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劍天上來 第一百七十三章 假都的一日風雪

    劉春風淋着風雪出了城。

    假都雖然對於世人而言是封城的,然而對於劉春風這種人,封與不封,自然都是沒有意義的事情。

    太一春祭之地,在假都往東十里,一片風雪山川之中。

    縱使是劉春風,亦是沒有想到會是這樣。

    所有人都以為神女回歸人間,那些神鬼之地,便應該是凌駕於世人之上,於假都之中再辟一神鬼之城。

    只是那片春祭之地,卻是並沒有在假都之中。

    風雪山川,縱使有着九司協助,又如何在這麼快的時間裏,再造一座神鬼之都?

    這是劉春風所不能理解之事。

    除非。

    這個三十歲的懸薜院道人在山道上停了下來,看着這場人間風雪。

    而後從素白微青色的道袍下,生出一隻手來,接住了一片雪花。

    雪中有着許多的冥河之力,對於世人而言,自然不是什麼好東西,只是它的意味柔和,如同被人軟化過一般。

    冥河之力最為顯着的,便是寒意。

    極致徹骨的寒意。

    這是當年冥河逆流之事帶給世人的體驗。

    能夠讓這樣一場雪如此長久地覆蓋人間,自然是極為驚憾的人間偉力。

    但是神女當真出過手嗎?

    劉春風靜靜地看着那片雪花。

    整個假都也許有過不少的喧囂。

    但沒有任何喧囂,是來自那位長久駐留在宮中的神女大人。

    就像那片巫山一般,安靜地佇立在大澤中。

    劉春風看着那片雪花在手中融化,而後垂下手來,繼續向前而去。

    十里是一個極為短暫的距離,縱使劉春風沒有身化道風,亦是沒有走多久的時間,便出現在了某處高山之上。

    在這裏,他終於感受到了一些頗為濃郁的冥河之力,然而站在山頂往東而去,一線平川,依舊什麼都沒有。

    只是那種心中來自道韻的抗拒與厭惡之感,正在不斷地增強着。

    那一片風雪青山之後的平川,有什麼?

    劉春風眯着眼,眸中有道文漸漸浮現,越過那些雪幕,向着那裏仔細地看去。

    至此,劉春風才終於看見了一些東西。

    是人。

    但那些不是修築神廟事務的工匠,而是一些尋常的世人或者巫鬼道之人。

    在風雪山川的小道上,正在彷徨着躊躇着。

    人們好像眉頭緊鎖,正在尋找着什麼。

    劉春風看了許久,才意識過來,那些人應當與自己一樣,是來尋找那些春祭之事的。

    只是今日已經正月十四,事到如今,依舊沒有任何痕跡在這一片風雪之地展現。

    這無疑是極為怪異的事情。

    難道神女大人想像神跡再現一般,讓這片風雪之地,倏而之間,拔出一整片風雪神都來?

    還是說所謂的假都向東風雪十里,只是一個幌子?

    劉春風皺着眉頭站在那處山上。

    又覺得不太可能。

    以神女的性子,不可能會做出這樣的事。

    所以究竟是什麼?

    劉春風忽然聽見了身旁似乎有着一些細微的腳步聲。

    驀然轉回頭去。

    便看見了一個黑色長裙的女子,眉眼柔軟而平靜,正在那些山道上,緩緩而來。

    這個懸薜院春風院長在風雪裏沉默了許久之後,看着那個走上山巔的女子,而後微微彎腰,行了一禮。

    「見過神女大人。」

    ......

