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劍天上來 第一百九十章 有緣無緣之事

    明蜉蝣大概怎麼也想不到,這個白衣和尚等了這麼久的有緣人,居然會是一個來自黃粱的不知名的少年。

    南楚靈巫眸中滿是驚訝地趴在崖邊風雪裏,看着下方的大和尚與那個渾然不知自己拿着什麼東西的少年。

    不知為何,明蜉蝣倒是想起了當初在山隘上,蕉鹿大師與那個叫做陳鶴的年輕人說過的那一番話。

    ......

    「有緣大師也不會見人就說有緣。」

    「比如?」

    「比如他就沒敢和槐帝說你與我佛有緣,也不敢和青衣說你與我佛有緣。」

    那個白色僧袍如雪一樣的和尚坐在崖上,無比真誠的說道:「所以我也不敢和你說有緣。」

    陳鶴若有所思的說道:「所以你要等的有緣人,大概就是懵懵懂懂,很好欺負很好誆騙的人?」

    ......

    明蜉蝣回過神來,一面默默地縮回到了那處山石邊,低着頭不住地咳嗽着,一面長久地看着崖下風雪裏的少年。

    「我以為大師當初說的那些話是開玩笑的。」明蜉蝣很是感嘆地說着,「原來大師你是認真的。」

    大和尚似乎也有些忘記了自己當初說過什麼了,回頭看着明蜉蝣,似乎有些不解。

    明蜉蝣咳嗽着,說道:「便是有緣大師....咳咳....不敢與槐帝說你與我佛有緣之事」

    白衣和尚明白了過來,站在那裏看着面前似乎沉浸在了那樣一塊看似尋常的白石之中的少年,微微笑着說道:「倘若他人有着自己想要走的路,你強行將他從應有軌跡里拉出來,要他選擇另一條路,這從來都是扯淡的事。」

    明蜉蝣若有所思地坐在那裏。

    和尚轉過身來,看着明蜉蝣繼續說道:「所以所謂有緣,確實如同陳鶴所說那樣,你走得懵懵懂懂,躊躇而茫然,而我剛好有條路子......」

    明蜉蝣自然也已經明白了和尚要說的東西,只是聽着蕉鹿大師的那些話,這個南楚靈巫還是很是唏噓地說道:「大師措辭有些野啊。」

    白衣和尚大概很高興,站在風雪裏哈哈笑着。

    曾經的黃粱鎮北高興大將軍終於醒過神來,握着手裏的那塊石子,又看向了在那裏哈哈笑着的白衣和尚,歪了歪頭,很是不解地說道:「大師在笑什麼?」

    和尚止住了笑意,轉回身來,神色肅穆,雙手合十,看着少年真誠地說道:「我笑寒蟬無謀,卿相少智.....」

    趙高興在聽見這樣一句看似開玩笑的話的時候,便怔在了那裏,過了許久,才輕聲說道:「大師什麼都知道?」

    蕉鹿大師唱了一聲佛號。

    「阿彌陀佛,原本不知,現在知道了。」

    少年不解地看着和尚。

    坐在那處山隘崖雪裏的明蜉蝣向他解釋着:「這和尚會他心通。」

    說着,這個南楚靈巫卻也是好像終於明白了許多東西一樣,在那裏愣了片刻,而後掙扎着站了起來,輕聲說道:「原來這便是有緣....咳咳....好一個有緣。」

    趙高興皺着眉頭,看着那個無比悽慘,像是一條被人打斷了骨頭的狗一樣的黃粱巫師——少年雖然不認識明蜉蝣,但是他卻認得那樣一身禮神之袍。

    這個人總是在胡言亂語,看起來似乎精神有些不正常。

    少年很是誠懇地想着。

    只是明蜉蝣並未在意少年在想什麼,只是踉踉蹌蹌地走到了崖邊,鬆軟地搭着雙手,看了少年很久,而後悶哼一聲,自唇邊淌出了不少鮮血,滴滴答答地落在了崖雪裏。

    這個曾經自詡比靈巫高出三尺六的南拓巫師,在這一刻卻是站直了身子,身周亦是流溢着一些黑色的巫鬼之力,山隘之間隱隱有着一些巫河之影浮現。

    白衣和尚挑了挑眉,而後轉頭看向風雪以南,雖然那樣一處幽黃山脈,並未插入鹿鳴境內,在這樣一片風雪國度,世人亦是不可見黑色高山,只是天下都在冥河之下,人間總歸會有許多自冥河逸散的冥河之力。

