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青蛙醫院,林辰和女老師站在角落,屏息斂聲地看着女鬼和青蛙戰成一團。
沖天的蛙鳴和哭聲一聲高過一聲,又在到達某一個節點後逐漸變得稀疏,混響聲輕了下去,從最初的震耳欲聾歸於輕聲細語。
林辰一面裝做無知無覺,暗中觀察女老師的動向,一面豎着耳朵,聽齊斯那邊的動靜。
他聽到,齊斯先假意背叛盧子陌,再通過偷襲殺死了黃小菲。
在默認黃小菲是禹琨那樣的惡人的前提下,林辰為齊斯計劃的成功感到高興。
但潛意識裏有一道聲音在孜孜不倦地提醒他,此事疑點重重。
齊斯的表演太過遊刃有餘,難免讓人懷疑他是不是習慣於對人展開欺詐。
殺人的手法也太過嫻熟,大概率曾經在多個副本中進行過多次。
林辰不由開始懷疑齊斯說過的話究竟有幾分真幾分假,《玫瑰莊園》中所展現的一切,會不會也是一種為了欺詐而捏出來的人設?
可如果有些事真的不能見人,齊斯又何必讓他知道這些呢?
林辰正百思不得其解,就發覺意識連接斷了,身旁的女老師正認真地端詳着他的臉。
「林辰,你加入公會了嗎?」女老師捏了捏眼鏡夾,冷淡地問。
林辰搖了搖頭:「還沒有,我這一個月來疲於奔命,哈哈,還沒來得及關注這一塊。」
女老師輕輕頷首,淺灰色的眼睛始終聚焦在林辰的臉上:「我本來想邀請你加入我的公會,但現在對於你來說有更經濟的選擇。」
「『門』已經開了,『塔』的開啟不會太遠,如果有『牌』,還是從頭形成新的勢力為好。」
這都什麼跟什麼?這年頭也不流行謎語人啊……
林辰聽得一頭霧水,訥訥地「啊」了一聲。
他正要發問,女老師卻移開視線,望向已經平靜下來的池水:「你下池塘,我留在岸上接應。」
……
「你下池塘,我留在岸上接應。」
藍青蛙醫院,齊斯垂眼看了一會兒血色的池水,側頭對孫德寬說。
孫德寬自然沒有意見,連連點着頭,三步並作兩步跳進池中,濺起半人高的水花,唯恐齊斯看不出他積極配合的態度。
他一方面不敢顯得太沒用,一方面也不敢太礙眼,以免齊斯順手將他料理了。
在池塘里尋找通道是最好的出路,至少先和危險人物保持距離,都冷靜冷靜。
孫德寬的鞋和褲子都沒來得及脫,這會兒全身上下浸了水,濕漉漉地捂在身上,讓他感覺整個人都重了幾分。
他笨拙地彎下腰,將手伸進水裏摸索,卻聽岸上的青年冷不丁道:「從聖母像下開始找。」
……
林辰脫掉鞋子,挽起褲腿,一腳踏進冰冷的池塘,腳跟立刻陷入濕軟的泥土。
殷紅的池水上浮起星星點點、大大小小的成團油脂,在冰冷月光的照射下折射出或紫或粉的色澤,青蛙的殘肢天女散花般漂在水面上,有幾根蛙腿還在微微抽搐。
水面被入水的人驚動得戰慄起來,連帶着一池肉沫抖動着游來游去,散開又聚攏。
粘稠的充滿雜質的液體吸吮着肌膚,林辰彎下腰,咬牙將手臂伸入水中,從池塘邊緣開始,一寸寸仔細地摸索起來。
讓女老師留在岸上,自己下池塘探索,也是林辰最初的想法。
一來,尋找通道是齊斯的建議,他怎麼都得親力親為才放心。
二來,池塘里充斥着各種髒污,讓女生下水去到底不太合適。
但這番分工被女老師用安排的語氣說出來,還是一副不打商量、不容拒絕的態度,總讓他感覺很不舒服。
「林辰,你從外往裏找,我們這邊從里往外找,可以節省一些時間。」齊斯的聲音平靜地響起。
林辰在心裏回答:「沒問題!」
……
「根本沒有啊!整個池底都是平的,什麼都找不到!」
月亮已經西沉,東方的天邊泛起死人臉般的灰白,逐漸向整張天空侵染。
孫德寬從聖母像開始一圈圈搜查,摸到池塘邊緣後,直起了身子。
他滿身都是血水,衣服濕答答地黏在肉上,頭頂的髮絲則被汗浸濕,貼在臉頰上。
他喘着粗氣,怕齊斯不信,手忙腳亂地比劃:「程哥,我真的每一寸地皮都摸過了,連條縫都沒有!」
「沒有,什麼都沒找到。」林辰看着女老師,氣喘吁吁地說。
女老師凝望着池塘中央的石台,說:「你去試試看能否搬動聖子像。」
聖子像麼?
