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谷!小谷啊!」人堆里,傳來微弱的聲音。
衣着襤褸的人堆里,伸出一雙枯瘦的手,朝小谷呼喚。
阿玳看着這個頭髮全白,滿身髒污的老婦人,愣在了那裏。
手裏牽着的小谷卻掙脫手跑了過去,撲進老婦人懷裏,叫,「姥姥」
是娘
是阿玳這幾天一直在災民中尋找的娘
她哽咽着,一聲「娘」已經到了喉間,卻見老婦人渾濁的目光在她臉上掠過,裏面只有冷漠和疏遠。
好像並沒有認出她來。
她卻在她娘的氣色里看出了染上時疫的病灶。
她立時蹲下來給她娘把脈。
果然是
不再廢話,從小妖靈手裏接過藥水,給她娘服下,又把祝余粥也給她娘喝了。
看着娘親蒼老瘦弱的臉,阿玳淚漣漣的,但她娘看她的眼神,卻無半點親近。
是真的把她忘了嗎?
「娘我是」
她話沒能說完,因為,她娘用力掐住了她的手,好像在阻止她說下去。
阿玳不解,紅着眼看着她娘。
她娘卻掐得很緊了,只用一雙灰暗無神的眼睛看着她,嘴裏喃喃的,「感謝神仙救命之恩,感謝神仙救命之恩」
阿玳總覺得她娘好像在暗示什麼,但只要她開口想說她就是阿玳,她娘就要各種阻止。
阿玳明白了,她娘應該是不想認她
行吧。
阿玳含着淚,凝視着小谷。
小谷的樣子,跟大姐小時候很像很像,這會兒縮在姥姥懷裏,沖她笑一下,馬上又把臉埋進去,好像在跟她捉迷藏。
「姥姥,娘親睡覺覺」小谷奶聲奶氣在姥姥懷裏說。
阿玳眼睛一酸。
阿玳把大姐已然離世的事跟她娘說了,她娘呆呆地聽着,只是更加抱緊了懷裏的小谷。
娘始終不理自己,阿玳只能潸然而去。
她沒看見的是,在她離開之後,她娘臉上兩行渾濁的淚,流個不停。
災民太多了,為了更快速一些,阿玳和師父分開行動,各自帶着小妖靈在災民中間穿梭,只希望,儘快把所有災民救治完。
走了很遠之後,在她給一個老人家餵完粥轉身時,忽然發現小谷被一個年輕女子牽着,好似在等她。
年輕女子也很瘦,竹竿一樣,臉色黃嘰嘰的,頭髮蓬亂,滿身髒污,一雙眼睛從散亂在臉上的頭髮縫隙中看過來。
帶着冷漠而又涼薄的眼神。
阿玳,很熟悉
「二二姐」阿玳認得出來。
二姐把小谷推到她面前,突然跪了下來。
阿玳被嚇到了,趕緊拉扯,但二姐不肯起來,跪在地上,給她磕頭。
「二姐」阿玳被嚇到了,忙蹲下來,二姐便磕到了她懷裏,在她白色的衣裙上蹭上污黑的印記。
二姐看着那團髒污,目光仍是淡淡的,「是娘交代我,來好好求你,給你磕頭。」
阿玳怔住,「娘娘她」
原來,娘記得她啊
「娘說,爹就在附近,她不好認你,你現在過得這麼好,就不要讓爹知道了,免得爹再來禍害你」二姐冷冷地說着,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番,藏在髮絲里的眉眼隱隱露出冷笑之色,「想不到,你竟也有這樣的好命,果然,離了倒是好的」
阿玳默然。
她這個二姐,打小就冷漠,說話像刀子,什麼扎人疼就說什麼,總把「這樣活着還不如死了乾淨」「伱乾脆去死吧」這樣的話掛在嘴邊。
二姐牽起了小谷的手,「娘說,求你,帶小谷走。」
二姐把小谷的手放進阿玳手裏,依然是那樣冷硬的聲音,「娘說,大姐不在了,這孩子可憐,本來就因為是個女孩爹不疼祖父母嫌棄,娘沒了,估計也就跟我們三姐妹差不多的命,以後後娘再進門,只怕更慘,至於我們家,也收留不得了,爹那樣,留在我們家還不知道能不能平安長大」
二姐看着小谷,小谷卻什麼都不懂,還衝着二姐笑。
這一笑,到底是把二姐給戳得淚目了。
「阿玳」二姐看向別處,「求你,帶她走就當,帶走年幼的我們。」
阿玳將小谷攬在懷裏,二姐起身,轉頭離去。
「二姐」阿玳叫住她,「你你和娘不如也」
「不了。」二姐頭也不回頭地回答,「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我們已經是在這泥沼里了,只小谷,還那么小,只盼她有這個命,不用再重複我們的路。」
說到這裏,二姐忽然回身,還是遠遠地跪下,朝阿玳磕了一個頭,而後,轉身決然離去。
風把頭髮絲吹進眼睛裏,扎得她眼睛疼。
誰又是天生涼薄冷漠?不過是,因為知道無望,既在這泥沼里掙脫無望,不妨更絕望一些,更狠心一些,這樣,反而沒有失望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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