    大概這樣一個南楚靈巫,並非只是坐在那裏等死。

    終究還是進行過一些努力的。

    只是全盛時期尚且被武德充沛的和尚打得頭破血流,自然更不用說現而今。

    明蜉蝣抬手拭了拭唇邊血跡,很是唏噓地看着蕉鹿大師,輕聲說道:「雖然說好死不如賴活着,只是像我這樣的,已經確切的知道沒有活路了的,又何必這樣賴在人間呢?所以其實當初在知道大師要等有緣人的時候,我便做了一個打算——每天藏一絲冥河之力,倘若能夠撐到大師的有緣人到來,說不定,我便能趁大師不備,暴起而殺之。」

    白衣和尚平靜地站在那裏,明蜉蝣既然已經選擇了暴露出來,大概便是放棄了這樣一個想法了。

    也確實是這樣的。

    一身巫鬼之力環繞的,迴光返照一般的南楚靈巫,默默地看向了那個少年。

    「但是當我看見大師的有緣人是一個黃粱少年的時候,我改主意了。」

    明蜉蝣擦拭完血色的手垂落下去,而後縮進了巫袍之中。

    天下人都知道,面對一個南方巫鬼道之人的時候,不要讓他們的手離開視線——因為你不知道他會用什麼樣的術法。

    少年下意識地向後退去了兩步,身為黃粱人,他自然很清楚一個這樣的靈巫雙手入袖意味着什麼。

    明蜉蝣卻是輕聲笑了起來,看着那個有些惶恐不安的少年。

    「既然這樣,那他又如何不是與我有緣呢?」

    趙高興很是驚詫地站在那裏,似乎有些聽不明白這樣一句話。

    白衣和尚倒是微微笑着。

    「這當然是可以的。」

    明蜉蝣的雙手縮入袖中,卻並未帶來什麼令人驚駭的南巫北巫上冥下冥之術,只是一條殘損的巫河自體內涌了出來,穿破風雪,停在了少年的身前。

    「當初我遇見過一個前輩,他說要你要給予世人種子,才能讓田地里長出壓過稗子的稻子。」

    明蜉蝣默默地看着那樣一條殘破的巫河,輕聲說着,又沉默了許久,最後一揮手,那樣一條巫河向着少年而去,最後懸停在了少年身前。

    「現在,我給你種子。」

    那樣一條巫河,隨着這樣一句話語落在風雪裏,倏忽之間便沒入了少年的身體。

    而隨着巫河離體,那樣一個南楚靈巫大概也確實很難在這樣的一片風雪之地繼續撐下去,整個人的面色瞬間蒼白了下來,惹得那些血色更加鮮艷。

    趙高興怔怔地站在那裏,看着在自己身體裏消失無蹤的巫河,又抬起頭來看着那個山隘之上搖搖欲墜的南楚靈巫,輕聲問道:「你是誰?」

    明蜉蝣站在風雪山崖之上,很是唏噓地說道:「明蜉蝣,黃粱首惡,明蜉蝣。」

    趙高興驟然睜大了眼睛。

    哪怕他知道白衣和尚叫做蕉鹿大師,大概也不會有什麼驚訝之色,畢竟這樣一個風雪之地的和尚,對於世人而言,確實是陌生的。

    只是明蜉蝣不是。

    就像他自己曾經所說的那樣,他是黃粱靈巫之上神鬼之下的第一人。

    在巫鬼道之上,沒有人能夠比這樣一個南拓巫師更強。

    趙高興又如何會沒有聽說過這樣一個人的名字呢?

