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蕩文氣,浩然意氣,匯聚在無鞘長劍上。
鏗鏘劍鳴好似一曲婉轉不絕的天籟,綿綿無盡頭。
劍刃好似霜雪般寒冷,謝蓮生的臉上綻放笑容。
他的劍意節節攀升,劍氣化作萬千長河,直掛穹頂之上,衝破黑灰色的霧化死氣。
無量無絕,好似無量劫,一劍破空去,直入九天外。
「哈哈哈哈哈~接着呢?!」
謝蓮生眸光泛起異彩,身軀徹底融入清風。
呼啦啦啦~
朦朧的雲被劍氣撩向兩邊,覆蓋劍冢的濃郁死氣瘋狂匯聚,一座座墳墓異動。
轟隆!轟隆!轟隆!
腳下的地面震盪不已,山石原本的物性仿佛不復存在,就此化作粘稠水波,裹挾着身軀,像是一隻輕輕搖曳的帆船,在無盡的暴風海上,隨時都會被浪花泡沫淹沒。
蕭無鋒恍若未覺,根本不去在意自己的身體。
此刻,劍冢仿佛徹底活了過來,一座座墳墓開啟。
有的大,有的小,有的坐落在險峻崖壁上,有的安然藏匿荒枯林木中,有的依舊被濃郁的黑暗死氣裹挾。
然而,那一座座或大或小的墓碑前面浮現亡者的靈魂,他們眼神流轉,紛紛鎖定蕭無鋒。
謝蓮生已然不見身影,可曾經被他背在背後的無鞘長劍依舊在高空中發出聲聲劍鳴。
這時,蕭無鋒給出下闋:
「野光浮,天宇迥,物華幽。中州遺恨,不知今夜幾人愁。誰念英雄老矣,不道功名蕞爾,決策尚悠悠。此事費分說,來日且扶頭。」
聲調隨着劍鳴,抑揚頓挫,竟然有種琴瑟和弦的協調感。
謝蓮生身影明明並不存在,但又仿佛無處不在,是那風,是那雲,是那天,是那地,是那滿山遍野的墳。
飄零的落葉略顯枯黃,捎來他的口信:
「你之詩詞不下於你之劍意,你比我更全面,未來或許能夠比我走的更遠。」
「劍仙不是你的終點,而是一個你的另類起點。」
「難怪飄雨那個傲氣的性子都能對你說出一句不差。」
「前輩過譽了。」
蕭無鋒看不見他,拱手抱拳,四次作揖朝四方禮。
清風掠耳,他依稀看見儒劍仙抽出竹笛,放在嘴邊。
「登臨劍仙之境的你,可別忘記胸中意氣不可不舒,心底念頭不可不察,手中有劍,就該遇山搬山,見海開海,若有妖魔邪祟作亂,那就殺!」
「我輩劍修此生所求,不在於結果,而在於過程,只要足夠精彩,對得起這一生,那就足夠了。」
「我來過,我出劍,我若死,自有後來人,哈哈哈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聲迴蕩在天地之間,輕盈的笛曲沒有固定旋律,不是一首已知的樂曲,僅僅是他即興所作。
「你的確不需要我的傳承,但這門劍訣乃我獨創,其中應該還有一二可取之處,正可給你用於驗證自己的大道。」
「是劍,是文,亦或者是其他,又或者是你的心,都無所謂,只要過程精彩」
清風驟停,落葉入掌,無鞘長劍懸浮在蕭無鋒面前,雪亮劍尖抵住他的眉心,仿佛在要一個答案。
蕭無鋒捏緊掌中枯葉,深吸一口氣,眼帘輕輕垂落,似自語似回答:
「問道在心,知行合一,謝過前輩傳授劍術。」
緊接着,蕭無鋒後退半步,躬身拜劍。
嗡!!!