    懸薜院那個據說是前朝先帝後人的流雲劍宗叫做寒蟬的傢伙,在一大清早便出了門的事,在假都之中正在緩緩傳開。

    於是人們紛紛跑去了皇宮外等着,想看看會發生什麼事情。

    只是坐等右等,都沒有看見那個未曾謀面的,可能是他們的陛下的人出現。

    於是人們開始議論了起來。

    「我聽說他身高一丈,體型魁梧,面貌兇狠,帶着一柄被血垢蓋滿了的劍,走到哪裏殺到哪裏。」

    「放你媽的屁,他不是只有四尺嗎?像個小屁孩一樣,躲在陰影里,暗戳戳地給你來一劍。這他媽才叫殺手好嗎?你那叫做開無雙。」

    「大哥,那是流雲劍宗的殺手啊,不開無雙開什麼,開玩笑嗎?」

    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

    流雲劍宗作為槐安三大劍宗之一,或者說,在當下人間,其實是屬於與人間劍宗平分江山的存在,畢竟磨劍崖上十年劍宗,早已經消失了。

    這樣的一個地方,黃粱不可能不知道。

    人們七嘴八舌地說了許久,依舊沒有看見有人來。

    於是有一些晚來的人帶來了消息。

    寒蟬確實出門了。

    但是,好像他還在人間閒逛,據說去酒肆里喝酒去了。

    人們面面相覷,看向皇宮,心中想着,這是真不給面子啊。

    至於那兩個爭論着寒蟬到底是什麼模樣的人,聽見了這個消息後,乾脆離開了皇宮這邊,向着懸薜院的方向而去。

    今天倒要看看寒蟬是開無雙還是開潛行。

    二人冒着雪,在街檐下一路小跑過去。

    途中路過了一個穿着雪色大氅提着劍握着一壺酒的男人,但是二人並沒有在意,直接說了聲借過,便跑了過去。

    寒蟬古怪地回頭看了一眼二人,心想他們難道家裏着火了?

    不過寒蟬只是看了一眼,便重新轉回了頭來。

    因為他看見了一個有意思的人。

    李三懷揣着新撿來的銀票,哼着春風得意的小曲,在街邊與人吹着牛。

    「我和你講,那些人不知好歹,神女這樣的存在,是人間的大福音,像我在短短的十來天裏,都發了兩次橫財了,你別不信,你只要誠心念着神女,每日早中晚供奉三次,你也可以像我一樣。」

    那人哂笑着,大概是在嘲諷,也許也有一些忿忿。

    畢竟李三將那張銀票,給他晃了一眼。

    難道是我不夠虔誠?

    不然神女怎麼就偏愛這個爛賭酗酒,鬧得他媳婦都差點和人跑了的李三?

    李三隻當那種笑容是在稱讚自己,說着便興奮了起來。

    「什麼寒蟬,我就在這裏等着,他要是敢從這裏過,老子上去就是咣咣兩拳。」

    那人似笑非笑地看着李三,說道:「他可是修行者。」

    「修行者怎麼了!」李三脖子一梗,拍着胸脯,裏面的那張銀票都被拍得露出了一角。「有神女庇佑,我李三刀槍不入,長生不死......」

    李三的話並沒有說完,因為有柄劍帶着劍鞘抵在了他的喉嚨上。

    他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轉過頭看過去,便見前不久才見過的,那個束袖裹腿的劍修,換了一身雪白的大氅,站在街沿上,平靜地看着自己,只是那些平靜里,似乎還有着許多不方便示人的誠懇。

    李三沒有敢說話,哪怕抵在喉嚨上的只是一個劍鞘,但是那種冰冷的寒意,還是直入骨髓。

    「謝謝你。」

    寒蟬用着一種很是平靜漠然的臉色,說着一種極為真誠的話。

    而後伸出一隻手,從李三的懷中抽出了那張銀票。

    「幫我又找回了一些錢。」

    李三看見那張銀票被抽走的時候,渾身都開始顫抖着,也許是痛苦也許是悲憤。

    瞥見一旁那人諷笑的神色時,又想起了自己說的那些話。

    神女庇佑,刀槍不入。

    於是怒吼一聲。

    「我和你這狗賊拼了!」

    說着便伸出雙手,一把抱住了寒蟬的劍,想要把劍奪過來,只是才始碰到那柄劍鞘,整個人就飛了起來,而後像是一個麻袋一樣在長街中央落了下來,躺在那裏痛苦地嚎叫着。

    「哎呦哎呦~」

    寒蟬收回了劍,將那張銀票放入了自己懷裏。

    向着那邊走去,停在了不住地打着滾來緩解着疼痛的李三身前,誠懇地說道:「麻煩你今日回去再好好乞求一下神女大人,畢竟我還丟了不少的錢。」

    李三隻是顧着哀嚎着,大概也是沒有聽清寒蟬究竟說了什麼。

    只是隱隱約約地聽見了什麼『神女』,什麼『錢』。

    於是很是悲傷地嚎啕着,蹬着腿叫喊着。

    「王八犢子,只會搶錢的玩意嗚嗚嗚嗚嗚嗚。」

    寒蟬忍着笑意,從一旁走了過去。

    所以自己這樣算不算欺男霸女?

