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峻沒有再拖下去,當即找顧青談話。
鮑代真也不敢再拖,明顯加快了節奏。
中午剛過,以公共租界華人董事姜四平為首的談判代表隊就乘車經過新垃圾橋,停在了紙煙店大門口。
萬國商團放行之後,還需要國軍放行。
等國軍放行的間隙,姜四平腦子裏又浮起了鮑代真的交代。
談判的底線是讓留守四行倉庫的這支國軍小部隊攜帶武器通過公共租界法租界,至於是前去南市華界還是滬西,就讓他們自己選。
如果國軍拒不讓步,就果斷動手除掉嚴峻。
再接着姜四平腦子裏便又浮現出黃金榮的身影。
黃金榮已經把殺手的名字和照片都給了他,殺手名叫顧青,據說曾經是斧頭幫主王亞樵麾下一員猛將,姜四平沒聽說過顧青這個名字,不過他也知道,真正厲害的殺手都是躲在暗中的無名之輩,那些名聲在外的大多只是幌子。
所以這個顧青,應該不是個浪得虛名之輩。
有了顧青這張底牌的存在,姜四平就有了底氣。
片刻之後,紙煙店大門打開,姜四平便帶着萬國商團的一個華人隊長還有一個臨時充作保鏢的武師走進了紙煙店的大門。
紙煙店與四行倉庫東樓相對的牆壁都是打通的,還加了兩道鐵門。
穿過鐵門,姜四平一行就進了東樓的一層大廳,也見到了之前蘭代爾見到的一幕,就是被綁在柱子上面的七具鬼子屍體。
而且還有一個國軍新兵正在拿鬼子的屍體練膽,就是拿把刺刀猛捅其中一具屍體,捅上兩刀嘔吐幾下,嘔吐完又接着捅,捅兩刀再接着吐,吐完了又接着捅,反正就是一直嘔吐一直捅、一直捅,捅成篩子了還捅。
是個狠人,姜四平暗暗忖道。
手下如此,那個嚴峻可想而知。
難怪連陳叔農都入不了他的法眼。
難怪對公共租界的洋人都這麼橫。
有了這樣的認知,姜四平的姿態放得更加的低。
在西樓的一層大廳見到嚴峻之後,姜四平也是先一步脫禮帽見禮。
「鄙人姜四平,在仁記路開了一家律師事務所,在律師界也算小有名氣,嚴先生倘有法律援助方面之需求,盡可以來尋鄙人。」
「承蒙滬上各界看得起,於去歲末被公推為公董局華人董事之一。」
「此次受總董鮑代真爵士之委託,來與嚴先生洽談貴部撤離事宜。」
一通例行的開場白之後,姜四平終於切入正題:「嚴先生,貴部有什麼條件盡可以跟鄙人提,不管怎麼說你我都是炎黃子孫,能夠辦到的鄙人一定儘量辦到,暫時辦不到的,鄙人也定會盡全力向公董局爭取。」
嗯,場面話說的很漂亮。
立場也找不出來半點毛病。
不愧是律師,辦事滴水不漏。
但是這些對嚴峻統統沒有用。
因為嚴峻壓根就不按套路出牌。
「姜大律師,咱們不整那些虛的,直接上乾貨。」
「最後強調一遍,我跟你們談的不是撤退的事。」
「仗打到這份上,你覺得我們還會在乎自己的死活?」
「我要跟你們談的是釋放被羈押在河濱大廈的524團1營的300餘名將士。」
「此外還要歸還被收繳之全部武器裝備及彈藥,公共租界還要以公董局的名義在大美晚報、申報、大公報等主要報紙的頭版頭條公開致歉。」
「此外還要對524團1營將士的身心創傷作出一定之賠償。」
「當然具體的賠償金額咱們可以再議,但是賠償是必須的,這個沒得商量。」
「這是我方的條件,也是唯一的條件,租界工部局如果同意那就儘快照辦,如果不同意那就請回,此後也不必再派其他人過來了,等着玉石俱焚便是。」
饒是姜四平擁有舌燦蓮花的本事,聽到這話也是一下啞火。
沒這樣談判的啊,你這哪是談判,你這分明就是最後通牒。
不過姜四平還是有點急智,尬笑兩聲之後說道:「嚴先生,鄙人這次來呢,真的是帶了非常大的誠意過來的,公董局」
然而話還沒說完,就被嚴峻直接打斷。
「姜大師律,是我沒有把話說清楚呢,還是伱沒有聽明白?」
這下姜四平徹底被整不會了,下意識的從褲兜里掏出手帕,一邊裝作擦汗,一邊拿眼神頻頻的示意站在嚴峻身後的顧青。
剛才走進西樓一層大廳之時,他就看見顧青了。
跟黃金榮給的照片一模一樣,肯定就是斧頭幫的那個殺手。
既然嚴峻這麼不給面子,他就沒有別的選擇了,只能冒着風險殺人。
姜四平非常確信,只要嚴峻一死,四行倉庫的國軍群龍無首,很快就會崩潰。
然而無論姜四平怎麼使眼色,站在嚴峻身後的顧青卻始終沒有反應,甚至連眼神都沒有往他這邊斜一下,這是怎麼回事?
