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劍天上來 第一卷 傘下人 第一百六十九章 風雪在南,白衣向北

    大道至簡。

    那一劍也是。

    只是一劍,穿越風雪,穿越大河,穿越人間。

    向着那條天穹之上的冥河而去。

    如果說一定要有什麼特點,那便是快。

    正如當初秋溪兒所說那般。

    這個人間帝王,所代表的,便是磨劍崖之劍。

    快到極致的人間快劍。

    甚至沒有劍意,沒有風聲。

    當那個帝王虛影手中出現了一個握劍的姿態。

    那一劍便出現在了天穹冥河之中。

    而後一切褪去。

    天地清明。

    立於冥河之中的子蘭低下頭,在冥河之中看着自己眉心的那抹極細微的血色,無比的錯愕。

    卿相已經被鬆開,向着人間墜落下去,張小魚的身影從天地間閃過,一把提住了卿相的後領。

    向着南衣城頭落去。

    那一劍之下,整個人間風雪與冥河,卻是出現了一道極為寬廣的裂隙。

    而後向着兩邊碎裂而去。

    如同某幅畫卷被人從中一劍斬開一般。

    卿相不住地咳嗽着,看着天穹之上依舊在碎裂的冥河中照着自己模樣的子蘭,卻是嘿嘿笑着。

    張小魚看着卿相,問道:「你笑什麼?」

    二人落在了城頭之上,卿相笑着說道:「他還真以為我那一劍才是南衣城的最後一劍。」

    卿相的那一劍自然不是,張小魚的也不是。

    張小魚沉默少許,說道:「但我以為是的。」

    不止是張小魚並不知道南衣城同歸碑下究竟有什麼,更是因為,張小魚真的覺得那一劍,已經很強了。

    山河一劍與卿相手中的無道劍匯合。

    自然是人間極強的一劍。

    可惜卿相劍道不行。

    卿相將那柄劍鞘拿出來,輕聲說道:「所以你以後還有向上的空間。」

    張小魚沒有再說什麼,背着劍站在城頭,看着天穹之上向下墜落而來的身影。

    「他不會還能招魂回來吧。」

    卿相想了想,說道:「應該不會了。神河那一劍,連整個冥河人間都斬碎了。」

    「可惜不知道他是誰。」

    卿相愣了愣。

    「你不知道那你出劍做什麼?」

    張小魚背着劍向着城頭之下走去,說道:「我樂意,我愛出劍就出劍,又不是找你借錢,你管我。」

    他娘的。

    卿相很想給張小魚這小王八蛋來一下。

    可惜自己傷得比他重,未必能夠打得贏他。

    卿相想想還是算了。

    看着張小魚的背影,問道:「走了?」

    張小魚在依舊有着積雪的南衣城頭停了少許,回頭看着卿相,輕聲說道:「走了。」

    於是便頭也不回地下城而去。

    卿相不由地嘆惋着。

    山河觀是個很複雜很混亂的地方。

    一如當年被分裂的青天道一般。

    「誤入歧途啊誤入歧途。」卿相搖着頭,在地上找着什麼,終於在某個角落找到了被人踩的稀爛的酒壺——在出城之前,卿相曾經短暫地停留在城頭之上,放下了自己的酒壺,裏面還有半壺沒喝完的酒。

    於是又憤怒起來,怒目看着城頭劍修。

    「那個王八蛋把我的酒壺踩碎了。」

    帶着發冠看起來很是文雅的白衣書生,罵起人來像個鄉野農夫一樣。

    沒人理會,就當作沒有聽見這句話。

    他們忙得很。

    那個不知道是誰的冥河之人雖然死了,但是那數十萬大軍與萬千行舟依舊停留在南衣城外。

    上層的故事結束了,下層的還在繼續着。

    卿相見沒人理會他,無奈地哼哼兩聲,將手中的走馬鞘拋向南衣河上某處,而後同樣下了城頭離開。

    「下次再也不帶着酒壺出來了。」

    ......