林辰轉頭回望,池中央的石台上端放着的嬰兒仰面看天,投下的陰影恰到好處地遮住一小片地方。
他走了過去。
……
「聖母像以我們的力量無法搬動,損壞後不確定會不會導向不好的結果,就看林辰那邊了。」
藍青蛙醫院,齊斯留意着林辰的動向,沖孫德寬展顏一笑:「上來吧,池塘里涼。」
你也知道啊?
孫德寬在心裏瘋狂吐槽,卻不敢表露出任何不滿。
他手腳並用地爬出池塘,石台上和地面上頓時多出了大團的水漬,囫圇勾勒出個人形。
血腥氣在風中潰散,孫德寬大口的呼吸着,用手支撐着身體站起,衣角還在不停往下淌水。
寒風一吹,他忍不住打起了寒顫。
……
「能搬動。」
綠青蛙醫院,林辰雙手環抱住潔白的嬰兒石像,往上一提,成功讓雕像的基座離開下方的石台。
石台上散亂着細碎的石塊,用手拂去後只剩下一片平坦。
林辰試探着敲了兩下石台,寂靜中響起「砰砰」的沉悶聲響。
石台是實心的,不存在隱秘通道。
「沒有,池塘里沒有通道。」林辰斬釘截鐵地說。
怎麼會沒有?
醫院裏肉眼可見沒有其他的出口,唯一的大門直通到池塘這邊……
池塘里既有藍青蛙,又有綠青蛙,明顯有一種青蛙是從外面來的……
青蛙的遷徙能力不強,通道肯定就在近旁……
種種線索那樣明確,可為什麼會找不到通道呢?
是哪裏出了錯,還是通道的形式和玩家們預想的不同?
「我們還缺少一些關鍵線索,今天還有一天,可以去院長辦公室看看。」
齊斯維持着冷靜,轉身向盧子陌走去。
主線任務出現了變數,卻並不影響和支線任務相關的那部分計劃。
自從拿到盧子陌的紙條,齊斯就在思考利益最大化的方法。
首先,盧子陌肯定是不能留的。
單獨行動了一整天,手頭有概率存在獨特性信息,還有不小的背叛概率,這樣的人無論在什麼情況下都是極大的麻煩和隱患。
他可能帶來的利益遠小於存在的風險,信任度稀薄的博弈遊戲中,任何一絲疑點都足以給合作的對方判下死刑。
其次,黃小菲留着也沒有好處。
通關副本的獎勵是個性化的,每個玩家拿到手的道具都不一樣。在落日之墟了解到每個副本都會評出mvp後,齊斯隱約懷疑獎勵道具的質量會和玩家的表現分排名掛鈎。
通過新人榜的排榜規則可以推知,相比於智力,詭異遊戲更重視武力。雖然理性上覺得黃小菲的綜合實力不算太強,但齊斯還是認為有必要抓住機會除掉潛在競爭對手。
同理要除掉的還有林辰描述中的那個女老師,當然,這是後話。
最後,就是詭異遊戲中一直存在的「人數優勢」問題。
玩家的肉體實力無法通過遊戲得到質的飛躍,只能通過道具武裝自身,也就是說,除了常胥那樣的bug,大部分玩家的武力都是有極限的,可以被偷襲,可以被以多欺少……
最開始,齊斯之所以沒有對黃小菲和盧子陌起殺心,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以為,他們是默契無間的兩人聯合,具有較大的人數優勢。
而現在,既然他們自掘墳墓、自生嫌隙,那麼也就無足畏懼,齊斯樂得落井下石,待他們兩敗俱傷,再坐收漁翁之利。
盧子陌在地上扭動了半天,滾得渾身都是碎碎渣渣的泥土,卻依舊沒能掙斷鎖鏈。
他只能放棄掙扎,頹然地跪坐在地,怨恨又不安地瞪着越走越近的齊斯。
齊斯蹲下身,將堵住他的嘴的毛巾取了出來,丟到地上。
盧子陌急促地喘息着,色厲內荏地威脅:「程安,你要是現在放了我,我可以當做這事沒發生過。」
「不然等離開副本,我一定會把你掛論壇上,以後你再怎麼舌燦蓮花,都只能是只人人喊打的老鼠!」
齊斯歪了歪頭:「正經人誰會用真名啊?」
「我會畫畫,半個小時足夠我速寫下你的臉,掛在論壇!」
齊斯嗤笑:「正經人誰用自己的臉啊?」
盧子陌:「……」
他看見齊斯的手中出現了一個裝滿蝌蚪的糖罐,心中不由生出不好的預感:「你……你想幹什麼?」
「我之前不是說了嗎,用你試錯趟雷啊。」齊斯嘆了口氣,好像在為盧子陌的記憶力感到惋惜。
他的手中憑空出現一個裝滿蝌蚪的糖罐,語氣理所當然:「反正你已經吃了那麼多蝌蚪了,不差這幾百個。」
盧子陌終於明白了齊斯要幹什麼,破口大罵:「我不吃!你這個混蛋!人渣!畜牲!」
