的酡紅。
這幅畫面,他見識過了無數次。
紫煙小師妹到了近前,像個小姑娘一樣落下,嬌俏可愛的一笑,神神秘秘的托着一尊霧氣朦朧、沉重如山的寶塔,遞來:「這是九大蠻荒大盜從月星宮長老那裏偷來的神物,他們不知曉是什麼,我也不知曉,但我知道月星宮如今已經翻了天了,想來肯定是不錯的東西,給!」
李橫吃驚道:「這你也能得到?那九大盜都是人皇!就憑你?」
紫煙得意一笑:「就是睡覺了,讓他們陷入無盡的疲憊,我有的是方法,我是個表子啊!」
李橫沉默。
紫煙得意洋洋:「師兄知道月星宮嗎?」
李橫點頭:「通天大帝麾下九大勢力之一!」
紫煙道:「沒錯,勢力滔天,高手如雲,他們視若珍寶的神物,一定是天地間的珍物,師兄得到這尊塔,一旦煉化,是不是可以報仇了?」
李橫呼吸一滯,搖搖頭道:「三四百年了,漢帝國和九幽宗,也出現了聖墟高手,我沒有把握!
而且,他們有靠山,我們沒有!」
紫煙臉上笑容微滯。
三百零九年,冬!
聖墟九入虛無,破!
李橫心情大好,走出山洞,看着空中飄飛的大雪,和遠處的群山,想放歌一曲。
小師妹臉色蒼白的一步步從遠處踏空而來,落到地面,踉蹌了一下,隨即展顏一笑:「師兄,天元宮答應了,宮主庶女,芊芊公主,只是她的天賦很一般,可以嗎?」
李橫眨了眨眼睛,驚喜道:「容貌呢?」
小師妹艱難的笑了笑:「和、和當初的雲伯英師姐七分相似!」
「好!」
李橫一拍大手,妙極,妙極,天元宮也是通天大帝麾下的勢力,那是何等偉岸、磅礴的存在,拉上這層關係哈哈哈。
紫煙看向他,欲言又止,最終嘆了口氣:「那尊塔,師兄煉化了嗎?」
李橫想了想:「八成,師妹,不瞞你說,那塔中的秘密的確可怕,比想像中的還要可怕,師兄一旦完全破解,一定可以平步青雲,連瓶頸也沒有!」
紫煙眨眨眼,問道:「具體可能有什麼,說出來讓師妹開心一下行嗎?」
李橫壓低聲音:「初,你聽說過嗎?還有三千年修為的逆天存在?應該還有別的,九大盜能偷到這種東西,我是做夢也不敢想的!」
紫煙深呼吸再呼吸:「那麼,師兄可以為宗門、師傅和師娘們復仇了嗎?可以活的像個男子一樣了嗎?」
李橫遲疑了許久,搖頭道:「師妹,其實我覺得仇恨也許可以放下,所謂冤家宜解不宜結,我有這個實力,人家也有,我就算有了天元宮的靠山,人家也有,刀槍無眼」
紫煙愣了許久:「現在是最好的時候,通天大帝遲暮,天庭窺視,人間高手思慮萬千,根本不會管我們小小的武者之間的仇怨」
「閉嘴,你這個想法不對,你太執拗了!」
李橫打斷,「人生難道只有仇恨嗎?大帝是什麼人物?天庭是什麼?因果太大,是我們可以隨便議論的麼,你不想活了?」
紫煙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突然放聲大哭,此生從未有過的絕望的哭泣,哪怕當年被人欺辱,也沒有過,哭了許久許久。
李橫默默的看着,終於道:「好了好了,你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好了!」
紫煙指着山下,哽咽着道:「天元宮的人在下面,接伱呢。」
李橫遲疑了一下,匆忙收拾了一些隨身物品,道:「那我走了!」
紫煙師妹擦擦眼角,露出一抹此生最美、最好看的笑容:「師兄去吧,記得好好活下去,不要想我!」
李橫笑罵道:「我才不會想你這個髒丫頭!」
直奔山下。
「是啊,我是髒丫頭,至少還是丫頭,當年那個鼻子冒泡的小丫頭」
紫煙默默看着他的背影喃喃着,突然換上了一身新娘袍,拿出一個與李橫七八分像的新郎袍草人,對坐在一起。
遠處已經傳來破風聲,浩大無邊,一道洪鐘大呂的聲音,冷漠的傳來:
「紫煙,你的死期到了!」
紫煙置若罔聞,端起酒杯,與草人喝了杯合卺酒,痴痴的笑着。
畫面一轉。
規格巨大、煙霧浩渺的宮殿內,一場別開生面的婚禮正在進行。
李橫與新娘子芊芊姑娘牽着紅綢,緩緩前行。
那芊芊姑娘生的果真和雲伯英當年有幾分相似,只是臉上帶着毫不掩飾的蔑視,壓低聲音道:「我天生七寒,需單一木屬凡體、還需人皇境做藥引,行陰陽合一之道,才能破解得造化,可惜這種人太難尋!