無鞘長劍劍尖虛點,似那瀟灑儒劍仙點頭。
「大善!」
蕭無鋒眼前一花,耳中幻聽。
緊接着,他消失一瞬,重新出現時,依舊滯留在原地。
然而,無鞘長劍遠去,帶走一座不甚起眼的土墳。
劍氣劃破長空,在天際留痕,以亮白色線條劃破無名峰終年不散的陰霾天空。
此刻,他就像是環繞半山腰繞了半周,從劍冢的陰面來到劍冢所在無名峰的陽面。
明亮陽光普照大地,蕭無鋒定立原地,久久不動。
文膽琴心通明劍迴蕩在腦海深處,那是儒劍仙謝蓮生畢生劍道與文道匯聚的驚天絕式。
蕭無鋒沉浸在領悟絕式的過程中。
一座又一座的墳墓,一位又一位的亡靈虛影,簇擁着他,環繞着他,仿佛他才是無名峰真正的山巔所在。
至於另外一邊,那不過是地勢高點兒而已。
「出太陽了!居然出太陽了!這還是劍冢所在的無名峰嗎?」
王小花矗立峰頂,下頜線與地面呈四十五度。
「飄雨劍仙頷首,儒劍仙送傳承,萬千前輩的真靈自願成全他,為他附着劍冢靈性。」
李至臉上的笑容就好似盛開的花朵,明知故問,拔高聲調還故意拖長尾音。
「這可算是奇景啊???」
「當然算。」張大全微不可查地頷首。
李至瞥了他一眼,笑道:「掌門師兄,我這徒弟可當得劍宗真傳?」
張大全面帶和煦笑容,「你看墓老眼睛都直了,還用多此一問?」
「就想聽到某人親口承認。」李至雙眼勾成月牙,嘴角咧開誇張的角度,好似笑容怪異的藏狐。
張大全翻起白眼,滿足了李至的虛榮心。
「師弟慧眼如炬,識得此等英才,實乃我劍宗之大幸,劍宗真傳非他莫屬。」
守墓人轉頭看向李至,意念傳音道:「黃泉石可以給,但老夫要親手交到蕭無鋒手上。」
「這是自然!」
李至滿口答應,還不忘記給軒轅真一個勝利者嘲諷失敗者的暢快眼神。
軒轅真已經不想參與話語,他徹底啞口無言,根本就沒有去看李至。
此時此刻,他腦海裏面好似有一場混亂的風暴洶湧席捲,時而是無盡的海水拍打,時而是恐怖的風雷交織。
真的是哭都沒地方哭啊!
軒轅真眼角抽動,魚尾紋愈顯深厚,臉頰兩側的法令紋更是年開來,整個人仿佛老了十歲。
曾經,有那麼好的機會就在眼前,李至主動提出賭約作廢,為什麼不答應呢?
我他媽的到底哪裏來的自信啊?!
此刻,他恨不得自己給自己一巴掌,黃泉石沒了,還有兩件極品材料也沒了。
這可如何是好?親口答應了自家的母老虎,要給么女一件極品神兵,確保她前往交界戰場,在面對未知級的天域邪祟,至少能夠擁有短暫一戰的力量。
再加上真傳弟子的晉級名額,可以額外獲取一枚替死傳送符。
到時候,她進入交界戰場,怎麼都不至於速死,大概率能夠兌現自身的天資。
很有可能為軒轅家再添一道足以流傳千古的傳承。
眼下倒好,折了夫人又折兵,啥都沒有撈到手。
可以想見,晚上回去該跪搓衣板了!
軒轅真心裏苦,但卻無人可以分說。
他威嚴在外,偽裝極佳,每次與自家夫人同時出現在外人視野,總能恰到好處逢迎母老虎的心思。
外人看來,他和髮妻相愛相敬,乃是劍宗數得上號的模範夫妻。
這麼多年來,從未在人前暴露過他是妻管嚴的本質。
這下好了,原本信心滿滿十拿九穩的事兒,因為李至的攪和,因為蕭無鋒的妖孽天資
辦砸了!徹底辦砸了!
內心瘋狂扭曲蠕動,軒轅真轉頭就想走。
「慢着!」李至手掌不合時宜地按在他的肩頭。
他轉過頭去,看見那蔫壞的笑容,心中氣不打一處來,最終卻沒有付之於言語。
猛然揮動大袖,左手無名指上套着的結婚戒指閃動微光,兩顆極品材料飄起。
「拿來吧你。」李至眼疾手快,順順利利把戰利品揣入兜中,想了一下,他又覺得不夠,故意掏出來拿在手心裏面把玩。
一團陰炁十足的真火,一串陽炁充盈的流水,就像是嬉鬧的孩童,扒拉着他的手掌。
「軒轅老哥慢走,恕李某不送,不過若是你下次又收集到什麼好東西,記得招呼一聲。」
軒轅真滿頭黑線,猛然轉身,架起一道劍光,飛速遠遁離去。
另外一邊,蕭無鋒沉浸領悟,以心感悟文膽琴心通明劍訣。
這劍訣的命名方式並不高明,沒有普通文人墨客的故弄玄虛,沒有去搞什麼所謂的格調。
謝蓮生早在劍訣的名稱上就給出了最為明確的提示。
文膽琴心通明劍訣正是以他畢生最強的一招劍式命名的劍訣。
要想領悟其中真諦,不必苦苦求索招式,只需理解三樣關鍵。
第一,何謂文膽?
