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領們儘量不去看被法力打得通透的岩洞,哪怕它在幾番修補後直徑仍然超過十五米,相當於一座四層小樓;哪怕它在地下的黑暗中,無非是另一種黑暗,就算放眼看去,本也不應該看到什麼。
但它就在那裏,哪怕不看、不聽、不探,「它在那裏」都衝擊着心智。
理智正在剝離。黑暗中的洞窟不是黑洞,並沒有將它們吸入的趨勢,與之相反,其中冒出的氣機甚至在催逼金丹們離開。
身體的每一部分都嘯叫着,讓身處其中的金丹拔腿欲走。可方才剛「消滅」一隻從洞窟探頭的物事,一樣物事從洞窟探頭就已經如此難辦,若是沒能合上洞口,再讓幾樣物事從裏頭冒頭,又要鬧出什麼么蛾子?
成金丹前,曾有過感官被信息洗鍊的劫難,自那之後,從來是神智清朗、耳聰目明,縱然不說智力提升了多少,可也少被雜念困擾,心神所向,快刀斬亂麻一般。
可這洞口一開,其中不可見之「風」向外催逼,李儉只覺得神智昏亂,思緒繁雜,難以統屬,一應感官若墜雲霧。
身在洞窟之中,似乎聽見潺潺水聲,又似乎聽見滾滾雷聲。好像有千萬人在身邊怒吼,又像是金鐵相擊,好像連火星子都漸在耳邊一般。
眼前本該是一片昏暗,連目視鏡的透明度都關了,卻突然看到太陽從山頭升起,山頭又變成一把利劍,扎向不知何時變成眼睛的太陽。太陽化的眼睛發出血亮的光,將利劍映紅,利劍就變作一灘鐵水,裹着眼睛進了洗衣機滾筒,攪成一灘污泥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李儉殘存的理智怒吼着,在這該死的不可見之風中,他的一切感官都被摧殘了。這些無用的信息相互衝突,獲得有效信息的能力大大減弱不說,就連腦中理智都被分析這些無用垃圾信息佔去大塊。
這玩意不可能是風,因為沒有風能夠吹進完全密閉的作戰服。倘若風能吹得進來,那作戰服早該撕裂了。
李儉眼前的世界變成幾重畫面相疊的模樣,他好像同時出現在高考的考場、學校的辦公室、家裏的餐廳里,就連聲音和氣味都重塑着過去的記憶。而這些宛若記憶碎片的世界幻景又相互交叉異變,扭曲成不能辨認的怪物。
在重重幻景後,是黑暗的地窟。
閉上眼睛,幻景還在。
神識艱難地從幻象中分辨出周圍的岩壁,一點一點刮取上方的岩土,用空間權能糊在洞窟表面,試圖將它封上。
強大的金丹期修仙者在這時候與凡人沒什麼兩樣,包括神識在內的感官,越是強大,越被撕扯,牽動着神智昏亂。
手腳與法力都不敢與洞窟直接接觸,就只能由神識和權能代勞。神識也被理智牽連,靠着殘存的理智識破幻景,只有權能還算好些,使得李儉猶如小兒拿鏟,在渾水中挖沙清淤一般,不僅做活慢,連性命也在旦夕之間。
他都快被無形之風颳傻了,有時都不知道神識識破的是幻景,還是把真實世界當做幻景屏蔽了。有一搭沒一搭地將沙土糊上,也不知道是否有效。
無形之風輕微了些,眼前的幻象削弱不少,這才聽到妖獸們雜亂的狂吼。
這幫妖獸首領不比李儉好過,若說只為自己,它們見到——甚至不需要見到——這洞窟,早該掉頭就跑。既然留下了,還一同施法消滅了從其中鑽出的物事,又拿殘餘法力把自家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小子們送了上去,自然是陷在此處,走不了了。
那洞窟也不知散發的到底是什麼東西,什麼防禦對它都無效,徑直作用在首領們身上,攪得三魂昧昧、七魄隱隱,直讓修仙者神智昏昏,幾乎脫力。黑色幽默的是,這玩意對修仙者們相當公平,不會因為你強就不搞你,也不會因為你弱就放過你。
不論是一眾首領中最強的李儉,還是剛剛替上來沒多久較弱的牛妖,在這「陰風」面前,盡皆失了本事,只靠心中一口意氣強撐,才不至於身死道消。
妖獸們口中呼喝的聲音變了樣,聽上去不是妖語,翻譯軟件翻不出來。也不像是它們本有的獸語,風雅口中的呼喝像是小貓被踩了尾巴,伏野嘴裏的亂嚷卻是破鼓遭了重錘。
李儉殘留的理智注意了一下自己的口條,在重重幻象中,他應該沒有不體面的呼喊什麼接着,又「沉醉」在裱糊洞窟的大業中。
