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峽谷崩塌,巨大的聲響傳遍方圓千里,驚動了無數的修行者紛紛出來查看。樂筆趣 www.lebiqu.com
但實際上,此刻,周圍四個郡先天境界以上的修行者,包括一些外來的中三品,都早早聽聞了風聲,或是好奇陳曠最後的結局,早就已經在附近遠遠等待。
至於靠近,他們確實是不太敢的,至少也得隔了幾里地。
先不說之前夷火宗試圖攔截陳曠之後幾乎全宗覆滅的下場,已經足夠讓他們清醒,來自武聖的龐大威壓,僅僅是餘波便能讓所有人望而卻步了。
武聖親臨,死仇之戰,這誰敢上前,那不就是找死?
正如對普通的修行者而言,凡人如同螻蟻一般,隨手就可以殺死一大片。
對於聖人來說,普通的修行者,也只是螻蟻而已。
舉手投足之間,勁力逸散,就有可能殃及池魚,死傷無數。
哪怕是想要觀摩武聖風采的追隨者,也不敢靠近太多。
因此,這些修行者基本上是三三兩兩,各自佔據了一個山峰,靠着較高的地勢,遠遠眺望戰場。
隱約之間,這些修行者之間也達成了一個默契,修為高一些的,自然能夠佔據擁有最佳視野的位置。
至於低一些的,吃瓜都不能吃個爽利……
這當然是開玩笑的說法,聖人難見,能看見聖人出手的機會,更是鳳毛麟角,但倘若能從中窺得一分一毫的道韻,就有可能直接一飛沖天。
這對於一般修行者而言,就是最大的好處。
不然那太山之上的傳道碑,也不至於地位如此之高,令人趨之若鶩。
這些圍觀的修行者中,有一半都是為此而來,希望能夠藉此獲得一些機緣或是感悟。
而還有一半,則是對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陳曠更感興趣一些。
其中,就包括了後來趕到的林二酉和張智周。
他們兩個的修為,在眾多圍觀者之中,也是最高的那一批,不過卻並沒有選一個視野好的地方,反而是選了個偏遠角落。
張智周甚至直接取出了一個棋盤,削平石頭,架起了一盤棋。
他盤腿而坐,悠然自得地掏出了兩盒玉石棋子擺好,招呼林二酉:
「武聖出手,估計很快就結束了,總不能白來這一趟。」
「我觀此地風景不錯,正適合咱們二人對弈一局,正好讓我看看你有沒有長進。」
林二酉這才無奈收回目光,平復了一下心緒,深吸一口氣,走上前在張智周對面坐下。
那轟隆隆的聲音仍在耳畔,整個江面,包括四周的山脈,都在劇烈震動,宛如地龍翻身。
地崩山摧……
武聖這架勢,可是要來真的……就算陳曠有通天之能,只怕也無力回天。
林二酉坐了下來,手邊是一盒黑子。
張智周道:「我還記得呢,二酉你自小下棋就喜歡執黑。」
他的年紀比林二酉大了足足十倍有餘,在自由山當了不知道多少年大師兄,只是一直瘋瘋癲癲,沒有離開自由山。
許多自由山弟子,基本上是被他看着長大的,他也喜歡和小孩子玩鬧。
林二酉笑了笑,道:「夫子言,知白而守黑,為天下式。」
張智周伸了個懶腰,取出一枚白子把玩,道:「可這話更像是在說玄神道門,而不像是我們自由山,自由山,自然是應當率性而為。」
滄元之圍棋,執黑者先行一步。
林二酉無心和自己這無厘頭的師兄辯駁,不過下棋能夠穩定思維和心緒,也能讓他冷靜下來一些。
「啪。」
林二酉先落下一子,中規中矩。
林二酉並沒有帶上周延維,因為薊邵郡餘下還有眾多事務需要處理,若是沒有人坐鎮,如今的情形下,恐怕要生亂。
再者,周延維也根本不需要來爭這機會,他若是想走武道,只需向姬承天說一聲就行了,後者自然有能力把他直接送到太山傳道碑面前,甚至於,讓牧肇當面隨便演示個兩手,也不是不可能……
雖只是萍水相逢,但林二酉已經將陳曠當成朋友,對於朋友的生死,他當然不可能置之不理。
尤其是……張智周認為陳曠必定不能活着走出梁國。
「啪。」
張智周劍走偏鋒,令林二酉眉頭一皺。
這下法……果然還是那個出手沒有章法的瘋癲大師兄。
幾個來回之後,林二酉眉頭越皺越深。
他自小也是天才,心裏自然有不服輸的傲氣,端正臉色,開始認真了起來。
張智周用棋子敲了敲棋盤,道:「這盤棋變數頗多,你需認真些看。」
……
「轟——」
崖壁傾塌,如天門洞開。
陳曠幾乎只來得及大喊一聲:「師兄護住她們先走!」
就看見滔天的巨浪轟然襲來,幾乎有三十丈高的江水形成了一道水牆,鋪天蓋地地朝着眾人淹來。
無論是地面,山峰,樹林,還是崖壁,都通通被深青色的江水淹沒,不知道多少房屋、泥土接沖刷走,原本起伏陡峻的地勢,霎時間變得平坦起來。
直到這一刻,陳曠才能知道什麼叫做「聖人」。
天地的規則不能被人所掌控。
但這方具象化的天地,卻可以被攫取,攥於掌心揉圓搓扁!
