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壓着火氣,蕭綿綿唇角輕微抽動,再多的呵斥也是於事無補。
當務之急是脫困,她絕不能在巡獵之禮上被淘汰。
蕭家祖訓極為嚴苛,只要巡獵不過,那就是無能,不適合繼續待在家族的中心,必須接受外放,直到外放多年累積的功勞足夠多才能重新回到家族的權力中心。
「不對,貓妖怎麼不繼續攻擊了?」蕭半松突然說道。
蕭綿綿雙刀架在胸前,左右顧盼,「它們在防備着什麼。」
普通貓妖環繞的包圍圈不曾散去,但是,純白貓妖跳到邊緣,望向不遠處的灌木叢。
爪子抓牢地面,脊背高拱,毛髮聳立,它湛藍的豎瞳中寫滿了戒備。
本能告訴它,那裏正是凌厲的風的來處,其中蘊含着巨大的危險。
「難道是更強的妖獸?」蕭半松麵皮堆成一個囧字,「可這裏僅僅是黑霧林外圍,不應該啊!」
蕭綿綿瞪眼,「更強也不打緊,第三方加入正是我們逃離的機會所在。」
「就怕來的妖獸太猛,能把咱倆和貓妖一網打盡。」蕭半松道。
「喵嗚!!!」純白貓妖嚎了一嗓子。
下一剎那,灌木叢中忽然起了風,穿林打葉聲急促響起,凌冽的風蘊藏劍刃的鋒銳。
純白貓妖駭然,兩隻前爪慌忙揮擊。
吭~~~~~~
純白貓妖連續倒退數步,兩隻後腳犁地滑行,留下入地半寸的痕跡。
猶如染毒匕首的鋒銳指甲接連斷裂,灑落地面。
兩隻前爪光禿禿一片,斷裂處切口平整異常,純白貓妖最得意的武器就此毀去。
「劍風!!!」
蕭半松眼底閃過精光,抬手抱拳,朗聲笑道:
「多謝族兄出手相助。」
雙刀收到背後,蕭綿綿笑容乖巧甜美,提起裙擺盈盈一禮。
「綿綿在此先行謝過,不知到底是哪位族兄在此,還請現身一敘。」
踏~踏~踏~
樸實的粗布鞋踩出灌木叢,洗到發白的素藍衣衫,搭配淺灰色的練功褲。
簡單、樸素、乾淨。
來人的服飾不同於絕大多數的蕭家子弟。
蕭家貴為白玉金的豪門氏族,哪怕是最普通的旁支子弟,身上穿的也應該是綾羅綢緞。
「怎麼可能是你?!」蕭綿綿好似下巴脫臼,殷紅的嘴唇完全無法合攏。
額角滲出大片冷汗,蕭半松雙手持握闊刀,眼睛連續不斷眨動,就像壞掉的燈泡。
「蕭無鋒?你,你根本不曾習武」
後半句話還沒說出口,他就完全說不下去了。
因為,蕭無鋒手裏拿的劍居然還是一柄木劍,看那粗糙的摸樣,絕非特殊寶材打造,而是隨手削切出來的玩具。
拿着這樣一柄劍,都能斬出劍風,斷去變異貓妖的利爪。
這絕對不符合常理!!!
蕭半松想到自己之前說過什麼做過什麼,那樣大肆的嘲諷簡直就是在給自己找死。
巡獵之禮,所有人都置身於黑霧林,豈不正是蕭無鋒最好的報復機會?