    只是他大概沒有想過,這個看起來被人打得要死不活的人,便是明蜉蝣。

    明蜉蝣為什麼會在這裏,又為什麼會被打成這樣,這大概是與少年極為遙遠的故事。

    或許也是不會有多少關係的故事。


    趙高興怔怔地看着上面的那個靈巫,後者似乎確實已經後繼無力,在送出了巫河之後,便被風雪吹得搖搖晃晃,殘存的生命像是一張輕薄的紙張一般。

    於是墜落山崖而去,埋在了風雪國度之中。

    趙高興沉默地看了很久,而後看向了那個一直站在前方一言不發的白衣和尚,直到明蜉蝣墜崖而死,他才低頭輕唱了一聲佛號。

    「阿彌陀佛。」

    少年看着和尚,輕聲問道:「是大師打死的他?」

    白衣和尚轉回頭誠懇地說道:「是的。」

    少年並沒有再說什麼。

    白衣和尚緩緩說道:「你不好奇為什麼?」

    趙高興嘆息了一聲,說道:「不好奇,因為我知道他不是好人——黃粱的很多人都知道。」

    從當初大澤風起,無數南楚巫奔赴澤邊的時候。

    人間便知道了。

    ......

    在觀里如果站得高一些,眼神好一些,其實是能夠看見那種在西面天空之下,一些漸漸有了雪色的山頭的。

    這是和季節無關的東西。

    哪怕是在春天,能夠看見雪的時候,依舊可以看得見。

    畢竟山河觀便在槐安西面,鹿鳴也在槐安西面,那樣一片風雪國度,或多或少,都會落入這樣一處道觀之中的道人們的視野。

    但大概陳青山是沒有見過的。

    畢竟這樣一個年輕道人,雖然修為高深,但眼神確實算不上有多好。

    只是張梨子卻是能夠看見。

    或許是少女心性的原因,陳青山走了之後,她便有些靜不下心來修行了,在溪畔坐了許久之後,便偷偷地離開了那處觀中小居,在山裏四處亂逛着。

    張梨子大概也是沒有想到,會在這樣一條偏僻小道的盡頭,那個山腰亭子裏,會看見了那個正在那裏托着腮看着西方那片隱隱綽綽地帶着雪頂的山峰的顧文之師叔。

    這個山月城小姑娘最開始的嚇了一跳,倒不是擔心這個年輕師叔會是壞人,只是想起要是到時候師父回來了,師叔跑去找他告狀,說自己不好好修行怎麼辦?

    張梨子在灌木叢後張望了一陣,發現那個師叔好像並沒有注意到自己,於是偷偷地轉過身來,打算溜回到陳青山的觀中小居去。

    只是小姑娘才始轉過身來,便聽見那個師叔的聲音從亭子那邊傳了過來。

    「梨子師侄?」

    張梨子動作一滯,猶豫了少許,還是轉過了身去,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站在山亭外端正地行了一禮,輕聲說道:「見過顧師叔。」

    顧文之確實是一個比較溫和的道人,大概也只有那一次,陳青山突然讓河宗的去流雲劍宗之外挑事,這才導致了這個總是默默的給山頂那個似乎生了病的老師祖煨藥的年輕道人劍拔弩張地出現在了小居的溪畔。

    大概對於張梨子突然出現在這裏頗為不解,顧文之坐在山亭之中看了有些緊張的張梨子許久,才微微笑了笑,說道:「不用拘謹,我雖然不喜歡你師父,只是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事,進來坐着吧。」

    張梨子猶豫了少許,走進了亭中,在對面的亭椅里坐了下來,顧文之也沒有說什麼,繼續亭邊,微微蹙着眉頭,看向西面,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張梨子見狀,也沒有去打擾他,坐在那裏四處張望着。

    這樣一處山中之亭大概確實能夠見到不少的風光,人間山間小道逶迤而去,有青山大湖清流散落其間,再遠一些,便是很是遙遠的,對於張梨子而言,只存在與聽聞之中的鹿鳴雪國的方向。

    那些山頭覆雪的山,倒也不是鹿鳴境內,而是依舊屬於槐安範疇,要穿過那些像是戴着小白帽一樣的山,看見大河冰凍,看見風雪凌冽,彼時才始真正進入了鹿鳴境內。

    山月城當然也不是無雪之地,真正的無雪之地,大概只有黃粱極南的南拓。

    只是對於張梨子而言,大概人間七月的時候,便能夠看見雪色,是一件極為驚奇的事情,是以她坐在那裏倚着亭邊的紅漆護欄看了許久,直到顧文之叫了她好幾聲,她才終於回過神來,驚悸地坐端正,雙手按在膝頭,看着那個已經不看人間而是看着自己的年輕師叔。