    明蜉蝣站在風雪青山之上,平靜地看着南衣城那邊的故事。

    他沒有去。

    一如先前一般,只是安靜地站在無人的角落,看着這場風雪。

    看了許久,直到那柄來自磨劍崖的劍穿越風雪,擦着自己的鬢角而去,不知去向。

    明蜉蝣輕聲嘆息了一聲。

    抬手撫過那一處鬢角。

    沒有血色,也沒有長發被斬落。

    一如當初叢刃徑直路過一般。

    槐安確實從來都沒有正眼看過黃粱。

    無論是人是鬼。

    明蜉蝣垂下手來,靜靜地看着遠方那個從天穹墜落,而後化作無數冥河之力,被風雪吹向幽黃山脈的身影。

    他們甚至都沒有問那些帶着萬千行舟而來的人是誰。

    只是一劍而來,又一劍而來,直到最後那一劍。

    人間之中,劍上的道理總是大的。

    所以,也許也只有曾經那些鬼神,才是唯一能夠讓槐安這片大道興盛之地正視的存在。

    明蜉蝣平靜地站在風雪青山之上,看着遠方那處古城。

    當巫鬼神教覆滅之後,那座城便再也沒有被南方破過。

    這次也是一樣。

    所以他沒有再去看,平靜地走下青山而去。

    ......

    暮色之後,便是夜色。

    夜色那些未盡的風雪之中,萬千黑甲沉默的向着一劍之後,重新落向了人間的南衣城不斷發起衝鋒,那些行舟之上與後方的巫鬼道陣營之中,無數巫鬼之術在夜色中落向城頭。

    這是與先前那一站截然不同的畫面。

    正如在曾經在城頭的陸小小眼中的所見到的那般。

    這是下層的,世俗所獨有的浩蕩與殘忍。

    他們兵臨城下,身後便是雲夢大澤,倘若巫鬼道之人不啟動越行之陣,自然便沒有了退路。

    於是沉默的踏着從風雪變成了風血的大地,進行着最後的,也許也漫長的衝鋒。

    如果沒有這場大雪,他們也許能夠堅持更長的時間。

    但是這場從某個少年傘下而來的風雪雖然已經停息,卻是依舊讓這片大地陷入了冰寒之中。

    黃粱極少風雪。

    尤其是這些黑甲,是來自黃粱極南端的無盡深洋的守軍。

    抗寒能力自然遠不如槐安之人。

    或許真的就像張小魚在這場戰事的第一日所說的那樣。

    被大勢裹挾而來的下層之人,是沒有退路的。

    南衣城的燈火沒有再亮起來。

    也許等到這一場戰事結束之後,它們便會再度變得繁華而熱鬧起來。

    但是今夜沒有。

    夜色深沉,風雪寧靜。

    南衣河之中,鼠鼠已經撐着小舟向着北方而去。

    只有無比沉默的陳懷風滿身風雨,獨自站在大河邊。

    「看來我們都錯了。」

    是負劍而來的張小魚。

    陳懷風苦笑着說道:「是的。」

    張小魚想過要殺死柳三月。

    而陳懷風直接殺死了柳三月。

    命運不止是你來我往的錯過。

    也有如同戲謔一般的玩弄。

    張小魚背着劍,看着衣袍之上的那些點點血色,聽着南面那些近百萬人的交戰之聲,輕聲說道:「師兄打算如何去做。」

    陳懷風沉默了很久,輕聲說道:「當我看見同歸碑下那柄劍,看見神河的意志的時候,我便意識到,我錯的很離譜,我帶着滿身風雨走下墓山,覺得應該去北方,將這個錯誤的故事告訴他們。」

    張小魚靜靜的看着陳懷風,說道:「但是你改了主意。」

    陳懷風抱着劍站在河畔,吹着那些仍帶着大雪寒意的風,懷裏雖然沒有風雨了。

    但是他的心裏有風雪了。

    是一種叫做愧疚的東西。

    那種東西一直都在。

    只是當自己理所當然的認定的那些東西被命運揭開,才真正的如同風雪一樣涌動在心裏。

    原來陳懷風陳懷風。

    真的便要一輩子懷抱着風雪了。

    「是的。」陳懷風緩緩說道。「柳三月已經死了。」


    陳懷風只說到了這裏,便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也許那樣的理由,會顯得無比的可笑與懦弱。

    於是張小魚幫他說了出來。

    「柳三月已經死了,就像西門的信中所寫的那樣,他是死在了大澤中,而不是人間劍宗。這便已經是最好的結果。將他的死的真相告訴世人,沒有任何好處,只會讓槐都讓青天道徹底與人間劍宗決裂。這樣的故事,帶給人間的,遠比那些黃粱而來的人帶個南衣城的傷害要沉重得多。」