咽喉干吞,喉結上下滾動,他稍稍向後探出右腳,隨時準備跑路。
蕭無鋒沒去理會蕭半松,轉頭看向純白貓妖,「小貓咪反應倒是不慢。」
弱弱喵叫一聲,純白貓妖嚇得連續縱跳後退。
其餘的普通貓妖感受到了高位貓妖的膽怯,紛紛效仿,或跳或跑來到純白貓妖身旁。
包圍圈瞬間解除,但是,蕭半松沒有半分欣喜。
「你施展了什麼妖法?居然能讓這群貓妖陪着你演戲。」
蕭綿綿雙眼眯成一條縫,重新抽出了背後的雙刀,擺出迎戰姿態。
蕭家之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蕭無鋒根本不被允許習練蕭家武學。
她不敢相信蕭無鋒的實力,更不願意相信蕭無鋒的實力。
貓妖的態度已經說明了蕭無鋒的強大,蕭半松右眼皮瘋狂跳動,說道:
「我的姑奶奶,您可別作死了!」
「咱們給九哥服個軟,九哥寬宏大量,肯定不會與咱倆一般見識的。」
「沒種的玩意!!!」
蕭綿綿斜挑柳眉,狠狠瞪了蕭半松一眼。
「他多少年來都不能習武,根本不可能擁有劍風層次的劍術。」
「剛才那些只不過是他的障眼法,你說他為什麼膽敢參加巡獵之禮,很有可能這些貓妖都是他豢養的。」
「這傢伙處心積慮弄些歪門邪道的手段,就是為了通過巡獵之禮。」
啪啪啪啪~~~~
連續鼓掌後,蕭無鋒道:「我都快被你逗笑了,巡獵之禮中公然使用符籙,你們兩人才是作弊者吧?「果然是心中有大糞,看什麼都是大糞。」
話語落地,蕭無鋒抬手挑劍。
一次,兩次,三次。
快如迅雷的三次揮劍,出手速度快到超過蕭綿綿與蕭半松的肉眼極限,他們看來蕭無鋒只是出了一劍。
劍風瞬息而起,籠罩幾隻貓妖。
貓妖的悽厲慘叫此起彼伏,很快便只剩下一地大貓的屍體。
白色貓妖全身染滿鮮血,奄奄一息,勉強活過了第一波劍風。
它四肢遍佈劍痕,失去了行動能力,側躺癱倒。
湛藍色的豎瞳倒映着身穿素藍布衣的少年,它的面龐浮現人性化的情緒。
蕭半松讀懂了白貓的情緒——那是獵物對於上位獵食者刻骨銘心的恐懼。
這等劍術,絕不僅僅是勉強達到劍風層次,應該是在劍風層次上走了很遠的一段距離。
居然隱忍這麼多年,偌大的蕭府竟然沒有一人察覺蕭無鋒的異常。
他好深沉的心機啊!
突然,蕭綿綿冷哼道:「一起出手,擺平蕭無鋒。」
「九哥掌握劍風層次的劍術,遠超白玉京中絕大多數的少年天才,」蕭半松搖頭如擺鐘,「我這種凡夫俗子哪裏是他的對手,還是算了吧。」
「那你就只有一個作用了。」蕭綿綿眼底閃過一道冷光,突然旋身閃步,來到蕭半松身後,抬腳踹在他的屁股上。
蕭半松壓根沒有意料到她的偷襲,被直接蹬飛到了半空,撞向蕭無鋒。
同時,蕭綿綿借力反踏,向着相反的方向飛馳。
「留下吧。」蕭無鋒揮動木劍。
蕭綿綿後脖頸汗毛倒豎,凌厲的劍風帶着絲絲縷縷的殺機,她不敢賭蕭無鋒會不會手下留情,只好回身招架。
鏗鏘!
