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居正獨自一人,從雲梯之上而下,身影逐漸隱沒在外城的各處營帳、房舍之中。
四周風聲呼嘯,似乎預示着即將到來的暴風雨。
洛陵城外的叛軍中軍大營,早已做好了迎接他的準備。
中軍大營位於外城城郊的一處開闊地帶,四周旌旗獵獵,黑色的旗幟在陰沉的天幕下顯得格外猙獰。
大營中央,立着一座高大的帳篷,帳篷周圍守衛森嚴,士兵們眼神如狼般銳利,手中的武器在陰冷的光線下閃爍着寒芒。
氣氛凝重得仿佛連空氣都凝固了一般。
許居正被引領到中軍帳前。
他這等人物出馬,迎接他的,就只能是那孟風華了。
孟風華坐在主位上,目光如鷹隼般打量着許居正,仿佛在審視一塊即將到手的獵物。
此時的她身上,已然沒有了絲毫夫人之感。
「許大人,好久不見。」她微微一笑,帶着一絲難以察覺的譏諷。
許居正不卑不亢地回禮,面上依舊保持着鎮定。
「好久不見,孟太后!」
「許大人平日裏自詡清流,對我們孟黨,那是從來看不起的。不知今日,是什麼風把您吹來了?」
孟風華笑眯眯的注視着這位老臣。
語氣里是滿滿的陰陽怪氣。
「哦,對了!」
在自己設問之後,她又做出了一副恍然大悟之色。
「我可記得,許大人可是有着大堯第一使臣的名號呢。如今,兩軍對峙,莫非許大人,是打算再上演一次,當年那舌戰群儒,以唇槍舌劍,破敵軍千軍萬馬的好戲?」
「孟太后不是當年的三國聯軍,如今的戰局,僅僅是內憂而已,算不得外患。這兩件事,又怎能相提並論呢?」
許居正略微思索了一下,在話語之中,不斷尋找着突破口。
孟風華注視着許居正的一舉一動:
「許大人果然不愧是大堯第一使臣,言辭果斷。我猜,這會許大人應該是在思考,應當如何,才能打開這個談判的口子吧。」
「不過,很可惜,今日的談判,怕是要讓許大人失望了。」
此話一出,一絲涼意,划過了許居正的後背。
他眉頭微皺,心中隱隱感到不安。
不好!
「不知太后此話何意?」
儘管,許居正已經想到了某些可能,他還是硬着頭皮,故作糊塗的問道。
「許大人可曾想過,我們為何如此輕易便讓您入營?」
孟風華眼中寒光乍現,聲音如同冰錐刺入人心。
「實話告訴許大人吧,我等從未打算與你談判。請許大人看看如今的局面,只要我軍攻城,這洛陵內城就是囊中之物,這等情況下,我等會和你談判?」
「今日之局,我們之所以答應與你談判,放你入營,無非是想將您引來,先讓城中的百姓看到希望。」
說到這,孟風華頓了頓,接着目光中猛地閃過一抹犀利!
「接着,再讓他們徹底絕望。」
許居正心中一震!
不好,正如自己剛剛想到的那般最差的結果!
果然,自己此番行事,還是太過於魯莽了啊。
因為城內局勢的關係,自己太慌了,所以走了一步大錯棋!
然而,此時,他明白得已經太晚了。
許居正迅速回頭,望向遠處洛陵城的方向,眼前,仿佛已然浮現出那無數百姓信任的目光。
自己到底是怎麼了啊?
自己為什麼,就沒有想到這一步呢?
孟風華一臉玩味的起身,緩步走到許居正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他。
「許大人,您的確是一個令人敬佩的人物。但這世道,有時希望比絕望更致命。好好想想吧,待到一會,你被俘虜的消息傳回城時。」
「那些如此信任你的百姓們,再次陷入絕望。到時候,那城內的亂局,可就不是如今這般了。」
聽到這,許居正的心在這一刻仿佛墜入了冰窖。
直至此時,他才總算是明白了。
自己打算前去跟那孟風華談判,企圖拖延時間。
可是,孟風華怕是從一開始也就想到了這一步。
甚至,她還將計就計,就這樣在等着自己前來,繼而促成這攻城的最佳時機!
許居正沉默片刻,終究沒有多言。
敗了!