外面傳出風聲,說人已經尋到,就是你這個散修李橫,我也查出風聲是誰傳出來的,
那個人盡可夫的表子,伺候過三萬個男人的紫煙!
據說你的修為都是她換來的,她為了給你找個靠山,到處散播謠言!
不過你確實符合本姑娘所需,但我要明確的告訴你,今後斷絕和那個髒女人的一切往來,敢見一次,你死,她也死!」
李橫臉上毫無波瀾,只是眼眸深處露出一抹濃郁的哀傷。
「真是可笑,你為什麼會有那種腌臢的師妹,世上沒有人比她更髒了,偏偏她的天賦極強,她已經是聖王了,
也是了,若非聖王,生的傾國之色,頗懂一些陰陽合和之道,又怎麼會令那麼多高手入瓮?
表子紫煙,一步十男,天下聞名,嘖嘖嘖」
「你給我閉嘴!!!!!你再說我師妹一句試試!」
懦弱了一生的李橫,忽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憤怒,像是一隻瘋狂的巨龍,雙眼血紅,身周恐怖的真氣流走,震盪的地面「咯吱吱」裂出了無數的紋路。
那喋喋不休述說的芊芊姑娘被生生震飛,不敢相信的看向他。
「李橫,你欲何為?」
「轟」
四周數百位天元宮高手氣息沖天,死死鎖定過來。
「咯吱吱」
以李橫為中心,地面上的裂痕越來越多,他的身周被恐怖的黑色氣息籠罩,一層接着一層,無盡蔓延開去,先是宮殿,再是雲海,最後是整個天元宮。
一縷天地之初的可怕氣息,鎮壓萬里。
他也從聖墟,一步跨入人皇。
從人皇再入地皇。
古皇!
苦海境!
半步至尊!
他的聲音如深夜夜鶯啼哭:「我的師妹,從來都是冰清玉潔,可愛任性的小丫頭,誰也不可以說她髒,誰都不可以,誰說,我殺誰!」
「你你」
那芊芊大小姐終於害怕了,眼中露出極致的恐懼,一步步往後退,新娘袍服太長,險些被絆趴下。
四周天元宮的高手,也紛紛露出了一絲凝重之色。
「前途大好,身負秘寶,又何必燃燒魂魄,自尋死路?」
深宮深處,傳來一道惋惜的聲音。
李橫看過去:「因為我的師妹,現在可能也陷入死路,我要去尋她!」
「去吧!」
深宮深處的聲音,輕嘆。
畫面一轉!
李橫居住許久的那座山頭,染滿了鮮血,一道殘破的屍體,趴在地上,不着寸布。
她那張依舊漂亮、可愛、單純的腦袋已經與軀體分離,一雙美眸仍在看着某個方向,帶着幾分留戀。
遍佈鞭傷的身體,仍舊曼妙,但沒有一寸完好的皮膚,此刻還在流着赤紅的鮮血
旁邊的一根木樁上,滿是尖銳、寒光閃爍的寒冰刺!
這畫面無不提示着,她生前受過非人的虐待!
這時遠處雲山霧海中,泛起了恐怖的無邊無際的黑煙,李橫披頭散髮的身影一閃而至,已成就至尊之境!
他呆呆的看着小師妹的屍體,幾乎無法呼吸,好一會頹然的落地,跪在一旁,慌亂的把小師妹的腦袋和殘屍湊在一起,卻怎麼也湊不成了。
「小師妹你別死,你和我說說話,你說一下」
「師兄不是懦弱,也不是不想報仇,師兄知道,一旦大仇得報,你一定活不下去,你從小比誰都愛乾淨,你比誰都要強!」
「那日發生了三個穿紅衣的追兵之事,你就已經沒了活下去的念頭,你一直在為我活着,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我怕我報了仇,你就沒了,你這個邋裏邋遢的黃毛丫頭」
李橫不斷的喃喃自語,忽然在屍體邊上看見一副用指甲扣出的染血的畫,小師妹留下的畫——
那是一副夕陽西下的山谷小道,一個少年人背着一個黃毛丫頭,去完成師尊佈下的任務。
少年人臉色有些木訥。
黃毛丫頭唇紅齒白,歪着腦袋:「師兄,等我的頭髮長到腰那麼長,我嫁給你做妻子好不好?」
少年人怒道:「在哪小書上看到的橋段,太俗爛了,以後不准說。」
黃毛丫頭嘟着嘴:「我就說!」
李橫想到這裏,終於嚎啕大哭,無比絕望的大哭
「李橫師弟,求求你,是我不對,是我做的不對,當年是我錯了」
「噗——」
雲完帝國太后雲伯英的腦袋,高高飛起,落在了堆積成山的帝國皇帝、公主和王公貴族的屍體中。
李橫臉色冰冷,連看一眼的心情都欠奉,轉身走出宮殿,掃視一眼成了廢墟的雲完帝國,伸手彈射出一卷長長的竹簡,上面記錄了三萬多個名字。
第一位,雲伯英!