體內法力恢復,可身體像是被戳破的氣球,任憑這些法力吹拂出去,好像這樣就能驅走無形「陰風」。神識漸漸從昏昧中清醒,裱糊洞窟的進度越來越快,也不知是誰添了最後一瓢土,在他們又發了幾分鐘的癲後,悠悠醒轉,卻發現眼前的洞窟補上了。
此一難全靠硬抗,竟然讓他們都扛過來了。
「這到底是什麼玩意?」風雅驚魂未定,不敢確定自己是不是還處在幻景中,只不過眼前景象已經幾分鐘沒有變化,大抵是脫困了。
「不知道,但這巨物果然有用,拿岩土和它相接,竟然封上了。」李儉深呼吸,作戰服跳動的空氣內循環系統數值證明這還是那個可以被理智接受的世界。
「我們不該挖開這東西的,立刻復原。」霜秋連滾帶爬,在權能包裹下飛出深溝。眾首領看了,也不敢在此地久留,生怕不小心打開洞窟,又引出一番禍事。
方才能頂着「陰風」將洞窟堵上,要說是實力表現,也有道理,但也少不了眾首領們在這玩意面前「初生牛犢不怕虎」。不知道這玩意的厲害,才在前頭懷着一腔熱血,徑直衝下深溝,消滅了某樣事物,把族人撈出來,留下自己在底下死頂。
若是再重來一次,敢打包票,說自己不會被陰風颳得失去神智,繼而給裱糊洞窟幫倒忙的,恐怕沒幾個。
畢竟,就算是已經成功的這次,它們也大多是在渾渾噩噩的狀態下完成工程,直到幾分鐘後才意識到都結束了。
首領們飛到深溝上面,踏上平台,神識掃過,就發覺先前被撈上來的施工隊在平台上躺得東倒西歪。體內沒半點法力,身邊岩壁都有被侵徹力沖刷破壞的痕跡。
好在巨物的材料着實強大,岩壁被打得都和蜂窩差不多了,這幫金丹期身下的平台竟還是平直如故。
各族首領頂着體內氣虛,邁步過去,將自家族人挨個扇巴掌打醒——這動作也應族而異,像伏野就是對着熊臉來回抽兩下,風雅則是一巴掌把虎頭往平台上磕。明室玩的就有點髒了,它上去挨個給鼠妖尾巴扒拉兩下。
李儉不太清楚這在鼠類社交動作中到底屬於什麼性質,但怎麼想都不像是正經動作。
霜秋拍打着龜妖外殼,發出撲撲響聲。牛妖首領看了看這幫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的玩意,無奈發出一聲低鳴,將族人喚醒。
等施工隊的隊員們醒的差不多了,修仙者體內法力也漸漸恢復。風雅一指深溝:「想辦法把這玩意平了,不能下挖,不能外挖,這玩意怎麼挖開的,就怎麼填平。」
金丹們昏昏醒轉,醒來便接到各族首領讓它們「前功盡棄」的命令,一時間也愣了。
好在這幫傢伙大抵還能回憶起自己到底是為什麼倒在這片地方,又被首領們扇醒——雖然緣由的根底還是首領會議的命令,但在這時候嘴犟顯然不會帶來好處——便悶聲不響地下了深溝,搬運岩土,填平溝壑。
首領們彼此看看,一路前行,遇到昏迷的統統扇醒,在平台中央的豎井處,更是看見一堆昏迷的金丹。
真的是一堆,在豎井裏每隔幾十米駐留的金丹期全都昏迷掉下來了,在豎井底堆成了小丘。
首領們挨個扒拉出自家妖獸,噼里啪啦打醒,讓它們回到豎井裏頭,準備搬運岩土,幫着填平深溝。
過了豎井口,向另一邊過去。這裏的施工隊員情況倒是好些,應當是李儉反應太快,挖開的洞窟剛剛爆發出氣息,他便將洞口堵上了,這半邊的施工隊員只是有點暈眩,被李儉走時喝住了行動,沒敢動彈。此時首領們歸來,吩咐它們將深溝填平,雖然不解其中深意,不過想到先前爆發的氣機,一個個只是幹活。
填平深溝的命令傳遞下去,李儉又和眾首領來回檢查幾遍,確認沒有施工隊員沒被傳達到的,都在緊張地搬運岩土,回填溝壑,這才鬆了一口氣,飛出豎井,在巨物旁止步。
「沒想到下面竟然鎮壓着這種東西。」風雅猶豫半天,只能以「東西」相稱。
「還是繼續鎮壓為好,這地方如果沒了,誰知道底下的東西會不會冒出來。」霜秋心裏恐懼,此時再看荒原,雖然是它不喜的地形,看起來竟然順眼不少。
「那就保持此地,外面的妖獸也別讓它們過來了,免得無意間破壞了地下。」風雅點頭,將這片填充地塊下了封鎖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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