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前不慎走失的大少爺突然回來。筆言閣 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向來沉寂的陳府上下,忽然因這一則消息而熱鬧了起來。
如同水中丟下石子泛起的漣漪,所有的下人都開始七嘴八舌地偷偷討論起來。
因為陳府規矩甚是嚴格,平時他們也不敢明目張胆地議論主人家的私事,只是這則消息太令人咋舌。
要知道,十三年前這大少爺走失時才六歲,結果如今居然能主動找回來。
雖然老爺因為當年的事情耿耿於懷,就算發家了之後也始終沒有搬去別處,反而幫忙修繕了村子周圍,就是希望自己這孩子不會找不到回家的路。
但誰都知道,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個六歲的小孩子,能記得小時候多少事?更何況是記住自己家所在的位置?
然而,不可能的事情就在今天發生了。
加之當年因大旱走投無路的漁民,已經成了如今小有聲望的薊邵郡鄉紳,怎能不讓人腦海中浮現出許多大宅之中波詭雲譎的軼聞?
不過,實際上,他們搞錯了一個前提。
陳曠並不是經美化後的走失,而是被父母親手賣掉的。
原身自小懂事早慧,離開時,神志更是無比清醒。
那無名樂師,特意帶着他在家四周走了一圈,讓他記住了此地的所有特徵。
後來轉手將他賣掉之前,也告訴了他他家就在薊邵郡東庭湖畔。
陳府客廳。
所有下人都已經被屏退。
「曠兒,果真是我的曠兒!這麼多年真是苦了你了!」
甘棠熱淚盈眶,伸手摸着陳曠的臉頰。
接到下人通報時,她其實並沒有報什麼希望,這麼多年,她沒有放棄過尋找當年那個無名樂師,但都無疾而終。
她險些要以為,自己這個大兒子要成為自己一輩子放不下的執念。
可是當她親眼看見那站在客廳中央的蒙眼青年時,一瞬間她就確定了,那就是她魂牽夢縈的兒子。
午夜夢回,她的每一個噩夢,都是當年那孩子滿眼是血的模樣。
她絕不可能認錯!
只一眼,甘棠就認定了對方的身份,得知對方的來意後,立刻叫人將那幾個「遇難的朋友」安排進了客房當中。
毫無任何懷疑。
陳曠握住面前中年婦人的手,卻是默不作聲。
他此刻內心的情緒十分複雜。
他早已完全融合了兩份記憶,他就是陳曠,毋庸置疑,無論是那個幾乎一輩子都在復仇的陳曠,還是籍籍無名的樂師陳曠。
因此,對於他而言,接納這具身體的父母其實並不難。
陳曠原本是這麼以為的。
但實際上,當他看見陳府的光鮮亮麗,感受到面前婦人那雙手保養得當的光滑,竟不由自主產生了一絲排斥。
這份排斥的情緒,不是他的,而是原身的……
被刺瞎了眼睛,被賣給陌生人,一身技藝卻無從施展,在皇宮之中作為底層被人欺壓,枯燥而無希望的十三年。
而造成這一切的父母,卻不知道過了多少年好日子。
他心裏有怨憤難平。
年逾四十、雙鬢斑白,已養出些氣度的陳榮陳老爺坐在上首。
看着下方母子二人團聚的畫面,雙拳握了又松,幾度欲站起來。
但內心多年來積壓的愧疚之情,反倒壓得他此時難以自如上前,想說話,結果光是張開嘴就顫抖不止。
當年家貧時賣兒換來的一斗米,此時幻覺般的如鯁在喉。
但總歸陳老爺已經不再是當年的漁民了,他深吸一口氣,清了清有些沙啞地嗓子,道:
「曠兒,你是如何找回來的?如今又是什麼境況?」
甘棠聞言,連忙道:「你這陳大頭,哪壺不開提哪壺!」
「曠兒舟車勞頓,現在自然是先休息要緊,伱在這問這問那做什麼!」
她說着說着,原本已經平復不少的情緒又上來了。
甘棠心疼地撫摸陳曠手上的老繭,泫然欲泣:「如果不是當年的事,曠兒用得着還要『找回來』嗎?真是滿嘴屁話!」
陳母家裏本也是書香門第,只因為一心嫁給陳榮,和家裏斷了聯繫。
陳榮能發跡,一部分也是因為後來甘家重新找了過來。
這麼多年養下來,已經完全是大戶人家當家主母的氣質,但唯有這打漁時與鄰里練出來的罵人本事還沒丟。
陳榮尷尬一笑,但卻沒有退讓的意思。
陳曠倒是能理解陳榮的警惕,就算為了現在陳家的穩定和安全着想,他也應當是懷疑一下對方是不是假冒的。
不過這會兒……他又不打算理解了。
陳曠摸了摸自己的蒙眼布,淡淡道:「當年,那樂師帶走我之前,讓我繞着家裏走了三圈,我忍着痛,摸遍了牆角的每一塊磚,四周的每一棵樹,路邊的每一寸土。」
「那時的家裏長什麼樣,陳老爺現在能記得嗎?我記得。」
「我記得清清楚楚,就算瞎了十三年,至今仍歷歷在目。」
「你若問我是如何回來的?那我便是這麼找回來的。」
陳榮挪了挪屁股,連忙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想知道,曠兒這些年過得如何……」
陳曠笑道:「比不上陳老爺家大業大,只能當個伶人,賣藝為生。」
「說起來,倒還是要謝謝陳老爺,若非瞎了還能學一門手藝,這些年怕是也早就要餓死了。」
「對了,」
他幽幽道:「不知道陳老爺還記不記得當年先刺的是我哪隻眼睛?」
此言一出,陳榮霎時渾身一僵。
他沉默良久,竟然有些手足無措地站了起來:「曠兒,是爹對不住你!」
陳榮上前兩步,激動地為自己辯解:「可當年,我是迫不得已,倘若我不那麼做,我們全家都得餓死啊!」
「你雖是瞎了,可也保住了一條命……」
「我記得,是右眼。」
陳曠打斷了他,自顧自地道:
「因為陳老爺你,是左撇子啊……糾正了那麼多年,不知道如今可習慣用右手了麼?」
陳榮腳步一頓,忽地老淚縱橫,囁嚅道:「沒習慣,怎麼可能習慣……」
他猛地眨了眨眼睛,見甘棠表情古怪,頓覺丟了一家之主的尊嚴,掩面道:「我不說了!我不說了!」
甘棠錘了他一拳:「還不快去叫安兒、寧兒回來見他們大哥!」
陳榮這下什麼譜都沒得擺了,匆匆離開,幾乎落荒而逃一樣。
甘棠看向陳曠,氣哼哼地道:「你別理他,這麼多年,這打漁的腦子沒長,架子倒是越來越大了!」
「家貧無能,曠兒莫歸。」
陳曠忽然柔聲道:「娘你還記得這句話嗎?你繡在我布偶上的。」
「那布偶我帶在身邊十三年,前陣子不小心丟了。」
甘棠一愣,連忙道:「丟了好!家貧才莫歸,如今家裏富得很,你一定要回來住着!」
她像摸小孩子似的摸了摸陳曠的頭:
「娘再養你一百三十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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