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曠此前答應了這自由山的夫子,待出來了,就贈他一首詩,這才換來了代替那張智周進入憑古戰場的機會。書神屋 www.shushenwu.com
此刻,夫子便是來討要那一首詩了!
陳曠深吸一口氣,望了一眼那無垠的平靜天空。
從兩千年前回來,他對這片天空,已經有了完全不同的認知……他那無意中的一劍,斬開了那片天,讓他看見了那天空之外的景象,也讓他對這個世界的想法發生了一些變化。
而在引發時光大道共鳴的瞬間,陳曠也知道了,正是因為那一劍,才引發了後來大岐王朝的覆滅。
而眾多參與了此事的人,未必不知道。
至少,奚夢泉肯定是知道的,甚至就是主導者之一。
其他人呢?
如今當世的幾位聖人,除了「武聖」牧肇之外,似乎全都是各懷心思的老陰比,沒道理不知道。
尤其是這位「夫子」。
桃李三千,百代先師。
雖然根據小公主在幻境輪迴中的經歷,「夫子」仿佛確實是傳聞當中的普通人,從來沒有展現過修為,平日裏教訓人用的都是戒尺,全靠弟子們保護,而就算真的要出手,手段用的也都是神妙靈寶。
——比如此刻用的這傳音千紙鶴,就算是無法駕馭靈氣的普通人,也是可以用的。
但要說「夫子」當真沒有修為,那陳曠寧可相信牧肇有腦子!
這個時候,對方要他一首詩,必然不止是要一首詩。
而陳曠若是給了一首詩,所得到的,也肯定不止是褒貶,而是……夫子的幫助!
陳曠的思緒不過轉動了短短一瞬。
那周國宗師的拳頭已經落下,盪開層雲!
看這勁力,竟然有幾分武聖的影子,想來又是一個曾經參悟過傳道碑的武聖閣「外門弟子」。
牧肇在滄元的影響力太大了。
「武聖」弟子死了,震怒的只有「武聖」,但「武聖」死了,那震怒的就不止千百人了。
今日消息傳開去,又不知道會有多少人將陳曠列為必殺目標。
陳曠此刻的狀態,想要硬抗這一拳,兇險至極。
但他竟然不閃不避。
不僅不閃不避,還直接停下了逃跑的動作,強行遏制住了自己的身體,在原地一動不動。
那周國宗師目露凶光的同時,心中也閃過了一絲疑惑。
這小子……找死不成?!
但也僅僅是一絲困惑,他手上的拳勢沒有分毫停頓,攜着山崩一般的龐大力量,朝着陳曠的身體打出!
陳曠目光一閃,控制住自己的身體,一瞬間保持了完全靜止。
隨後,詭異的事情便發生了。
這周國宗師的拳頭,在碰到陳曠身體的一瞬間,竟然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如水一般柔軟卻不可抗拒的力量,偏移着,滑到了另外一邊!
「什麼?!」
那周國宗師甚至沒有反應過來,瞳孔緊縮。
但是他的拳勢已經全力傾瀉而出,不可能再收回來。
整個人的身體,也順着這股力道,朝着另外一邊沖了出去,飛出足有百丈!
陳曠勾起嘴角,趁着這個瞬間的錯身而過,化作流光,反向躥出百丈。
這一偏,一返,兩人之間的距離便拉開了。
也為陳曠爭取到了足夠的時間。
方才那一幕在旁人看來詭異,但對於陳曠而言卻是理所當然,便是此前所得的「木頭人」被動生效了!
【「木頭人」:當你不動時,別人將無法向你發動攻擊。】
陳曠若是不動,別人也動不了他。
但是方才他已經動了,又在中途停下來,那自然就會發生剛才那樣詭異的事情,令對方的攻擊偏移,硬生生打不着。
但此時,陳曠原地不動也並非長久之策,他能夠不動一時,卻不能不動一世。
這五個宗師,也並非周國的全力,陳曠自身無礙,卻不能不顧方才為了他挺身而出,寧願與姬承天為敵的眾人。
他只能跑。
不過這爭取來的一點時間也足夠他吟詩一首,以答承諾。
陳曠在剛才的一瞬間,想到了很多詩句,配得上這位在自由山秉持君子之道,教導出眾多弟子的「夫子」。
在所有的傳聞里,有人說他沒有修為,有人說他當世最強,有人說他沽名釣譽,有人說他野心勃勃。
而在陳曠的認知之中,他暗中派遣弟子,尋訪各國,只為了找到一個能夠平定天下的賢明君王。
仿佛是在尋求一個……能結束這強者為尊,弱者為祭的吃人亂世的契機。
然而,在陳曠見到那片天空時,他就知道,這個循環往復的亂世,若非從根源解決,將永遠沒有盡頭……
於是,陳曠回過身,看向那隻千紙鶴,看向亂戰之中的眾人,也看向那片惶惶人間。
天空之上,不知何時,已然飄落紛紛揚揚的雪。
不過轉瞬之間,就變得極大。
陳曠回想原身的過往,想到自穿越以來,他從如喪家之犬,被李紅綾踩斷雙腿,到看着牧肇在自己眼前化作一朵轉瞬熄滅的燭火。
他的腦海中,閃過了那震古爍今的橫渠四句,但很快,又被他摒棄了。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這很好,也很偉大。
自由山的「夫子」,必然配得上這四句話,甚至,這應當就是對方的此生追求。
但,這不是陳曠想與對方說的。
陳曠伸出手,接住那紙鶴,笑了起來,一字一句,認真地道:
「此身天地一蘧廬,世事消磨綠鬢疏……」
他的聲音在這遼闊的高空上幾乎要被吹散,但仿佛又被這狂呼猛嘯的天風,傳得很遠很遠。
「畢竟幾人真得鹿,
不知終日夢為魚啊。」
……
自由山。
桃花如雲,落英繽紛。
天下人皆知,縱使人間四季倏忽而過,自由山的桃花依舊常年不落,無數的學子,便在入山時種下一株桃樹,為這片紅雲,再添一分嬌艷。
若是學子死去,桃樹便凋謝枯萎,化作春泥。
這自由山不知存在了多久,出了多少風流人物,但這片桃林的範圍,卻幾乎沒有變化。
今日,自由山依舊書聲琅琅。
坐在上首的夫子是個臭着臉的瘦小老頭,正持着一枚千紙鶴,垂目聆聽。
忽然,他猛地抬起頭,看向遠方,大笑道:
「好!好一個『畢竟幾人真得鹿,不知終日夢為魚』!」
瘦小老頭站起來,嘆息道:「何人得鹿,何人為魚,想來不日便可證了!既然如此,我窩在這山中,也便沒了意義……」
他往前踏出一步,這一步,便已經出現在了自由山的桃林邊界處。
留下眾多弟子面面相覷半晌,張大了嘴巴,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情。
「夫子……夫子不是沒有修為嗎?」
這瘦小而總是豎眉怒罵的老頭,站在邊界處,終於緩緩直起了身體,一瞬間,他仿佛無比高大。
他持着戒尺,沒有猶豫,再往前走了一步。
一步,天地山河俱是隨之一震,而他身上,已油然而生……聖人之威。
夫子低頭看向自己的戒尺,愛惜地撫摸了一下,然後兩手握住,用力一折。
「咔嚓!」
戒尺被折斷。
一半化作了筆墨文心,一半化作了浩然正氣。
自由山學子心神一震,紛紛站了起來,明白了什麼一般,齊齊朝着夫子離去的方向深深作揖行禮。
「學生恭送聖人出山!」
夫子折了戒尺入世,便不再是這桃林深山教書育人的夫子。
而是聖人。
文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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