雙刀交叉,架住劍風,她感覺到雙臂傳來的巨大力量。
嘭的一聲悶響,後背撞擊樹幹,蕭綿綿渾身氣血紊亂,一口逆氣帶着鮮血噴吐出來。
虎口破裂,雙手染滿鮮血,她已然沒有握刀的力氣。
噹啷脆響中,價值三千兩白銀的寶刀摔落地面。
雙手顫抖不已,連續嘔吐鮮血,她眼角餘光看着卷刃的刀鋒,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此刀出自金玉閣,乃是鍛造師使用隕鐵所制,特點就在于堅固與鋒利。
面對蕭無鋒揮起的劍風,竟然連一次碰撞都承受不住。
蕭半松腿肚子發顫,腦海里不由自主浮現出蕭家武閣教習所言:
「不管何時何處,刀夠不夠硬,夠不夠好,從來都只看它落在誰的手上。」
「落在你們這幫菜雞的手上,即便是蘊藏古神殘魄的神兵也不過是廢鐵而已。」
「劍仙則不然,哪怕手執一束桃枝,也可等同於天下間一等一的神兵利器。」
這時,蕭無鋒再出一劍,徹底了斷白色貓妖的性命。
七隻普通貓妖,每隻積分二十,總共一百四十分。
一隻精銳的變異白貓,積分是普通貓妖的三倍,又得六十分。
蕭無鋒身懷兩百積分,若只想平安通過巡獵之禮,已經完全足夠了。
朝着蕭半松招手,蕭無鋒笑道:「你過來。」
蕭綿綿的前車之鑑擺在那裏,看她還在嘔血的模樣,怕是必須放棄巡獵之禮,捏碎玉牌回去療傷了。
蕭半松壓根不敢有異動,只好硬着頭皮走過去。
「九哥,以前是小弟有眼不識真人,對您多有怠慢,還請不要跟小弟一般見識,您就把我當個屁放了吧。」
蕭無鋒似笑非笑,「那就看你表現了。」
蕭綿綿啐出一口血沫,「別向蕭無鋒服軟,他現在得勢了,肯定會狠狠報復我們,但他沒什麼好怕的,觀天鏡籠罩下,他不可能敢殺人。」
蕭無鋒聳動肩膀,攤開雙手,「我對你們兩位倒是沒有覺得很需要報復。」
這是壓根就沒有把她看在眼裏蕭綿綿凝視自己苦苦練刀的雙手,一時間心中滿是酸楚。
低垂腦袋,眉眼平順,蕭半松趕忙說道:「九哥但有吩咐,小弟無有不從。」
「識時務者為俊傑。」蕭無鋒頷首。
「該死的叛徒,你怕他作甚?!」蕭綿綿猛拍大腿,牽動內臟傷勢,連續咳出血水。
蕭半松回頭罵道:「老子忍你很久了,你他媽出生嫡系,他肯定不會殺,但我出自旁支,性命無足輕重,我又怎麼敢賭?」
蕭綿綿愕然,「你居然敢罵我?!」
「形勢比人強,懂嗎?」蕭半松齜牙,看似平平無奇的面龐平添三分兇狠,「九哥連家族的資源都不曾享受半點,卻能以劍術凝聚劍風,這種人是真正的天才!」
「別拍我的馬屁,沒用。」蕭無鋒搖頭,「我只需要你做些小事。」
「好,您說。」蕭半松連忙點頭,「只要九哥願意放過我,我什麼都願意做。」
手指對準蕭綿綿,蕭無鋒淺笑道:「殺了她。」
蕭半松愕然半秒,額頭的冷汗猶如瀑布般滑落。
眼底閃過一縷驚懼,蕭綿綿緊緊抿住嘴唇,死死壓住喉腔里的咳嗽聲。
空氣好像變成了冰塊,壓在兩人的肩膀上。
啪!