    寒蟬很是古怪地想着。

    然後便看見先前跑過去那兩個人又跑了回來,中途還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李三,又看了一眼寒蟬,又跑了過去。

    大概是跑到了懸薜院那邊,得知寒蟬已經走了,於是又折了回來,打算追上去看看到底是一丈還是四尺。

    寒蟬隱隱約約還聽見風雪長街里跑遠去的二人在那裏嘀咕着。

    「不會就是他吧。」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誰家殺手這般模樣?」

    寒蟬停在了那裏,心想什麼叫這般模樣?

    難道我很醜嗎?

    當寒蟬這樣想着的時候,便看見了街邊很是小心地繞開了人群在那裏獨自走着的柳三月。


    又低頭看着自己。

    應該不醜吧。

    寒蟬如是想着,又抬頭看了眼天色。

    假都已經大雪許久,天色陰沉,很難分辨得出是什麼時候。

    但是很顯然,現在時間依舊早得很。

    所以寒蟬決定先去吃點東西。

    當皇宮那邊等着的人們得知寒蟬喝了酒,又去吃麵了的時候,終於確定了。

    這就是不給面子。

    那二人趕到那處麵館的時候,這一次倒是趕上了。

    一眼便看見了那個坐在窗口,一身雪色,神色淡漠的男人。

    面大概還沒有下好。畢竟大家都去看熱鬧了,麵館的人也沒有想到會有人來吃麵,所以便要慢一些。

    所以寒蟬的劍放在桌面上,平靜地坐在那裏目不斜視地等着。

    寒蟬確實沒有一丈,也不止四尺。

    就和尋常的世人一樣。

    二人雖然有些驚艷這樣一個流雲劍宗的劍修的模樣。

    但卻也有些失望。

    因為不夠詭奇。

    或許是人間美男子,但不是人間奇男子。

    於是看了一陣之後,又悻悻地離去了。

    寒蟬其實對於兩個人在做什麼,好奇得很,只是現在的他,並不能表現出好奇的神色來。

    是以也只能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裏。

    面過了許久才端上來,那個麵館老闆起初有些畏懼。

    直到寒蟬在桌子上拍下了那一張巨額銀票。

    麵館老闆在遲疑地問了好幾次之後,終於確定了這就是今日的面錢。

    於是喜笑顏開地收了下來。

    「您才是真神仙真陛下。」

    麵館老闆的誇讚頗為真誠。

    而寒蟬只是面無表情地開始攪着面,而後端端正正地吃了起來。

    這樣的吃麵自然是不愉快的。

    寒蟬喜歡給剛好價格的錢,而後抱着碗,蹲在椅子上舒舒服服地吃着,然後心滿意足地嘆着氣。

    只是有時候必須要裝一裝,世人才會有感覺。

    這大概是寒蟬吃得最一絲不苟的一碗麵。

    沒有一滴油污濺到了身上,在那片雪色里添上一點污漬。連面上的油汁,都沒有越過唇齒的範圍,世人吃的滿嘴流油,與這裏是毫不相干截然相反的詞。

    寒蟬安靜地吃完了那一碗麵,而後將筷子端端正正地放下,麵館的掌柜大概也很懂,在一旁遞過來了一碗茶水,等到寒蟬喝完了茶水漱完了口,又遞過來一塊乾淨的濕毛巾。

    窗外風雪依舊。

    吃完了面的寒蟬並不急着走,而是坐在那裏沉思着。

    外面漸漸有了不少人。

    不知道寒蟬在那裏想着什麼。

    大概是什麼很是沉重的東西。

    寒蟬想得確實很沉重,那就是怎麼才能熬到下午。

    只是在麵館里坐一天,顯然也是不太合適的。

    所以寒蟬坐了一陣,拿起了劍,走出了門去。

    世人與寒蟬不熟,寒蟬與世人也不熟。

    是以滿街寂靜,誰也沒有說什麼。

    寒蟬便在人間長街上走走停停。

    皇宮是在假都北面。

    倘若懸薜院在南面,自然便可以拖延更長的時間。

    可惜懸薜院在東面。

    那些街巷再長,終究也不過是那些距離。

    好在風雪知意。