這一次,自己是徹底的敗了。
接下來,只怕是再也沒有希望了啊。
孟黨的這一步一出,就算霍綱真的搬到了救兵,就算昌南王真的把那禁軍調來守城。
可內城的數十萬百姓一亂,與那叛軍形成了裏應外合之勢,僅僅三萬禁軍,根本無濟於事啊。
完了!
徹底完了。
這次,只怕是再也沒有人,可以解得了這大堯的亂局了啊。
除非,荀直的內衛,可以與禁軍聯手。
只是,不可能的啊。
至於穆起章的聯軍,短時間內,怕是也很難回得來啊。
他緊緊的閉上了眼睛,只覺得雙手被人狠狠地架了起來,繼而用麻繩綁住。
結束了。
一切,都結束了!
一個時辰後。
密密麻麻的箭雨,再一次席捲了洛陵城的城池。
此時的洛陵,天空已被烏雲遮蔽,仿佛整個天地都在為即將到來的災難而哀鳴。
邊孟廣已經先一步得到了消息,他步履沉重地走過城門,身後的士兵們低垂着頭,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城內的百姓一直聚集在街道兩旁,他們滿懷希望地等待着許居正帶來的消息。
只可惜。
他們心心念念,終究沒有等到許居正的歸來,反而等來了鋪天蓋地的,箭雨!
「怎麼回事?不是說許大人出城談判了麼?怎麼叛軍又放箭了?」一位年邁的老人顫抖着聲音問道,目光中充滿了驚恐。
一旁,應該是其孫子的孩童,撿起了一直沒有箭頭的箭矢,打開了綁上上面的字條。
「談判失敗,投降者可生,破城必屠城!」
這孩童稚嫩的聲音,就這般念出了這等,如此壓抑的字句。
霎時間!
街道上,百姓們的神情從期待迅速轉為震驚,隨後便是無盡的恐懼和憤怒。
「什麼?談判失敗了?」
「不可能啊!許大人都出馬了,還能失敗?我們該怎麼辦?難道要等死嗎?」
「叛軍根本不打算給我們活路!」
「只有投降才能免死,不要,他們要屠城啊!」
恐慌的情緒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人群中的憤怒被點燃,有人開始嘶喊着向巡防營軍士衝去,指責他們無能、無法保護城中的百姓。
巡防營士兵們緊張地舉起盾牌,但這次,他們面對的不是刀槍,而是那些手無寸鐵卻充滿絕望的百姓。
「讓開!我們要出城!」
「城內無路可逃,留在這裏只有死路一條!」
「許大人不是說會為我們找到生路嗎?這就是他給我們的希望?」
「既然你們已經無力保護洛陵,那就打開城門,不要讓我們陪你們送死!」
面對洶湧的民眾,巡防營軍士們不敢輕易還擊,他們知道這些百姓都是無辜的,但事態已無法控制。
憤怒與恐懼交織在一起,化作一股強大的力量,將整個洛陵內城推向了失控的邊緣。
突然,城中有那賊眉鼠眼之輩,猛地傳來了一聲尖銳的喊聲:「起火了!城裏着火了!」
如今,洛陵內城的局勢,差的無非就是一個導火索罷了。
這聲喊聲一出!
伴隨着那有心之人放火。
人群頓時如同被投進了油鍋的水,徹底沸騰起來。
四處奔逃的百姓開始瘋狂地尋找出路,有的人撞倒了攤販的貨物,有的人推開了擋路的鄰居。火光迅速蔓延,滾滾黑煙升起,瀰漫在洛陵城內的上空,仿佛將整座城籠罩在末日的陰影之下。
城內的局勢徹底失控,百姓們再也無法冷靜,他們的內心被絕望和恐懼所吞噬,任何試圖恢復秩序的努力都顯得無濟於事。
巡防營軍士在混亂中疲於應對,火光中傳來哭喊與怒吼,整個洛陵城仿佛陷入了煉獄。
霍綱站在混亂的人群中,心如刀割。
這就是自己清流們,一心守護的大堯,一心守護的子民啊。
「邊大人,這邊就交給你了。」
他咬了咬牙,對着那邊孟廣拱了拱手。
如今。
許居正已然徹底沒了指望。
想要等到穆起章回京,等到那穆家軍的支援,怕是依舊遙遙無期。
孟黨攻城態勢已定!