    「你修行得如何了?」

    顧文之也沒有什麼責怪之意,只是微笑着看着這個在觀中而言,天賦不可謂不差的山月城小姑娘。

    張梨子對於自己修行的進度,大概也確實有些難以啟齒,她曾經打聽過觀里的別的師叔或者師兄們的修行情況,大多是在數月之中,便可以入體周天,然後準備入道見山。

    畢竟這是天下三觀之一。

    不是嶺南劍宗那樣的地方。

    所以聽到顧文之突然問起這樣的東西,一時間倒是有些支支吾吾,猶豫了許久,才輕聲說道:「已經.....已經入體了,師叔。」

    張梨子從被陳青山帶出山月城,便已經開始修行,感受氣感。只是一年過去大半了,這樣一個小姑娘卻依舊在修行初境,自然心中有些自卑。

    顧文之自然看得出來張梨子的那些心思,輕聲笑了笑,轉過頭去,說道:「已經很不錯了。」

    張梨子有些訝異地說道:「這樣還不錯?」

    顧文之理所當然地說道:「當然不錯,天下能夠修行的人,本就寥寥無幾,大風朝這麼多人,一如一口平湖一般,將整個修行界的人都砸進去,大概都濺不起幾滴水花來。」

    這或許卻是讓張梨子心裏好受了一些,很是感激地行了一禮,說道:「多謝師叔。」

    顧文之只是輕聲笑着,並未說什麼。

    張梨子坐在那裏沉默了少許,大概是想起了關於自己那個師父的諸多不解的事情,有些遲疑地看向了顧文之。

    這個來自懸薜院的年輕師叔輕聲說道:「修行上有什麼問題嗎?」

    雖然天下大道出道門,只是那樣一處以文化之天下的書院,或許在解惑之上,頗有心得。

    只是顧文之都已經做好了回答一些張梨子關於修行的疑問的準備的時候,這個山月城小姑娘卻是問了另一個問題。

    「我師父......」

    張梨子轉過了頭去,猶豫了少許,大概鼓起了一些勇氣,才將那樣一個問題完整的認真的問了出來:「他真的是一個很壞的人嗎?」

    這樣一個問題,大概從山月城走到山河觀來的一路里,都困擾在張梨子心頭。

    青椒是陳青山的仇家,她說的,也許是不可信的,陳青山是一個好像萬事無所吊謂的人,哪怕問了,他也只會說小聖人真神仙。

    所以大概問這樣一個山河觀弟子,也許是最為合適的。

    顧文之愣了一愣,而後默默地轉過頭去,靜靜地看着人間,似乎是在沉思着什麼。

    張梨子有些緊張地絞着手坐在那裏。

    對於這樣一個小姑娘而言,有些問題的答案,或許確實是很重要的。

    顧文之一直想了很久,才轉回頭來,看着張梨子似乎有些嘆惋地說道:「你還記得我先前說過的那樣一句話嗎?」

    張梨子有些疑惑地看着顧文之。

    後者輕聲說道:「我向來不喜歡你師父。」

    張梨子大概沒想到會是這句話,這樣一句話又能夠說明什麼呢?

    「我沒有說好壞,我只是說着個人感受的喜惡。」顧文之站了起來,緩緩踱步出了亭子,站在了那條山道的邊緣。「就像上山與下山一樣,究竟是上去更好,還是下來更好呢?這本身便是缺乏確切答案的東西。」

    顧文之回頭看着這個山月城小姑娘,很是認真地說道:「我很難說清他所做的一些事情的對錯,但......」

    「但什麼?」

    張梨子有些不解地問道。

    顧文之輕聲笑了笑,說道:「對於你而言,你師父大概確實是好人,有時候看不清對錯的時候,那便不要去看對錯,他既然是你的師父,你便站在他那一邊。畢竟天下要文之,也要禮之。尊師重道,走到哪裏都不會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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