    也許是真的快要結束了。

    在寒蟬吃完面之後,便突然下得大了許多。

    人間飛絮如白梨。

    也許真的是春風來了。

    只不過春風並不在假都,而是都外山林之中。

    長街空無一人,只是無數遮蔽了視線的風雪,寒蟬理所當然地帶着劍,在雪檐下等着,一如所有的世人一般。

    人們很是古怪地看着那片浩蕩風雪裏按劍而立的白氅男子。

    心想你難道真的打算拖到一日將盡再過去?

    寒蟬如果知道他們在想什麼,肯定會誠懇地夸上一句。

    你可真聰明。

    暴雪在暮色出現在天邊的時候終於停了下來。

    似停非停。

    只是不再像先前那般狂暴。

    等得昏昏欲睡的人們,終於發現寒蟬抬頭看了一眼暮色,而後開始向着皇宮方向走去,於是精神一震,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這一次寒蟬確實沒有再閒逛亂走,按着劍在風雪裏平靜地走着。

    世人被壓抑了許久的心思,終於活絡了起來。

    一路懷揣着期待,隨着寒蟬去了宮門那邊。

    宮門處等着的近侍早已經風雪白頭,只是看起來依舊毫無怨言。

    大概就像昨日面對懸薜院的先生時所想的一樣。

    他是沒得選的。

    寒蟬的身影終於出現在了宮門正對的那條長街上。

    滿街寂靜,目送着這個從北方來的劍修向着宮門而去。

    近侍待到寒蟬走到宮門外,看了眼身後,有人捧着一個托盤走了過來。

    「請先生解劍。」

    代表懸薜院意志而來的寒蟬,大概稱之為先生也沒有錯。

    寒蟬停在了那裏。

    假都的人們亦是在看着,不知道寒蟬是否會解劍入宮。

    寒蟬安靜地看了那個近侍許久,後者眼神里有着一絲懇求。

    寒蟬自然明白那是什麼意思。

    所以他將手中之劍放了上去。

    近侍鬆了一口氣。

    宮外長街里多了許多竊語之聲,大概亦是對寒蟬看低了幾分。

    只是很快,風雪裏便譁然起來。

    那名近侍亦是怔怔地站在那裏。

    因為寒蟬將劍放上去之後,在一聲無比清脆悠長的劍鳴聲中,拔出了自己的劍。

    盤中只剩下了一個劍鞘。

    寒蟬提劍在手,平靜地說道:「流雲劍宗的人,沒有劍離手的習慣。」

    近侍沉默地看着提劍在手照人間白雪的寒蟬,而後自盤中將那柄劍鞘拿了過來,雙手呈上。

    「先生還是請劍入鞘吧。」

    寒蟬送劍入鞘。

    近侍輕聲說道:「請隨我來。」

    而後向着宮門之內的宮道上帶路而去。

    寒蟬亦是平靜,什麼也沒有說,提劍而去。

    宮門緩緩閉合。

    人間可見,便只剩下了一些帶了暮色的飛雪。

    宮外四處瞬間響起了無數喧鬧之聲。

    他們所想像中的,那種寒蟬冷聲而懟陛下的場面並沒有發生。

    甚至從頭到尾,都只是說了一句話。

    然而便是這一句話,卻也足以讓世人議論回味許久。

    北方劍修確實是北方劍修。

    劍上的道理,在雪中照一照人間,旁人自然就懂了。

    解劍自然不可能解劍,你要解劍,那我就直接解鞘入宮。

    當然,寒蟬能夠這樣做,便是因為他本身便是人間上層的修行者,大道四疊浪,無論南北,都是需要慎重對待的。

    柳三月安靜地站在那裏。

    他所看見的東西自然是不一樣的。

    所以他的神色凝重。

    越過那些風雪,像是想要看見那個走在宮中風雪裏的寒蟬一般。

    那些宮道他並不陌生,終究曾經在其中來往過。

    只是縱使如此,他也依舊有些看不清,在那之中,究竟會發生什麼。

    然而不管怎樣。

    這樣一個故事,總要在太一春祭結束之前,落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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