輕拍蕭半松的肩膀,蕭無鋒搖頭,「我跟你開玩笑的。」
蕭半松苦笑,「小弟差點被您嚇得心都不敢跳了,您大人有大量,就別逗弄小弟了。」
伸出兩根手指,蕭無鋒面色淡然,說道:「我只需要你幫我做兩件事。」
「沒問題,只要不用殺人,什麼都好說。」蕭半松點頭如搗蒜。
蕭無鋒道:「第一件事情,你去捏碎蕭綿綿的玉牌。」
「你敢?!」蕭綿綿瞪圓眼睛。
蕭半松心底明白,把蕭綿綿送回老家就是一張投名狀,這件事情不做,就沒有任何後續,蕭無鋒絕不可能平白無故放過他。
走向靠坐在樹旁的蕭綿綿,蕭半松說道:「兩相比較下,巡獵之禮失敗總好過丟掉性命,我這也算是間接地救了你。」
眼角掛着若有若無的晶瑩,蕭綿綿唇齒翕張,「你」
「多說無益,事已至此,只能怪你我有眼無珠。」蕭半松搖了搖頭,扯下蕭綿綿脖頸處的玉牌,然後用力踩碎。
點點滴滴的淡藍色微光匯聚,地脈之力籠罩蕭綿綿。
眼底蘊藏三分不甘,三分恐懼,三分驚愕,以及一分濃郁到化不開的怨恨,她唇齒染滿血液,大聲喊道:
「不!不!不!我必須通過巡獵之禮!蕭無鋒,你不能」
話還沒有說完,身形已經模糊,她化作一道藍光沒入地面,成為了本次巡獵第一位淘汰的參禮者。
蕭半松回頭望向蕭無鋒,「九哥,您還有什麼吩咐?」
蕭無鋒略作思索,說道:「去幫我收拾一下旁邊的貓妖屍體,把其中有價值的部分撿選出來。」
「啊?!」蕭半松眨巴眼睛,短時間內無法跟上蕭無鋒的腦迴路。
就在剛才,他一直都在做着自己即將背叛蕭憐雪的心理建設。
奈何蕭憐雪背後是蕭家的主母——大夫人唐雲曦,背叛對方的代價幾乎不可承受。
但是,現在形勢所迫,他半隻腳已經踏上了賊船,毫無退路可言。
兩難之下,他甚至再想些極端擺爛的方法。
翻起白眼,蕭無鋒道:「我缺錢,懂不?光是這些貓妖身上的皮毛都能賣個十幾兩銀錢了,可不得找個人幫忙馱着。」
缺錢這兩個字從來都掛不到蕭家子弟的身上,即便出生旁支,蕭半松也比絕大部分百姓有錢,完全無法理解蕭無鋒的節儉。
搖晃腦袋三四圈,蕭半松這才反應過來,忙不迭跑到貓妖屍體旁。
片刻後,貓妖的皮毛、異骨、銳爪、毒指甲都被揀選出來,擺放在蕭無鋒面前。
熟練度面板沒有發生變化,蕭無鋒心底暗道:「果然單純的觀察無法學到額外的技藝,有時間還得找書看或者找人專門學。」
雙手來回搓動,蕭半松堆滿笑容,「九哥,您看我這事是不是辦完了?可以走了嗎?」
「行啊,那我送你回演武場吧。」蕭無鋒點頭。
蕭半松:(o)?!
蕭無鋒道:「我把你送回演武場,也算是放過了你的性命,對吧?」
半個不字都不敢吐出來,蕭半松的笑比哭還難看。
「既然你沒了價值,那就只能如此了,抱歉。」蕭無鋒招手,示意蕭半松可以再見了。
眼球咕嚕轉動,蕭半松急中生智,指着地面上的貓妖皮毛。
「九哥且慢!!!您是高手,黑霧林里的貓妖、樹妖根本不是您一合之敵。」
「兩天兩夜下來,至少也要殺個成百上千的妖獸,總得有人幫您保管着您的錢財。」
「小弟正是這個合格的人選。」
掃眼看向滿地的妖獸材料,蕭無鋒點頭道:「我暫時還沒有儲物袋或者納戒之類的玩意,光是八隻貓妖的皮毛就有很足的分量,確實不太拿得下。」
「我現在就是您的一頭驢,專注於幫您馱着您狩獵所得的種種財物。」
蕭半松再次加重語氣,專門落在「財」字上。
幾張破損的貓妖皮毛都不願意放棄,可想而知,蕭無鋒不是一般的缺錢。
兩天兩夜的巡獵可以收穫的妖獸材料絕對不少,蕭無鋒一個人根本不可能拿得下。
這就是機會,這就是價值,這就是蕭半松苟過巡獵之禮的最佳方式。
劍眉微凝,思索半秒,蕭無鋒從材料堆里揀出變異貓妖的毒指甲,點頭道:
「行,你帶上這些材料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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