    張小魚看着陳懷風,輕聲說道:「所以師兄決定沉默下來。」

    陳懷風抬頭看着夜色。

    這一日之中,發生了太多的事情。

    所以沒有星光,只有風雪,覆蓋了半座南衣城。

    「這便是人間劍宗吧。」

    陳懷風嘆惋着說道。

    張小魚想起了在那條巷子裏,自己的另一個師兄與自己說過的那些話。

    只看平穩,不問對錯。

    師弟,你在人間劍宗這種地方待得太久了。

    張小魚當然待了很久了。

    所以他也理所當然的覺得這是對的。

    哪怕死去的那個人,曾經是他少年時候的好友。

    這與當初那個與李山河大吵一番,憤然離開山河觀的少年是不一樣的。

    那時的他,覺得有些東西一定是對的,而有些一定是錯的。

    但是現在他不會那麼想了。

    張小魚這樣想着的時候,很是沉默,也很是惶恐。

    他當然很是熱愛南衣城這個地方。

    萬河同流,併入人間。

    打着牌喝着酒,也許還會和某個世俗之人一同罵着街。

    但是他所要的不是這樣的。

    就像他當初來劍宗的目的一樣。

    他要學劍。

    然後回去用劍上的道理說服一切的對錯。

    所以張小魚聽着陳懷風的那句話,沉默了很久,輕聲說道:「這便是人間劍宗。」

    二人長久的站在河畔沉默着。

    過了許久,陳懷風才看向張小魚,想着那個被一劍刺穿心臟的少年。

    「這是師父的意思?」

    張小魚輕聲說道:「是的。」

    陳懷風轉回頭去,看着燈火稀疏的南衣城,緩緩說道:「看來你的真的很想山河觀去死。」

    張小魚低下頭去,看着那身偶爾被風捲起一角的白衣,道袍之上的那些字依舊清晰。

    沉默的看了很久,張小魚沒有回答,只是抬起頭來,笑着看着陳懷風說道:「算了,不提這些事了。」

    陳懷風自然知道那些故事對於張小魚而言,是怎樣沉重的東西,所以他點了點頭。

    張小魚背着劍輕笑着,看着南衣城,說道:「師兄很久沒有帶我走過南衣城了吧。」

    陳懷風笑了起來,說道:「好像是的。」

    陳懷風藏在劍宗養生很多年了。

    二人沿着南衣河隨意的走着。

    張小魚是背着劍的,陳懷風是抱着劍的。

    二者所代表的姿態自然是不一樣的。

    二人只是走着,並沒有聊從前。

    南衣城燈火稀疏,這讓二人都是有些遺憾。

    張小魚是在一片繁盛之中走進來的,離開的時候應該也是滿城燈火璀璨。

    陳懷風自然沒有那種,師弟你在這等着,我讓人間給你熱鬧起來的想法。

    那也許是少年的事,陳懷風已經三十二歲了。

    那也是安寧時期的事。

    「師兄什麼時候能入大道?」

    張小魚一面看着二人的影子一面問道。

    「我不知道。」陳懷風有些惆悵的說着。「也許是明天,也許是明年,你問這個做什麼?」

    張小魚笑着說道:「師父都同意讓胡蘆當宗主了,也許日後便真的很少再管劍宗的事了,我離開之後,劍宗總要有一個站的上枱面的人,總不能真的去找那些更早之前,便離開了南衣城的老師兄們回來?」

    陳懷風抱着劍隨意的走着,說道:「有沒有無所謂,只要師父還在人間,只要那些外面的師兄們還沒有讓世人知道他們死了,人間劍宗便永遠是人間劍宗。」

    張小魚想了想,好像也確實這樣,只是依舊嘆息着,說道:「只可惜以後,我便不再是劍宗的人了。」

    陳懷風平靜的說道:「是與不是也無所謂,世人自然會記得。」

    張小魚輕聲笑着,向着前方的某處燈火下走去。

    「其實我一直有個疑惑。」

    陳懷風看着張小魚說道:「什麼疑惑?」

    張小魚神色古怪的說道:「劍宗後門那個賣糖油粑粑的老頭,到底是不是劍宗的人?」

    原來不止是南島有過這樣的猜想,便是身為劍宗弟子的張小魚,也這樣想過。

    陳懷風笑着說道:「我也不知道,也許是的,也許不是的,但這也許正是人間劍宗讓世人安穩的手段。」

    也許以後的人間,也會出現某個抱着枸杞茶杯,在街角曬太陽的老頭子。

    誰知道呢?