第二位,羅大剛,那位很多年前的大漢帝國陰虛追兵,如今的大漢帝國太上皇帝!
「前輩,住手,我知錯,我知錯了!」
「當年年輕,不知天高地厚,請高抬貴手,求您!」
巨大巍峨的宮殿內,李橫操縱猛虎、餓狼、山魈,瘋狂的摧殘着漢帝國的公主、郡主、皇后、命婦
他的腳下,踩着那位當年的胖子,如今鬚髮皆白的老人,
任憑老人的苦苦求饒、卑躬屈膝、懦弱到了極點,絲毫沒有半點憐憫,不,他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人類該有的情緒。
直到,大漢帝國所有的女子慘死。
他沒有半點猶豫的斬落羅大剛的腦袋。
大漢帝國覆滅!
「啊」
九幽宗,一萬一千三百零七人,上到人皇,下到嗷嗷待哺的娃子,格殺勿論,一個活口不留,鮮血形成了小溪。
倪元全族八百零七人,男女老幼,包括下人,一個活口不留!
蠻荒九大盜的屍體被掛在了風柱上!
靠山老人,全族一千三百人,男女老幼一個不留!
青山宗,四千人,皆盡斬殺!
短短一年,李橫斬殺了所有欺負過師妹的人的滿門,足足九百七十萬人!
這是一個恐怖到令人絕望的數字!
然而,卻無真正的高手願意對付他!
因為,通天大帝遲暮,高手都在十萬丈的天穹處。
天庭施壓!
異族聖主反叛!
天地元主自保!
又有哪位至尊願意費心勞力的去擊殺一個燃燒魂魄,必死的至尊境瘋子
直到李橫最後一個進攻的勢力,月星宮,小師妹的殺身仇敵!
殘殺月星宮弟子兩千。
被七大至尊追殺!
他的靈魂幾乎燃燒殆盡,再也無力征伐,只能漫無目的的逃遁!
但他的背後,始終背着一具腦袋縫在一起的殘屍,小師妹紫煙的屍體。
不知跑了多久,他終於走不動了,頹然跌入萬丈深淵,摔下的一剎那,他緊緊抱着師妹的屍體,意識陷入恍惚。
如此死了也好,不是嗎?這亂七八糟的一生。
只是到了九泉之下,沒臉再見師妹。
大仇報了,我對得起當年的師門所有人,唯獨對不起她!
他的嘴角露出了一絲苦笑,眼角淚水滴滴滑落。
意識漸漸消散,就在即將陷入永恆的黑暗,一道沉重的腳步聲從遠處響起,到了身旁停下,隨即一股熾熱的妖氣,替他續上了即將斷絕的性命。
他努力的睜開眼,就看見了一個頭生雙角、身材魁梧、面容俊朗、灑脫至極的妖族男子。
他此生見過的人很多,大多都是道貌岸然之輩,這個妖族的男子,卻給他一種無以明說的光明磊落。
可明明對方什麼話也沒說。
他呆呆的看着妖族男子。
那妖族男子大笑:「世間精彩,何必尋死?我觀你掌握初之法門,又得異神塔和真仙之氣三千年灌輸,凡體也成了混沌凡體,死了豈非可惜?
這人間絕非只有什麼仇恨、男歡女愛,你只要說你想活,我給你機緣!」
李橫莫名的眨了眨眼,他覺得,應該活下去。
那妖族男子大笑,扔給他一枚玉佩:「真仙的物件,可給你養魂,需要多少年才能補全你燃燒的魂魄,我可不知曉,但當你魂魄養全,等同再活一世,凡人有幾個能再活一世?你這番生死豈非福禍相依?
我出現,便是你的福,哈哈哈,走了」
李橫呆呆的看着妖族男子遠去的背影,鼓足了力氣,嘶啞着嗓門問道:「敢問恩人名姓?」
那妖族男子頭也不回,一縷青色長髮隨風飄飛:「本座妖族紫佛,世上一等一的雅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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