反而是嚴峻看到了姜四平的異常。
「姜律師你眼睛怎麼了?抽筋了?」
「呃,啊?沒有,不是,就是昨晚上沒有睡好。」
嚴峻突然間起身,說道:「姜律師,那咱們換個地方再說。」
「哦,好啊好啊。」姜四平正發愁沒有跟顧青接觸的機會,當即點頭,「那咱們就換個地方再談,換個地方。」
嚴峻笑了笑,轉身就走。
必須得給姜四平或者說公共租界上一下強度了。
姜四平心神不定的跟在嚴峻身後,途中幾次想找機會接近顧青,卻始終未能如願,等到回過神來時發現已經來到了東樓二層。
也看到了架在窗前的兩門平射炮。
這兩門炮的炮口正對着自來火廠的儲氣罐。
看到這兩門平射炮,姜四平突然之間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然後他的預感就成真了,剛剛還笑容滿面的嚴峻突然翻臉。
「姜律師,既然租界工部局毫無誠意,那就沒必要談下去。」
「啊,這,嚴先生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姜四平心下慌的一批。
嚴峻卻對着守在窗前的一個軍官喝道:「周大發,都準備好了嗎?」
已經晉升機炮排排長的周大發啪的立正,昂然道:「報告參謀長,機炮排共兩門平射炮已經準備就緒,請訓示。」
嚴峻看了眼姜四平,冷酷的說:「開炮吧!」
「是!」周大發答應一聲,喝道,「各炮,裝彈!」
早就在蹲守在炮位前的炮兵立刻打開炮膛,將炮彈裝填進了炮膛。
看着炮兵在那操作,姜四平徹底的慌了神,趕緊上前拉着嚴峻說:「嚴先生,不能開炮啊,不能,不能開炮哪,一開炮可就全完了啊!」
姜四平不可能不慌,炮口可指着自來火廠呢。
這要是兩發炮彈打過去,那還得了?可不得了!
嚴峻卻冷酷的說道:「英國彌國口口聲聲說是我們中國的友好鄰邦,口口聲聲說同情中國且還要支援我們抗戰,可實際上卻毫無道理的羈押我們524團1營的300多弟兄,既然他們如此蠻橫無理,那我們還留着他們控制的租界做什麼?」
「不是,不是這麼個理,嚴先生,不是這麼個說法的。」
「這裏邊有誤會,肯定有誤會啊,而且租界還有上百萬的同胞呢。」
然而,那兩個班的炮兵卻完全沒有受到影響,很快就做好了準備。
然後伴隨着周大發一聲令下,兩名炮手便毫不猶豫的拉下了引火繩。
隨即就是嗵嗵兩聲炮響,兩發炮彈便已經挾帶着尖嘯飛向對面自來火廠。
完了!姜四平立刻一屁股跌坐在地,腦子裏也是一片空白,這下全完了。
煤氣原本就很容易爆炸,挨上一發炮彈鐵定爆炸,自來火廠的煤氣罐一旦爆炸,這五十萬方的煤氣一旦爆炸,整個租界瞬間就會被夷為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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