    二人很是閒適的走着。

    一直走了很久。

    卻是停在了城南的某條長街上。

    長街沒什麼稀奇的,只是有家布坊而已。

    張小魚也有些想不明白,二人分明是一直往北走的,怎麼又回到城南來了。

    陳懷風抱着劍,看着那家沒有點亮燈火的布坊,轉頭看着張小魚說道:「你真的沒有想法?」

    張小魚輕聲說道:「你信嗎?」

    陳懷風笑着說道:「我當然是不信的。」

    不止陳懷風不信,李青花也不信。

    所以才會獨自一人去了黃粱的謠風,在琴瑟谷外等着張小魚。

    「那你會去嗎?」

    陳懷風問了第二個問題。

    張小魚沉默了很久,輕聲說道:「我不知道,也許會去,也許不會,我身處的漩渦太大太洶湧,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掙脫出來。」

    陳懷風沒有再問,只是拍了拍張小魚的肩膀,像是說笑一般的說着:「其實我真的很羨慕你,有人能這樣一直等着你。」

    張小魚轉頭古怪的看着陳懷風,說道:「師兄真的想成家了?」

    陳懷風輕聲說道:「我三十二歲了。」

    倘若是放在別的地方,一個小道九境的修行者,不想着怎樣入大道,卻偏偏心心念念着成家,是一件很怪異的事。

    但這不是別的地方,不是青天道,不是山河觀。

    這是人間劍宗。

    所以陳懷風也許是真的很想成家了。

    「師兄有沒有心動的人?」

    陳懷風聽到這句話,卻是驀然想起了那日才始離開劍宗,走在南衣河邊,看見的那個對自己笑過的少女。

    「有過?」

    但其實陳懷風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那個人了。

    而且那日那個少女的笑,也許只是因為在陳懷風身後,有着另一個姓陳的,在賣鐵板豆腐的人。

    生命里有很多故事都只是匆匆一瞥的。

    「沒有。」陳懷風笑着繼續說道。

    「行吧。」張小魚聳了聳肩,很是平淡的從那條長街穿了過去。

    畢竟這條長街並不叫青花街。

    也許有人確實緊緊握着青花信物信守着承諾。

    但那個人在黃粱。

    張小魚平靜的走了過去,陳懷風也沒有說什麼。

    二人於是真的向北而去。

    一直到走到劍宗那片園林附近。

    張小魚卻是沒有繼續走進去的意思,只是低着頭,向前而去。

    就像那日走在那條街上的蘇廣一樣。

    燈火稀疏得如同很多個通宵完的清晨一般。

    陳懷風在街頭停了下來,看着低着頭向前而去的張小魚。

    「不進去了?」

    張小魚搖了搖頭,說道:「不進去了。」

    「好。」

    陳懷風只說了這一個字,站在原地看了張小魚的背影很久,而後抱着劍轉身拐進了劍宗園林那條巷子。

    賣糖油粑粑的老頭已經回去了。

    也許確實不是的。

    張小魚安靜的走着,一直到穿過了整條長街,停在了夜色下緊閉的大門前。

    當年他便是從北方而來,停在了這裏,看着這座城市。

    那時的南衣城,是熱烈的璀璨的,也是平和的。

    現在只有沉寂。

    燈火稀疏,南方有風雪。

    也許是歲月流逝的風聲吹過了張小魚的耳畔。

    他覺得自己好像又聽到了很多聲的師弟。

    但其實什麼也沒有。

    於是張小魚背着劍轉過身去,白衣飄飄,藏在下面的道袍同樣飄飄,平靜的走入了向着北方而去的風中。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www.dubiqu.com。筆神閣手機版閱讀網址:



第一卷 傘下人 第一百六十九章 風雪在南,白衣向北  
相關:  賽博義體人會夢見電子劍意嗎    寒門崛起  逆天邪神  暗黑破壞神之毀滅  天道天驕  
(快捷鍵←)上一章 ↓返回最新章節↓ 下一章 (快捷鍵→)
 
版權聲明: 好書友此劍天上來第一卷 傘下人 第一百六十九章 風雪在南,白衣向北所有小說、電子書均由會員發表或從網絡轉載,如果您發現有任何侵犯您版權的情況,請立即和我們聯繫,我們會及時作相關處理,聯繫郵箱請見首頁底部。
最新小說地圖
搜"此劍天上來"
360搜"此劍天上來"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39s 3.8537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