他劇烈地掙紮起來,整個人像一條蛆一樣在地上扭來滾去。
孫德寬被這邊的動靜吸引,也顧不得自己還濕乎乎的衣服了,小步跑了過來。
他看看齊斯,看看盧子陌,目露不忍之色:「這一下子吃幾百個蝌蚪,不太好吧?盧子陌的失敗率已經60%了,這下八成會飆到80%吧?」
齊斯側頭看他,暗紅色的眼和猩紅的擺錘一同折射微光:「他吃不了這麼多,那你幫他分擔一點?」
孫德寬嚇了一跳,當即轉身背對二人:「那啥……我這人腸胃不好,亂吃東西會拉肚子……你們加油!」
盧子陌陷入絕望之中,眼睜睜地看着齊斯不緊不慢地擰開糖罐的蓋子,用手抓出一把蝌蚪,放到他嘴邊。
剛取出來的蝌蚪還帶着泥腥味,粘濕的液體蹭到盧子陌的臉,他下意識偏了偏頭。
然而,齊斯捏着他的下巴,將他的頭掰了回來,面上笑容不減,清澈純良:「吃完它,否則我弄死你。」
血色靈擺從袖口飛出,尖銳的擺錘對準盧子陌的太陽穴,額角狂跳的青筋幾乎能感受到貼面而來的寒意。
盧子陌毫不懷疑,只要自己再流露出不合作的態度,齊斯這個抖s大概率會讓他死得很慘。
他縮了縮脖子,連忙張開嘴,任由齊斯將一把蝌蚪丟了進去。
他依舊懷着一絲不切實際的奢望,比如可以先將蝌蚪含在嘴裏,然後趁齊斯不注意,悄悄吐掉……
誰知下一秒,齊斯一把扣住他的下巴往上一摜,另一隻手按住他的喉嚨,一下輕一下重地搓揉。
他喉頭一酸,本能地咽了口唾沫,連同滿嘴的蝌蚪一起咽了下去。
齊斯不待他反應過來,又抓了一把蝌蚪,如法炮製。
直到將一罐子蝌蚪都解決掉,齊斯才再度接通意識連接,問林辰:「你的任務進度怎麼樣了?」
林辰從某一個時間點開始,發現「一千隻蝌蚪」的任務進度正瘋狂上漲,料想是齊斯那邊有了動作。
此刻,他看着系統界面上的【當前任務已完成】的提示,惴惴不安地回答:「讓人吃下一千隻蝌蚪的任務完成了,齊……齊哥,你在那邊做了什麼?」
聽他的潛台詞,明顯是在擔心齊斯迫害了某個倒霉的玩家。
「想什麼呢?我也是人,不是麼?」齊斯輕嘖一聲,再度切斷意識連接。
他收了咒詛靈擺,放開盧子陌,退到一邊。
盧子陌煞白着臉,怨毒地瞪着齊斯:「你有本事直接殺了我!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齊斯用乾淨的手敲了敲下巴,神情似笑非笑:「你如果安靜點,我說不定能留你一命。」
盧子陌立刻閉嘴不言。
齊斯走向黃小菲的屍體,抓起她的手,摩挲過每一個指關節,終於在她的右手小指上摸到一個看不見的指環。
齊斯將指環褪下。
離開手指後,指環的隱形解除,在齊斯的掌心中呈現猩紅的色澤。
不屬於九州,也不屬於昔拉。
齊斯看向盧子陌:「哪裏來的?」
盧子陌沉默片刻,道:「我姐從昔拉成員的手中搶來的,用道具外觀修改券做了改造。」
「什麼時候?」
「差不多一個月前,大概是3月9日。」
「這麼久過去了,昔拉的人沒找過你們?」
「我……我不知道。」
天色已經大亮,命運懷表的指針划過數字6。
凌晨六點了。
孫德寬的一身血水盡數消失,衣服除了有些褶皺外,大體恢復了整潔。
他遠遠地站着,用忌憚的目光看着齊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說到底,他還是個正常人,在法治社會生活了四十年,三觀不算太正但也不算太歪。
在他的認知中,齊斯的行徑不可謂不瘋狂。
齊斯順手將毛巾塞回盧子陌的嘴裏,起身時正好將工具人的恐懼看在眼中。
他只不在意地笑了一下:「孫德寬,帶上盧子陌,我們回病房吧。」
「好……好的!」孫德寬不情不願地走到齊斯身邊,彎下腰扶起盧子陌,將他背到後背上。
齊斯在前頭引路,孫德寬跟在後頭,兩人踩着來時的路徑,向醫院大樓走去。
身後,蛙聲轟鳴。(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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