百姓們並不是想要內亂,他們只是看不到守城成功的希望,所以才會反。
因此。
只要讓他們看到希望,洛陵內城的亂局,依舊可以平息。
當下,還有一人,是唯一可以指望的。
只不過,僅僅是原本的計劃,已經是不夠用了。
那唯一的希望,正是曾經被這大堯百姓們,千夫所指之人!
蕭寧。
剛剛,他已經前去尋過一次蕭寧了。
當時的蕭寧,似乎也在跟香山七子、郭儀大相等人商議着對策。
只是,他們的意見有些不統一,依舊還沒有得到一個共識罷了。
現如今。
無論如何,自己都必須再次前去了。
而且
這次自己不僅僅要請求蕭寧調來禁軍。
僅僅是三萬禁軍,怕是根本不足以鎮壓城中的暴亂了。
除了禁軍。
還有內衛!
禁軍和內衛,是整個大堯戰力最高的軍隊。
只有這六萬人出馬,才足以讓百姓們看到希望。
將這一盤亂局交於那焦頭爛額的邊孟廣後。
霍綱快馬加鞭,朝着醉夢軒而去。
醉夢軒頂層。
當霍綱再一次來到這裏時。
香山七子依舊正在和蕭寧爭執着些什麼。
「蕭寧,無論如何,你的這個決策,是絕對不妥的。」
「是啊,倒是不我們不相信你,相反,如今我們七人,對你佩服的那是五體投地。只是談判這件事,那許中相的談判都失敗了,你前去又能有何用啊?」
「蕭寧,你冷靜一點,這件事,根本不是談判術法的問題,而是時局的問題。」
元無忌淡淡的思索了一番,分析道:
「如今,洛陵城的守軍只有一萬,孟黨卻有着足足十萬人馬,說白了,現在的洛陵內城已然成了孟黨的囊中之物。」
「這等情況下,他們根本就不可能願意跟你談判的。任何談判,怕是都阻擋不了,這孟黨攻城的決心啊。」
這群人顯然是在進行車輪戰。
由那香山七子等一群人,與蕭寧一人爭辯。
可蕭寧卻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樣子,還在桌前吃着早餐。
他的眉宇之間,帶着的是濃濃的堅定。
看起來,這群人的這番言語,絲毫都沒有改變他的想法。
那一旁的郭儀大相見狀,也跟着湊了過來。
「蕭寧啊,他們說的有道理,這件事,你要好好的考慮一番啊。」
眾人皆知,郭儀跟曾經昌南王府的關係。
元無忌等人更是見過,曾經的郭大相對蕭寧,那可真是當成親生兒子啊。
因此。
和其他人的角度不同,郭儀更加在乎的,是蕭寧的安危。
「更何況,前幾日在朝堂之上,你可沒有給孟黨惹麻煩。如今,他們對你,那可是巴不得除之而後快。」
「你這前去談判,孤身一人,只怕是非但不會有什麼成效,反而還會有生命危險啊。」
「是啊,王爺」
孟子衿、長孫川、衛青時等人一聽,這前去談判還有生命危險。
紛紛臉上一慌,也是一同湊了過來。
「郭大相說得對,姐夫,這件事,可不能如此的莽撞啊」
「蕭王爺,我路舟山這輩子,還真就沒有服過什麼人,你蕭寧是第一個。只是,這件事,你的確應該好好考慮考慮。」
「如今,我既然已經明白了你的底細,知道了你心中的宏圖大願,作為你的謀士,我要為你的將來負責!」
自從接手了影衛以後,路舟山對蕭寧的了解更進一步。
曾經他只是覺得,蕭寧有奪嫡的自身條件,卻沒有勢力支持。
如今,在看到了蕭寧的勢力之後,他可算是徹底的看到了希望。
這等情況下,他是斷然不會讓蕭寧冒險的。
「就眼前這件事,我們想要阻止孟黨造反,就只有一條路,守城待援!至於談判,根本就沒有絲毫希望!」
作為天機山謀士榜之上的選手。
路舟山的話,還是很有說服力的。
見他都這麼說了,其他人阻止蕭寧的情緒,不由得更加強烈了起來。一筆閣 www.pinbige.com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11s 4.0858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