第二,何謂琴心?
第三,何謂通明?
搞清楚這三點,就能徹底理解儒劍仙謝蓮生隔着千年歲月,傳承下來的劍中真訣。
蕭無鋒並非真有超凡的悟性,拋開超過同齡人的成熟心智,拋開前世宿慧般的穿越之秘,拋開爆肝就能有所成就的金手指,他也就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普通少年郎。
此刻,來自儒劍仙的海量領悟全部灌注腦海,若是一股腦全部想個清楚,只怕他承受不住劍仙傳承的浩瀚,立刻就會大腦爆血,原地去世。
嘭咚!嘭咚!嘭咚!
心跳好似擂鼓,蕭無鋒沒有執着於其中,選擇將之封存在腦海深處,慢慢體會,以待來日。
就如他所獲得的天罡自在功和刀龍七絕勢,即便全部概覽,也需慢慢體悟,認真刻苦地習練。
只是,傳承的這個瞬間,直接幫他破開了初步的幾道關卡。
初窺門庭,熟能生巧,融會貫通
蕭無鋒的腦海中仿佛個縮小版的自己,練習了成千上萬次的文膽琴心通明劍訣。
雖然他還沒有徹底理解什麼是文膽,什麼是琴心,什麼是通明,但是他總算知道了此等劍訣有何等強悍的威力。
文氣正大光明,能夠辟邪驅魔,能讓人內心保持浩然正氣。
劍氣鋒銳無匹,能斬萬法斬萬惡,能讓修持者銳意進取,一往無前。
兩者合二為一,不走尋常路,更不尊遠古根本法,乃是儒劍仙謝蓮生以三百年精彩人生作為養料,總結出來的集大成者。
所以,文膽琴心通明劍訣乃是劍宗流傳的諸多劍訣中最能斬殺天域邪祟的妙法,幾乎沒有之一。
「這是一門不受無上意志掣肘的通玄大道!」
「若是儒劍仙不死,他必然可以打破虛空,進入那返虛之境,於人間超脫。」
蕭無鋒這還是第一次見到遠古之後,有強者能達到如此地步,以自身心智開闢前路,而且搭起了一條可以通天的大道。
這
儒劍仙謝蓮生,其人氣魄絕不遜於夫子。
蕭無鋒眼底閃動微光。
「將此劍訣修到登峰造極,大概就能領悟其中些許真意,再將之融入心字訣,必可化作一招絕式。」
「此一劍可與文氣共鳴,且無需太平無事牌。」
眼瞳深處有地震餘波擴散,蕭無鋒心底泛起疑惑。
「若是千餘年前,劍宗就有此等傳承,怎會至今無人超脫?」
疑問在腦海中迴蕩,他從青蓮峰的劍修亡靈傳來的點滴記憶碎片得知。
九百年前,曾有一段無劍仙駐世的黑暗時間,第四天關遭到了天域邪祟的猛烈攻勢。
那種勢頭絕非偶然,擺明了就是要滅絕青蓮峰的傳承。
那些天人就如失去心智的惡鬼,一個接一個以真身壓境登入交界戰場,他們狩獵着任何青蓮峰的劍修,尤其瘋狂。
慢慢的,那些修持了文膽秦心通明劍訣的劍修陸續死去
直到後來,劍宗大批領悟了劍意的門人被困在大邪祟的領地,總共九九八十一位天人現身,不講道理地逼迫劍宗支援。
青蓮峰的眾弟子明知是陷阱,卻責無旁貸,前往絕地赴險,一直殺到傳承斷絕。
心口驀然一痛,蕭無鋒感同身受,感慨道:「被足足耽誤了九百多年啊!」
「倒也算不上耽誤。」略顯陌生的聲音在蕭無鋒的耳畔響起。
蕭無鋒皺眉,「誰在說話?」
「守墓人。」
說話之人報上名號,下一秒,蕭無鋒這才反應過來對方是在用意念傳音。
緊接着,他的腳底冒起光圈,一層一層向外擴散。
蕭無鋒被傳送到無名峰頂,眼前的視野忽然黑暗下來,除了漫無邊際的黑霧,他只能看見渾身籠罩在黑袍中的守墓人。
這時,他不禁懷疑守墓人是否擁有身體。
飄蕩來去的幽風從左進就從右出。
那火燎似的雙目有着神奇的魔力,直勾勾盯着自己,仿佛要從眼睛直透心靈。
蕭無鋒微感不適,卻倔強地不撤開目光。
一秒,兩秒,三秒
寬大的黑袍獵獵鼓動,守墓人的聲音再次迴蕩識海。
「這枚黃泉石屬於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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