陳曠也終於明白,為什麼當初東皇和梁國老祖要在天上打了。
要是在地上打,恐怕半個梁國都得直接沒……
武聖不過是僅僅是抬手之間,甚至都還沒有正式出手,方圓千里的地形,可能都要跟着發生改變!
「這還只是一個武聖……五年之後,還有一個可以湮滅星辰的東皇聖人在等着追殺我。」
陳曠這段時間都快忘了自己需要面對的是什麼了,此時此刻,才忽然清晰地意識到了自己身上背着的壓力到底有多重。
他原本覺得五年時間綽綽有餘,但現在看來,說不定還真可能不夠。
能站在一個高武世界金字塔巔峰的修行者,能向下表現出來的,往往只是冰山一角。
不過,這本來也是陳曠有意而為之。
他想要提前看一看,一個真正的聖人,究竟能有多強……
以他現在的被動,又能在直面聖人的情況下,做到什麼程度?
問死自然不必陳曠提醒,第一時間就已經護住了整艘小船。
波濤與浪潮,恰好是問死的領域,雖然其中蘊含了武聖一拳的勁力,但對於已經玄玄境的問死來說,想要阻止並不困難。
「嘩啦!」
江水之中,忽然浮現出那龐大黑影,倏地游弋至那鋪天蓋地的水牆之中,僅僅是一個擺動,便直接將這巨浪扭轉了方向,卸去了力道,向着兩邊分開。
那龐大黑影並沒有就此停下,而是順勢往後退去,將小船整個向外圍推去!
楚文若一把抱住蘇懷嬴,扶住了旁邊的船艙,目光卻看向了前方,睜大了眼睛。
陳曠並沒有隨船而走,而是在船後退的同時,前踏了一步,迎着那分開的江浪,白色蓮華徐徐綻開,就那麼托着他留在了波濤起伏的江面之上。
只留下了一個衣袂凌亂的背影。
她呆了呆,慌亂地叫道:「陳先生!!!快停下,把他也一起帶走啊!」
蘇懷嬴也顧不得暴露了,搖晃地站起來,面露不可思議:
「他……他是傻子嗎?難道他真的要正面和武聖對抗?!」
她瞳孔緊縮的時候,眼睛裏面的幽幽瑩藍色更加明顯,此刻因為情緒波動,最深處,甚至產生了一種深不見底的感覺。
她不敢相信,陳曠真的會選擇這樣一個結果。
明明有機會逃的,現在這不就等於是送死嗎?!
蘇懷嬴想到這裏,又沉默了下來。
她深吸了一口氣。
以陳曠這個人的性格,好像還真的有可能……
在太虛幻境之中,她曾經無數次目睹陳曠的「自殺」,就算只是在幻境裏面,可體會過的她知道,在其中的每一次死亡,都是無比真實,足以令人崩潰的。
最開始幾次,她甚至每一次輪迴的開局,都需要很長時間去適應。
但是陳曠不一樣。
他幾乎不把自己的性命當回事,次次都能若無其事地重新開始,並且很快就找到新的目標,堪稱興致勃勃。
而現在,或許,他又找到了什麼目標。
蘇懷嬴心裏一緊,該不會,是因為和她在幻境裏面輪迴得太久了,讓陳曠產生了慣性,所以才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吧?
小公主忽然產生了焦躁和不安,抿了抿唇,感到如鯁在喉……
問死與陳曠之前的對話,是在問死的結界之下進行的。
因此,她們這兩個沒有修為的凡人,自然是半點都沒有聽到。
但別說她們,就算是青厝,現在也早已沒了那冷冷淡淡的模樣,竟失魂落魄地想要往前追去,險些跌倒在甲板上。
問死搖了搖頭,沉聲道:「帶上他,整艘船都會成為目標,只有這樣,我才有機會帶伱們離開。」
船隻行得很快,加上是順着波濤,不過數息之間,就已經退到了岸邊。
而陳曠的身影,也早已淹沒在浪潮當中,再也看不見了。
問死低聲道:「趁着所有人注意力都在他那,我會帶你們去陽國。」
楚文若後退兩步,一下跌坐在地上,滿臉戚容,喃喃道:
「他肯定不會死的,那麼多次,遇見了那麼強,境界那麼高的敵人,他都好好活下來了。」
「這一回,他肯定也能好好活着的……對不對?」
她將希冀的目光看向了問死:「你是陳曠的師兄,肯定會救他的,是不是?」
青厝已經冷靜下來,將楚文若扶起來,低聲道:「夫人,這位前輩已經做到極限了,那畢竟是武聖。」
她垂下眼睛,握緊了劍柄,平淡的語氣卻是極端的森冷:「若是他死了……我可以蟄伏十年,殺一個武聖弟子,自然也可以蟄伏百年千年,再殺一個武聖。」
青厝並不在乎自己做不做得到,她從來只會去做。
直到得到一個結果,無論是得願以償,還是就此死去。
問死心裏嘆了口氣。
自己這師弟……都是造的什麼孽啊。
問死長出一口氣,道:「我是陳曠的師兄,自然會盡我所能去幫他,只是,他做出的決定,並非是我這個師兄可以干涉的。」
「正如每個人的『道』,都需要自己去尋找一樣。」
「不過……」
問死忽然長出一口氣。
「我的『道』,正好可以借給別人。」
問死的「道」,是「渡」!
渡人也渡己,以舟渡萬物……以身渡道!
問死看向那大浪滾滾的江水之中,朗聲道:
「師弟,我的『道域』,可借你一用!」
話音剛落。
那翻滾的江水之中,龐大的黑影突破重重水面,一躍而起!
其身形,一大再大,遮天蔽日!
無數雪白水花飛濺,更有千萬條銀色瀑布流瀉,在這漆黑夜空中,露出了被朦朧光暈籠罩的真面目。
「嗚——!!!!」
震耳欲聾的悠長吟叫聲從那龐然大物的喉嚨當中發出,鰓部翕動,噴出大量的水流,魚鱗閃爍着流光溢彩,原本有些猙獰、長滿骨刺的背部,已經一片平坦。
而陳曠,正站在這平坦的背上,抱琴而立,眼神有些驚奇地看向了身下。
那原本是魚鰭的地方,竟生出了兩對百丈長翼!
這一雙雪白的羽翼由江水的洗禮當中猛然振翅,立刻便有千萬野馬塵埃吹息,氣流盤旋,將那修長的身軀托起,瞬息抬升至半空之中。
羽翼垂落,便如垂天之雲,絕雲氣,負青天。
陳曠終於知道自己這個便宜師兄的本體究竟是什麼了。
他根本不是魚,也不是龍。
而是那摶風九萬,振鱗橫海,擊水三千里的鯤鵬!
陳曠深吸一口氣,長風吹徹,衣衫獵獵,周身瀰漫着玄之又玄的氣息,他的每一次行動,都會讓四周盪開一縷水波。
而這水波,竟隱約間,仿佛可以劃開一絲扭曲的空間!
問死的「道域」,已經被「渡」到了他的身上。
陳曠有所明悟。
「渡」……實則為空間的變幻,這才是問死之道。
師兄真是太給面子了!
陳曠原本想着,自己能夠抗住武聖一招,就算是贏了。
但現在看來,他這隻螻蟻,說不定還能反咬一口!
陳曠在這鯤鵬背上,俯瞰下方那冷眼抬頭的人影,心中頓生一股豪氣。
既然師兄都做到這個地步,他做師弟的自然不能給他丟臉了!
今天怎麼着,也得留下武聖一點什麼東西來!
鯤鵬振翅之力消散,在震耳欲聾的鳴叫聲中,開始向下俯衝。
陳曠只覺得有趣,哈哈一笑,大聲道:
「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
「假令風歇時下來,猶能簸卻滄溟水!」
聲音響徹穹蒼,如一聲聲擂鼓,一下下抨擊着所有圍觀修行者的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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